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自那以後,兩人就慢慢好了起來,並且越來越好,到今夏,再至冬,到目前的情感狀態,可以用如膠似漆這種又粉又黃的詞來形容個大概。
按這條情感軌跡看,王子燁感覺自己和薛停雲拿的,標準先婚後愛劇本了屬於是。
先婚後愛男主之一王子燁,十分想不通,和同居人都擁有這麼時尚的感情線了,事業線為何一塌糊塗?別的男主起起落落起起起起起,輪到他就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離譜啊離譜,同樣是男主,金手指沒有,也不傑克蘇。讓觀眾看毛線啊?半路就都罵罵咧咧跑光了。這編劇不行,最多只有豆瓣4分劇的水平。
“哥哥?”向晚奇怪道,“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巴特開車,向晚坐副駕,王子燁獨自在後排,即將抵達和導演約見的地點。
藝人緊緊張張,腦子裏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嚴肅道:“我排練一下和導演的對話。”
假如依着他自己的性格,放棄這角色就放棄了,歸根結底不是為別人,為的是自己的心,這麼點事情,還不至於要昭告天下。
如霍總所說,這就不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辦法。霍總和薛停雲都是聰明人,解決問題的底層邏輯都是儘可能地減少損失。不像王子燁活脫是個莽子,凡事做了就做了,該擔的自己擔起就好了。
上一次就是薛停雲提醒他,叫他去和導演見個面,喜歡這個劇本,想演好這個角色,就去和導演表達清楚。他才帶着自己寫好的人物小傳,二次拜謁導演。
沒有人物小傳的基礎,這次導演很可能也不會見他。
見面的地方是導演選的,他們團隊應該是在這附近辦公,導演帶了位年輕些的工作人員,兩人一起來的。
雙方問了好,王子燁聽出那工作人員的聲音,就是上次打電話給他,對他轉達導演說“人物小傳寫得不錯”的年輕助理。
導演這邊顯然沒想到王子燁約他見面的意思,以為這位青年演員還是想來和他多聊聊劇本和人物,演員會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也比較常見。
特別是這次,演員在對角色和劇本都傾注了一定心血后,發現導演提前就已有了心目中的其他人選,或是擔心進組后被刁難,或是想要進一步博得導演的認可,這都不算什麼。
導演入行頗久,合作過的演員成百上千,能理解很多演員的表現欲和好勝心。
王子燁雖然很緊張,但沒繞彎子,開門見山直說了,自己決定退出這部戲。
導演登時面露意外,又懷疑地打量他,不確定這話背後是賭氣,還是另有深意。
王子燁一鼓作氣,把這段時間以來的內心掙扎和抉擇,坦率地悉數說給了導演聽。
導演起初聽得眉頭緊鎖,仍然充滿疑惑,而後慢慢舒展了眉頭,浸淫這行多年,演員真誠與否還是能感知一二的。到最後,導演還是有些不解,出口的語氣卻已經沒了質疑,而只是提問,甚至帶了點好奇。
“就算你現在退出,”導演提起那位中戲演員的名字,說,“這個角色也未必還會落在他頭上,你騰出來這個位置,也許會有另外一個人被推薦進來,你覺得你這謙讓有意義嗎?”
王子燁並沒有篤定自己不演,那位師兄就一定能演,只道:“當然有意義,我做這個決定不是為了那位師兄,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很清楚,我沒有力量去干涉這麼大投資的劇組中任何一個角色的選任,我管不了別人,我只能管好自己。”
導演眯起眼睛,說:“你說這話,是在嘲諷我嗎?”
