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着被塞到領口的紙條,緩慢地抽出來,在指尖展開。
館內鳴子站在他的身邊,彷彿兩個世界的人一般。
似乎是這個認知取悅到了芥川龍之介,這位滿身怒意與驚訝交織的助理心情好上了那麼一點點,但俊冷的容貌仍舊看上去不容接近。
帶着些質問的意思,他沉聲,環抱着雙臂,看着眼前的少女:“您現在出現在這裏是什麼意思呢?”
她的頭髮被紮成了兩個很短的馬尾,用惡魔髮帶綁起來,這樣精巧的手法一看就是懶得學這些打扮妙招的老師無法自己做到的。
且不說這樣讓他看到時怔愣又轉變為委屈的精緻妝容,身上的衣服也完全是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舞台類型。
如果說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什麼也發生,想必誰也沒有辦法被說服。
館內鳴子莫名地有些心虛,不是因為覺得愧疚之類的感情,而是本能地感受到這樣下去會增加無盡的麻煩。
於是她瞥過視線去,“我只是想去買章魚燒而已。”
看着裝糊塗的老師,芥川龍之介只覺得非常地憤怒,甚至生出了想冷笑的想法,隨即湧上心頭的便是關心白費的悲傷,就好像自己這些天的傷心和難過都像是沒有必要的自作多情一樣。
雖然早就已經想過了要對自己有基本的定位之類的自我認知,但真正地看着她莫名地就在毫無準備的下班過程中,出現在毫不起眼的街道中,跟自己完全不贊同的上司在馬路旁邊拉拉扯扯,助理的心裏還是猶如巨石堵塞。
“您只有這些話想對我說嗎?”他道。
“誒呀,芥川君。”太宰治似乎才發現面前像捉姦一樣的妻子一般憤怒的助理就是自己的得力屬下,訝異地抬起頭來,十分意外地開口:“居然在這裏遇見你,真是巧合啊。”
芥川龍之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在看沒有溫度的草石,還帶這些礙事的意味。
雖然看一眼就知道他出現在這裏絕對不是什麼美好的“巧合”。
良久,出於在老師面前的禮貌人設考量,他還是近乎施捨又克制地開口。
聲音壓得很低,像扣在繃緊的弦上一樣,“是的,很意外在這裏遇見您,太宰先生。”
太宰治禮貌地微笑,這時候難得地釋放出幾分可靠的、屬於穿梭於暗色中的黑手黨氣質來。
在館內鳴子看不見的身後如同一道狹長的影子,透着隱約的居高臨下的意味。
不過很快,他又回歸到了鬆弛的氣場中去,“呀呀、很難得嘛”之類地招呼着,像燒酒屋的老闆娘。
芥川龍之介看了他一會兒,頷首示意,二人默然地達成一致,現下都處於非工作的狀態中——黑手黨成員很少有這樣的時間,在閑暇時刻遇到同事時,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現在是另一重任務的開啟。
再次抬眼,他就像完成了任務一般,轉頭,忽視了這位工作時間再無厘頭也恭謹對待的上司,望向旁邊一句話都沒有說的館內鳴子。
“您一定要這樣沉默地對待我嗎。”
對她的沉默感到失落,他眉眼蒙上一層冰冷的寒霜,又像被陰翳遮住的黯然天色,幾乎有些可憐。
館內鳴子對這樣的助理有些犯怵。
畢竟每當他露出這樣的神色時,不是代表需要自己哄着或者服軟——雖然她也從來沒有這麼做過,而是代表着接下來自己任性的行為將很大程度上不被包容,屬於是就算是喝冷飲都會被冷眼以對的程度。
她“啊啊”地隨便應了幾聲。說實話,她也不太清楚自己說什麼比較好。
“原來芥川君是和……”太宰治低下頭去,看着手裏紙張上藝名下寫着的名字,拖着長音和曖昧的音調,艱澀地念着:“館內老師認識的人嗎?”
“好狡猾啊,芥川部長你認識老師這樣的人物,居然都不向我引薦一下,真是傷透了我的心啊。”他擺出一副心痛無比的模樣,抬起手輕輕遮住額頭。
“我們私下並不是很熟,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沒有搭理他,毫不留情地道:“我想也沒有向您引薦的必要,倒不如說,你認識老師這件事讓我頗為驚駭。”
館內鳴子若有所思地站在旁邊裝死,心裏想着原來芥川已經在外做到了部長的位置,或許自己不再寫小說,也可以安心地享受原來的生活也說不定呢。
太宰治很無辜,“我只是普通的老師的粉絲而已,芥川君你對我的攻擊性也太強了一點,都快要溢出言語了,就算你是老師的朋友,也請不要這樣地大驚小怪吧?”
芥川龍之介面上沒什麼表情,心下卻思考着面前這位上司說這話后的一千種動機。
如果是知道了老師的真正身份,作為平坂映之介的粉絲,從新聞上看到自己作為助理的報道,那麼也不應該說出“自己居然認識老師”這樣的話來,而是換個話術來繞着彎挑撥離間。
如果並不知道老師的真實身份,也並不知道自己和老師之間的真實關係,也不可能這樣流利地報出真名來。
那麼可能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你說你是老師的粉絲?”他平靜地發問。
“是啊……”太宰治一臉理所當然,甚至古怪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看過那部……”
話音未落,館內鳴子就抬起手,舉過頭頂,作投降狀:“別問了。”
比起婚外情協調裡外情人的渣男沒有說服力的語句,少女輕描淡寫的、忍受不了的話語似乎格外有效,類似於一種只要是陳述句就會被好好聆聽實踐的御令。
“老師,”芥川龍之介嘆氣,蹙眉,似乎還要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