第7章 小曜回歸第七日
丹房內熱氣未散,胥朝起彎下腰將幾十瓶丹藥裝進了儲物袋裏。
青絲垂落,在胥朝起眼前晃來晃去,擋住了他的視野。還未等他騰出手來,大手便將他的墨發拾起捋到他背後。
他的頭皮緊了緊,頭髮被束了起來,冰涼的玉簪穿過頭髮將其定住。
胥朝起看着自己端正的倒影,頭髮束得整整齊齊,無一絲雜發,頗有一副君子之像。
他倒是稀罕地多看了幾眼,身後之人望着他的背影,聲音低厚:「陽景可還在?」
「陽景?」青年愣了愣,他摸着自己的脖頸一蜷,像是捏到了什麼。
「還在。」
他將手拿下漸漸鬆開,只見掌心中靜靜躺着一枚發著赤金色光芒的涼玉。
這涼玉世間無數人有,乃是裝本命法器的容具。眼前涼玉是黃階上品,更不稀奇。
可就在涼玉出現在空氣中的那一瞬間,丹房內響起了寒劍出鞘的聲音,緊接着山河震蕩,大地嗡鳴,方圓千里的水流變得激蕩,甚至高山流水竟倒退了回去。
胥朝起意識到了什麼,回頭望向師兄。
「是陰魄!」
胥朝起手中的陽景也開始震蕩,明明只有不入流的黃階品級,卻好像有了魂一般,似乎在回應着什麼。
下界映天宗內。
大堂高十丈,四根白玉龍紋巨柱撐起了穹頂,裊裊香霧從香爐中散出,這是獨屬於映天宗的氣息。
堂中擺放着數十把玄木椅,其上所坐之人服飾不一,有人着一身綉着繁雜花紋的黑袍,手持茶杯飲茶。
有人戴着一玉扳指抵着側臉,似笑非笑與周圍人談笑風生。
也有人正襟危坐,一絲不苟,他捻着手中的佛珠,周圍侍奉的人一動也不敢動。
而之前在胥朝起面前甚是謙卑的伏玄道此時高坐於堂上,俯視眾人。
他指尖敲擊着椅背,唇邊露出淺淺的笑,而眼眸卻垂下,神色難懂。
就在此時,山河震蕩,日月失色,在座的所有人都聽到若有若無的劍鳴聲。
「是陰魄劍!」有人站起驚呼,他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忌憚與夾雜在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喉結滾動,向後退了退,目光躲避着周圍在打量他的人。
「是陰魄,老夫活了數千年,總不會連這聲都能聽錯。」此話一出,堂內鴉雀無聲,無形的壓力凝聚在每個人周圍。
一中年修握拳抵在唇邊,他聲音沉穩又認真,「陰魄劍已千年未出鞘……」
隨即他抬起頭望向堂上:「伏長宗,近日你映天宗可是有大事?不然……溫掌門怎會連劍都拔起來?」
伏玄道眸色深了深,他俯望眾人,笑容不減。他深深凝視了開口之人一眼,那人一顫,竟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伏玄道眼神斂了斂,低頭笑了。
大事多了,他哪知道是哪一件?
至於拔劍……這算得了什麼?掌門都能挽起袖子給人做飯,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身子向前傾,捋了捋思路道:「大事倒是有,這次百年大比……」
他頓了頓,眾人皆抬起頭向他看來。
他正色道:「這次百年大比,我映天宗掌門將下界諦視。為表對二十七境弟子的重視,我宗將獎本次大比魁首一件天階法器;前十者,地階上品法器;前百者,地階下品法器。」
若是以往,堂下所坐之人一聽到「天階法器」四字,早就急紅了眼,恨不得替弟子上陣,打倒所有門派。
可如今,當他們聽到掌門下界的那一刻,喝茶之人茶水不慎灑了自己一身;捻佛珠之人險些捏碎了佛珠;正襟危坐之人早就沒了以往風度,他站起,就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至於伏玄道到後面說了什麼,在眾人耳中早就模糊了起來。
「此言當真?」不知是誰問出了大家的心裏話。
眾人呼吸一促,掌心早就一把濕汗。
伏玄道掃了堂下眾人一眼,哼笑了聲。
「真與不真本宗不敢說,但兩日後,本宗會領少宗及門中長老一同接駕。」
堂下騷動了起來,即便是再鎮定之人此時也不免面頰漲紅,他們神色各異,眼中無不透着激動。
伏玄道指尖敲擊着椅背,聲音不大,但有節奏的聲響讓堂下漸漸安靜下來。
整座大堂內,回蕩着他一人的聲音。
「宗門接見掌門,外界之人不宜過多,你們各自商量,加起來不能超人。」
說罷,他不顧堂下之人是何反應,起身離去。
堂內先是寂靜,緊接着更加嘈亂。
兩日後,仙宮之上。
前兩日師兄幫胥朝起束髮讓他上了癮,今日要下山,為了給他人留下好印象,他特意早起束髮。