王子燁道:“我在這行也幾年了,明白很多人都有很多不得已,誰也沒有立場嘲諷誰。”
導演點了下頭,不置可否。
“將來某一天,也許我也會後悔今天的決定,我也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不得不去做一些不得已的選擇,但至少不是現在。”王子燁說著感到了一陣輕鬆,笑起來道,“實話說,現在我還有路可走,沒有什麼不得已,如果這時候我就要去做違背我內心的事,就要去踏破底線了,那將來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很可能不擇手段,毫無下限。有很多事,都是一旦開了頭,一次是做,兩次也是做,久了就忘了什麼不該做,什麼不能做,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做。”
導演也笑了起來,說:“電影學院這幾年氛圍挺好,還能出來這麼天真的小師弟。”
王子燁早知道導演是八十年代某一屆的師兄,年齡和資歷差距過大,這種師兄弟不好攀,所以兩次見面,他也沒好意思提過。
但他聽得出導演並不是在譏諷,便接道:“師兄說笑了,我也不太天真,就是比較笨,只能做些單選題,想或者不想,願意或者不願意。其他更複雜的,我就不會做了。”
導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那你來見我,有想過我給你什麼回答嗎?或許想讓我幫你換個角色?還是感念你這次的深明大義,可能將來還有別的什麼劇……你是怎麼想的呢?”
“如果將來真還能有合適我的角色和機會,您願意考慮我,當然更好了。”王子燁坦然地承認自己也幻想過這一點,說,“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就事論事地說,我很喜歡這個劇本,拿到本子那幾天,我興奮得睡不着覺,翻來覆去地看它,很期待將來在屏幕上看到它的成品。我是演員的同時,也是個觀眾,身為一個觀眾,我也不想在上好的點心裏吃到沙子,不如我就先把自己篩出去吧。”
如此聊了許久,導演又問了他很多問題,對這小師弟很有種好奇,問到後來,導演有點乏了,眼望着對面綠植,驀然出起了神。
他的助理見冷場,主動提出,要加一下王子燁的微信,表示沒事可以常聯繫,有機會合作的話就更好了。
王子燁和助理互掃了好友,心裏也明白,這話就和“有空一起吃個飯”,是差不多的意思。
導演還有別的事,王子燁感覺較完滿地完成了薛停雲指導的目標,他已經把自己的內心所想,準確傳達給了導演。
雙方便友好話別。
“這劇十二月中旬要開機,”導演道,“你有空的話,到時候也可以到劇組去看看。”
王子燁:“?”
導演哂笑道:“以受邀觀眾的身份,歡迎你這位觀眾去看看你期待的劇,拍攝過程和你想像中,差別大不大。”
目送導演二人離開后。
全程大氣都沒敢出的向晚才長嘆一聲,有點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他是要邀請哥哥去友情出演個什麼角色。”
巴特道:“人家又不是咱們以前拍的那種劇,蔡巡一說要客串,編劇馬上加班給他寫飛頁。”
確實。如果是那種天天拍飛頁的劇組,或是先前被別人截了的律政劇,王子燁早滿不在乎了,愛誰演誰演,愛拍成什麼樣就拍成什麼樣。
王子燁此時對助理們的話充耳不聞,攥了攥拳,道:“見了三回面,導演第一次跟我握手。”
回去路上,他給先婚後愛的另一位男主發消息,兢兢業業彙報了今日面見導演的概況。
消息剛發出去,對方把電話打了過來。
巴特和向晚都從後視鏡看後排的王子燁。
王子燁把手機放在耳邊,眉梢眼角都蕩漾着戀愛中的喜氣,語氣也不自覺地低沉,道:“不忙嗎?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薛停雲說:“現在沒事,你跟導演談得怎麼樣?”
