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補更】
金淼先是給瞿陽明打了電話,又給明德的校長打了電話,很快,江照於沉白櫻櫻潘陽四人便並排站在了一起。
郁里坐在外面的階梯上,旁邊許俊一和肖倩都有點恍惚。
“他不是戴着眼鏡呢,怎麼又突然發瘋呢……”郝文涵嘟囔,被肖倩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江照之前確實離開眼鏡會心情不好,但這次發瘋,顯然是被碰到逆鱗了。
之前白櫻櫻拒絕郁里的挑戰,說他不配的時候,江照的表情就有些不快,那次兩個班展開了拉鋸戰,卷的你死我活。
這一次集訓營,從郁里走進金老師的辦公室,他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後來潘陽來了,白櫻櫻來了,他便好像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一樣跟了進去。
然後幾個疑惑地跟進去的人,都聽到了白櫻櫻對郁里說的那句話。
結合之前白櫻櫻和郁里之間的舊怨,別說江照,就連肖倩都覺得郁里怪委屈的。
“什麼叫江照發瘋。”許俊一道:“白櫻櫻才是發瘋,郁里是上輩子掘她祖墳了是吧?這麼針對他。”
“不是。”郝文涵急忙擺手,道:“我沒說郁里這事做錯了啊,相反他願意在這個時候幫助白櫻櫻,我心裏很是敬佩的。”
“我·只·是·看·到·了·不·能·不·管。”郁里舉起手錶,道:“我·沒·有·針·對·她·也·沒·有·非·要·幫·她。”
他本來就沒想過白櫻櫻會道謝,並且在早就預料到她會語氣尖銳,所以談不上受委屈一說。但他沒想到江照會過來,生那麼大的氣。
早知道會這樣,乾脆就不揭穿潘陽好了。
“沒錯。”許俊一道:“我們歪優才不在乎她呢,大班說的對,她也配,歪優只是出於原則,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出於原則這麼做的。”
肖倩猶豫了一陣,道:“你們都知道白櫻櫻腿有問題的事嗎?”
許俊一搖頭。
郝文涵一言難盡:“不能說完全不知道吧,我們都跟她一個班的,倒是也有猜測過她一年四季長裙和過膝襪是不是有什麼原因,但她羽毛球打的那麼好……誰敢確定啊。”
肖倩笑了下,道:“江照真敢說,當時白櫻櫻估計都瘋了。”
“於沉也很有意思啊,平時看他說白櫻櫻怎樣怎樣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分得清是非的人。”許俊一說:“他居然還好意思說大班過分。”
紅A的思考模式跟白A完全不是同一個,郝文涵摸了摸鼻子,道:“苦肉計吧。”
郁里瞬間看向他,許俊一也道:“不是吧,這麼下作,他居然為了留在集訓營……”
“你們想什麼呢。”郝文涵道:“我是說他是做給白櫻櫻看的,你們看當時她給你們大班刺的臉都白成什麼樣了,於沉可能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他受傷了,也許白櫻櫻會願意多跟他說幾句話,心結說不定就解開了。”
“他倒是夠拼的。”肖倩的表情也相當複雜,顯然有些不理解:“他跟白櫻櫻到底什麼關係?”
“蘇醫生好像是於沉媽媽。”郝文涵透露:“估計因為白櫻櫻經常找蘇醫生的原因,於沉會特別留意她的心理狀態吧。”
許俊一:“她不是大小姐嘛,殘疾了也是天之驕女,怎麼那麼多心理問題。”
郝文涵道:“誰跟你們說她是大小姐?”
肖倩道:“她宿舍裝修那麼好,不是大小姐哪能花那麼大血本。”
郝文涵搖了搖頭:“我跟宋莎關係還挺好吧,聽她透露白櫻櫻是被項老師資助的,家裏好像沒什麼人了,不過這些事我們也都不外傳,畢竟她雖然跟你們紅A水火不容,但對白A還是很友好的,經常自己解題到半夜再把思路來跟我們分析……實力擺在那裏,所以大家也都願意遷就她一些。”
“你們這可不只是遷就了……”肖倩撞了許俊一一下,又道:“那她平時那麼高傲,你們知道她家世的沒覺得不對?”