他手也不算笨,只是他對鏡子束了一早上的發,總是沒有那日師兄幫他束得好看。
他琢磨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讓師兄幫他束髮。
那日師兄幫他挽發的簪子已經不見了,師兄掃了他一眼,取出了一枚墨玉簪。
墨玉簪花紋較少,但玉質清透,更重要的是發簪與他身上玄衣很搭配。
胥朝起多看了幾眼簪子,又仰視着師兄頭頂發簪。這枚發簪與之前發簪是同一樣式,而與師兄的發簪不一樣,師兄這些日子以來帶的所有發簪又是另一種樣式。
就好像……
師兄有一套簪子,又準備了另一套從未用過的簪子。
為此他仰了仰頭,卻被師兄將他的腦袋按下。
師兄的力道極輕,他望着倒影,許是今日師兄專門為他束髮的緣故,所束之發比前兩日更好看。
過了一會兒,他的頭頂佩上了玉冠,墨玉鑲銀邊,銀邊刻着鳳凰中的鳳紋。
收拾好后,他站起身對着鏡子,鏡中人一身古樸的玄衣,頭戴墨冠,不像是普通的金丹修士,反而更像是天上下凡歷劫的小仙君。
午時驕陽似火,胥朝起跟在師兄身後一步一步下着天梯。
他環視着周圍花草,好奇道:「師兄,我們午時才走,下面的人會不會等急了?」
師兄看似不疾不徐,但步子總是要邁得比胥朝起大些。因為溫朝夕每走一段路,總會停下來回望胥朝起。
「那便讓他們候着。」
胥朝起:……
他終於與師兄走到了同一台階上,聞言他仰頭望着師兄高大的背影。
師兄真的是混出點名聲了。
以前他們奔赴千里,去見一劍修修士,修士乃元嬰修為,這對於當時的他們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們守在山門前拜見,而修士卻故意不見他們,恰逢暴雨,他們淋了三天三夜。
師兄將他抱在懷裏,把外衣脫下蓋在他頭上。
他們以為修士是在磨練他們的心性,誰知那修士卻是與友人打賭,賭門口這兩個傻子為了求藝能做到何等地步?即便是他們挺過了暴雨,後面還有無數道刁難等着他們。
他不想讓師兄等了,於是便進去求修士。
修士一見他眼睛亮了,笑着說也不是不能傳授劍法,若他能飲下三杯酒,便傳授他師兄劍法。
他低着頭答應了,正欲取過酒杯時,一道劍影將酒杯刺穿。
他師兄不知何時來了,雨水順着頭髮滴落,他冷着臉一腳踢翻了桌子。
「我溫朝夕即便這輩子不用劍,你也休要動他!」
記憶漸漸回籠,花瓣在胥朝起眼前飄過。
師兄見他來了,便繼續向下走去。
他跟着師兄的步伐,望着耀陽,陽光刺得他眯上了眼。
「師兄,咱們還得走多久?」
「還有三盞茶。」
他們本不用走,師兄便可帶他直接飛下去。
只是他身子差,每日得多走動,因而今日師兄便陪他一同下台階。
他將自身衣擺提起,快速跑下去,防止絆倒。
等到走到師兄身側時他停下,伸手揪住了師兄的衣袖。
指尖在觸及到衣料時頓了頓,他思索片刻,悄***地把手向內伸去,直到指尖觸碰到炙熱的手掌時,他停了停,最終握住了對方的大掌。
那覆滿劍繭的手掌似乎頓了一瞬間,胥朝起不解,他仰頭望去,然而自己的手掌卻被握住。
寬大的手掌將他的右手包裹,對方似乎拿不準力道,起初緊了些,慢慢鬆開。
胥朝起不感覺勒,不過對方握得很牢固,他一時半會兒不會輕易甩下來。
師兄的掌心很粗糙,他望着師兄的手,師兄握他的手掌姿勢很奇怪。
「師兄是將劍拿慣了嗎?」
師兄握他的姿勢和握劍的姿勢一樣,只不過他不是劍,師兄揮出去的也不是劍光,而是他這個人。
溫朝夕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側過頭俯視着他們相握的手掌,寬大的手掌動了動,他們也終於成了正常牽手的樣子。
迎着灼日,師兄在前,他走在後面。
胥朝起睫毛動了動,其實在他復生之前,他與師兄經常牽手來着。
天梯之下,上百映天宗長老弟子再次等候。
海風吹來,一眾修士白袍獵獵。眾人面露嚴肅,神經繃緊。
在場映天宗弟子只有伏玄道敢抬頭,其餘人皆低着頭向空中作禮。
映天宗弟子佔主位,其餘二十七境境主等人站兩側,他們早就沒了在旁人面前的傲慢與矜貴,此時竟也像映天宗弟子一樣對着虛空躬身行禮。
映天宗掌門,今已萬歲之上,「朝」字輩。
論輩分,不僅是映天宗弟子的祖師,也是整個二十七境的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