王子燁道:“應該還行,唉——你教我楞個楞個,我都干不好這個事情,你都應該陪我一道來,當我的發言人,我個人來真是不得行,不過應該……還闊以撒,導演最後跟我握手了,我直覺是完美解決,達成了昨夜薛老師在會議上的指導精神。”
薛停雲笑着聽王子燁吹牛皮,忽旁邊似乎來人問薛停雲什麼,他對王子燁說:“稍等一下。”把手機拿開些,回答了同事問題,聊的都是些王子燁聽不懂的話。
他工作中的語氣和私下裏截然不同,是很……聽起來就學歷很高的聲線。
王子燁彷彿無意中窺見了工作狀態里的薛老師,迷醉地心想,以後要是有機會演學霸,要模仿一下我乖乖的說話腔調,真是好性感哦。
“同事來了下。”薛停雲打發走了人,又接着跟他講電話,旁邊應該是沒別人,薛停雲狀態也很鬆弛,說道,“今天實驗室沒什麼事,但也很煩,一天生了三回氣,早上學生來氣我,中午領導來跟我分享了一些所里的氣人八卦,下午上班後去開了個會,遇見那個被我懟跑的同事,這廢物點心,蹭他們團隊成果發了文,跑我面前耀武揚威來了,如果不是當時旁邊還有人,我就要把會議桌中間的仙人掌直接拍他臉上。”
王子燁:“……”
薛停雲最後道:“我今年發過八篇了,我就從來不炫耀。”
“……”王子燁難以置信地聽完,不知如何評價,道,“你……你消消火氣,多喝點水。”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薛停雲對他吐槽這種事,以往只跟他提過幾次做實驗有點累——還都是為了夜間1/0爭霸賽在故意賣慘。
像今天這種有點幼稚的訴苦,尚且還是第一次。
“你是搞科研的,”王子燁道,“也這麼……不要太計較。”
薛停雲今天是氣不順,道:“搞科研的就不是碳基生物了嗎?我還親自上洗手間,驚不驚奇?我還親自談戀愛,意不意外?”
王子燁:“……”
薛停雲也:“……”
“今天好像水逆。”薛停雲道,“心煩。”
王子燁道:“我下午沒事了,去接你下班?”
現在離下班可還早。
他這話說完,就暴露了自己的心緒,就是想快點見見人家。
向晚和巴特都聽出來了。
薛停雲哪裏領會不到,問:“你現在在哪兒?”
王子燁說了此時行車的位置。
薛停雲想了想,說:“我下午也沒什麼大事了,你要來我單位玩一會兒嗎?”
“……”王子燁驚奇道,“這是可以隨便去玩的嗎?”
半小時后,向晚和巴特把藝人放在微生物研究所門外,三個文盲齊刷刷看着研究所大門。
“快走快走,知識的光晃瞎我的眼睛了。”向晚道。
巴特一腳踩油門,把戴着口罩的王子燁留在原地。
王子燁:“……”
感受到了世風日下,他都還沒涼,助理們就造反了。
事實上助理們是看到了薛停雲正從大門出來,才不留情地走了。
“先來這邊。”薛停雲帶着王子燁走到馬路對面,問道,“你怎麼穿這麼少?”
王子燁:“……我外套還在車上。”
這時巴特開着那車調了個頭,停在兩人旁邊,向晚從打開的車窗把大衣交給王子燁。
巴特和向晚爭先恐後:“薛老師好!
薛停雲道:“你們好,這兒不讓停車。”
兩人又爭先恐後:“薛老師再見!”
嗖一聲,車又走了。
王子燁穿好了外套,是一件灰色長款到膝蓋的大衣,顏色顯得他膚更白貌更美,身材也是頂級美男的配置。
薛停雲着一身黑色,他就總是帥得很隨意,身上就有那種遠遠看到,都不用看清楚長相,就知道必定是位帥哥的氣場。
王子燁跟着他,走過研究所的院內,上樓,穿過走廊,進了薛停雲的辦公室。
一路上王子燁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裏看,進了門,也仍然只看着薛停雲,道:“這裏沒啥子機密內容吧?”
薛停雲認真道:“不少呢,保密部門很快就會把我抓去槍斃。”
王子燁:“……”
“隨便看吧,”薛停雲覺得逗他很好玩,一整天的不順心都散了,笑道,“沒什麼不能看的。”
“就是有,我也看不懂。”王子燁對別的也不感興趣,看了看薛停雲的辦公桌。
跟他想像中差不多,東西擺放得很工整,書和資料很多,邊上擺了一個鳴人手辦和一個純黑的馬克杯。
“會不會有人突然進來?”王子燁又看看關着的門,十分心虛地問。
“進來怎麼了?”薛停雲道,“你想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嗎?”