“成績好啊,京朔是一個憑實力說話的地方,沒有人攀比家世。”郝文涵理所當然:“在這裏只要你實力突出,所有缺陷都可以被忽略,就像江照,郁里,現在全校誰還會去提他們的缺陷呢。”
一下子挖出了白櫻櫻這麼多事,肖倩看上去有些唏噓。
許俊一還是不太高興:“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自己都是殘疾,為什麼當時要拒絕郁里入校。”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估計跟去年那件事有關吧。”
後方忽然傳來動靜,郁里馬上站起來回頭。
江照正在往這邊走,看到他之後,臉上的陰霾便像是遇到了風,無聲地散了許多。
一側,潘陽臉色發白,拳頭緊握。
另一側,白櫻櫻與臉部受傷的於沉站在一起。
“潘陽離開集訓營。”金淼道:“其他人都回去吧。”
郁里幾步走了上去,拉住了江照的手。瞿陽明看了他一眼,溫聲道:“他沒事,事情我們都了解到了,郁里,你做的對。”
郁里點頭。
他當然知道自己做的對。
他又看了一眼白櫻櫻,後者單手扶着於沉,再次避開了他的視線。
郁里直接指她:“她·不·稀·罕·不·走·嗎。”
瞿陽明咳了咳,道:“她沒有錯,當然不走了。”
“可·是·她·不·稀·罕。”
瞿陽明無奈,金淼也道:“你跟我們說這件事,難道不想讓她留下嗎?”
“本·來·想·現·在·不·想。”郁里舉着手錶,“她·不·走·也·沒·關·系·請·跟·我·道·歉·然·后·說·接·受·我·的·施·舍。”
瞿陽明:“……”
這些小傢伙怎麼一個比一個難纏。
於沉偏頭看向白櫻櫻,漆黑的眸子裏似乎帶着點什麼情緒。
好半天,白櫻櫻才重新走下來,還沒到郁裏面前,眼睛便已經通紅。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郁里,好半天才道:“對不起,謝謝你,我接受你的……施捨。”
眼淚一瞬間涌了出來,她渾身都抖得不成樣子。
郁里靜靜望着她:“你·也·是·殘·疾·為·什·么·要·拒·絕·我·入·學。”
白櫻櫻嘴唇蠕動了一下。
“因為你有缺陷,從心理學層面分析,擁有缺陷的人,不管是身體殘缺,還是家庭不幸,或者童年創傷,你,我們這種人……都會極端自負或者極端自卑,我不想接受你,因為我不想對你負責,我不想跟江照一樣,因為一個抗壓能力不行的人而被記過。”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江照一樣在學校發病還有人收拾后場,也不是所有人在跳樓的時候都會正好被人救下,我覺得你在普通班會更好。”
她低着頭,眼淚爬滿了臉龐,也許是因為羞愧,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清楚自己施加給郁里的‘好’,除了因為不想對他負責之外,也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好。
就像郁里對她的施捨。
他入校的時候,沒有接受他的施捨,現在施捨給她的,她卻必須承受。
因為於沉告訴她,離開集訓營,可以是因為實力不夠,但不要是因為不識好歹。
事到如今,她已經必須面對上天施加給她的一切。
郁里最後跟她說的只有四個字:“祝·你·好·運。”
他拉着江照的手離開,肖倩轉身跟上。
許俊一在下方同情地看着白櫻櫻:“你跟郁里不是一類人,他是哪怕不能發聲,也可以去唱K的人。”
白櫻櫻愣住。
許俊一說:“他比你誠實,比你勇敢,不是因為他擁有的比你更多。”
“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正視自己擁有的和不曾擁有的以及永遠也不會擁有的。”
“白櫻櫻,同樣是殘疾人,你顯得特別可憐。”
只有她一個人可憐嗎。
如果說家庭不幸,童年創傷也都納為殘疾,那麼京朔的殘疾可太多了。如那些嫉妒的,憤恨的,厭惡的,還有……發瘋的,不都是可憐人。
江照看着拉着自己的瑩白的手。
有誰能十年如一日地忍受黑暗,誰不想將枝頭長出深淵,爬向天光。