“絕對沒有。”王子燁一臉正氣,心裏想:沒有個鬼啊!……他出現在這裏,就已經是最奇怪的事了好嗎。
但他又轉念一想,薛停雲家裏有文藝界背景,有幾個年輕演員當朋友也很正常,同事應該不奇怪。
“你放輕鬆。”薛停雲介紹道,“我們這裏經常會有人來參觀的,前面有動物博物館,地理科學館,好幾座科技館,你想參觀天文台嗎?不少人來這兒都對看星星最感興趣,我可以帶你過去瞧瞧,月球與深空探測總體部也在旁邊。”
王子燁:“……”
“我還是走吧。”此處有位文盲當真是如芒在背,道,“等我考上研究生再來。”
薛停雲一面笑着,一面把他推到自己桌前坐下,自己又從別處拖了椅子過來,坐在他邊上,打開抽屜,給他看自己這兒有什麼小玩意,其實也沒什麼稀罕物,兩人湊在一起看得有趣。
咖啡粉,薄荷糖,巧克力豆,數據線收集器,創可貼……還有一本武俠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
“撿的,還沒顧上看。”薛停雲道,“不知道哪個學生落在我講台上,問了也沒人應,我就拿回來了。”
王子燁道:“是小李飛刀的原著。”
薛停雲震驚道:“真的假的?這名字好像三流網文。”
王子燁道:“你小時候不看武俠小說的嗎?”
薛停雲道:“哪有時間,十二歲就進少年班了。”
“那你有時間搞二次元?”王子燁道。
“對啊,所以更沒時間看武俠小說了。”薛停雲道。
“哦。”王子燁道,“我啷個覺得你在逗我?”
薛停雲笑了起來。
兩人坐在桌前,肩挨着肩,互相看着對方,各自都產生了一種他們是學生情侶的錯覺。
有人敲門,來叫薛停雲,需要去趟實驗室。
薛停雲把來人打發走,又回來跟王子燁說:“我得去一下,不能帶你進實驗室里。”
王子燁本來還有點期待可以看一看,薛停雲天天做試驗,他還從沒見過是什麼樣子,聞言也只得道:“你忙去,我在這等就好。”
“但是,”薛停雲卻說,“你可以隔着玻璃看看我。”
稍後,王子燁隔着觀察窗,看到薛停雲從另一邊的門進了實驗室里,已經換了白大褂,其他兩位年紀長些的科研人員,本來就已經圍在顯微鏡及培養皿前,已觀察記錄了些什麼,見薛停雲來,又和他一番討論。
未到薛停雲說話時,他轉頭衝著這邊王子燁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要是覺得無聊,看一會兒就回辦公室玩去。
王子燁點了點頭。
有位同事也朝這邊看過來,好奇地向薛停雲詢問了句,看樣子是不認識王子燁,大概是問薛停雲窗外這是誰,隔着窗,他也聽不到薛停雲回答了什麼,但那兩位同事都轉過頭,對他友好地笑着點頭致意。
王子燁忽然有點難為情,不好再看下去,就獨自先回了辦公室去等。
過了十來分鐘,門被推開,卻是剛才實驗室里其中一位同事先回來了,在薛停雲斜對面的工位辦公。
王子燁和人家打了招呼,同事道:“小薛過幾分鐘就回來。”
“好的。”王子燁端坐在薛停雲的辦公桌前,內心十分拘謹,並不知該和別人說什麼好,演員的體態還是在的,看起來仍是位淡定倜儻的美男。
“聽小薛說你是演員,不過我很少看電視,不好意思啊。”這同事約有四十餘歲了,不認得王子燁在情理之中,但這同事又笑着問,“你是不是姓王?”
王子燁道:“是的,老師您貴姓?”
同事自我介紹了,又一笑,道:“我猜就是你,小薛這是追星成功了呀。”
王子燁:“?”
一出實驗室就要按規定去換衣服,薛停雲把白大褂掛好,又從儲物櫃裏拿了手錶戴上,把手機拿出來,要關上門時,他習慣性用食指彈了一下門內側粘着的硬卡紙張,發出一聲輕響。
這張簽了名的漫展門票,已經微微泛了黃,距它被粘在這裏的第一天,也快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