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陽光在那隻手上染上淡淡的光暈。
江照眼眸柔軟了下去。
發瘋的很幸運,因為有光爬向了他。
做朋友也沒關係,只要他存在着就很好。
白櫻櫻就算再努力,心態到底已經大大崩壞,又一次考試就被刷出去了。
聽肖倩說,她在考試的前一天晚上在寢室里哭了半夜,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半個床都是濕的。
郁里並不能完全共情,江照只是淡淡打斷了她:“祝她好運。”
接下來,於沉也被刷出去了,但究竟是因為自己想走,還是因為實力不行,無人得知。
許俊一走的那天拉着郁里掉了半天的眼淚,讓他一定要把金牌捧回來,郁里點頭答應了。
對於許俊一來說,這是青春里非常難忘的一次體驗,儘管最終也沒能進入最後的選拔,但他至少沒有像以前乾脆利落地放棄,回家去的當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日記上寫下了一行字:
高二集訓營,負重前行的滋味,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他把“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的座右銘換掉,在牆上貼上:少年何須追光,本身就足夠閃亮。
最後一次,陳小顏也走了,餘下的人里有四個京朔,還有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一中秦秀秀。
陳小顏倒是很看得開,表示自己至少跟完了全程的集訓課程,這已經是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至於未來的路,誰說被留下的一定就是輸家。
人生可還長着呢。
秦秀秀感慨了一下京朔的卧虎藏龍,表示聯校的其他學校估計都氣壞了,畢竟京朔居然包攬了四個名額。
就離譜。
郝文涵也表示人生真是起起落落,他當時被郁里擠出年級前十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代表京朔去參加國際競賽。
儘管這次多多少少沾染了一點幸運因素,但不都說嘛,幸運也是實力的一種。
一個月後,江家的大別墅里,江獻在門口來回踱步。
吳姨永遠在切水果端水果,見他在太陽底下晃來晃去,便喊了一聲:“說是飛機晚點了,先生坐會兒吧。”
“飯準備好了沒?”
“差不多了,照兒和小郁同學一回來就能開飯。”
“我這倆兒子爭氣啊。”江獻拿左拳砸着右掌心,又拿右拳砸着左掌心,來回反覆,眼看着一輛車緩緩行來,便立刻上前去,車門打開,裏面的人一下來,他就垮了臉:“你來的倒是早。”
“不是你說要給孩子慶祝。”
“是。”江獻別開臉,郁彬看着他,道:“上回跟你說的那個項目,已經正式啟動了。”
郁里在路上買了個望遠鏡,回來的時候還一直拿着在左右望,鏡頭裏面很多東西都被放大,稀罕的很。
他趴在空蕩蕩的副駕駛座從車前玻璃去看,忽然定在了兩個老父親的身上。
郁里露齒一笑,江照伸手虛虛扶在他身側,擔心他一頭載下去。
鏡頭裏,兩個父親似乎正在說著什麼嚴肅的話題,郁里把鏡頭撥到更大,望着兩個人的嘴唇。
……在吵架。
幾分鐘后,他把望遠鏡摘下來,坐在了江照身邊。
江照道:“怎麼了?”
郁里搖頭,表情有些奇怪。
車子很快到了近前,江獻揚起笑臉,道:“回來了,快快快進來吃飯。”
郁彬的表情一直很平靜:“沒暈機吧?”
“他啊,不暈機不暈船也不暈車。”江照接過韓叔遞來的行李箱,道:“而且我們幾個還進行了一次潛海活動,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到氧氣快耗沒了才上來。”
“膽子大啊。”江獻嘖了一聲,摸他腦袋:“是個花錢的好苗子,以後跟着乾爹干,跟你老子一起沒什麼錢途,肯定養不活你自己。”
郁里扭臉看江照。
江照:“……這個時候說這些還太早了,以後讓他慢慢摸索吧。”
郁里的表情不太滿意。
舉起望遠鏡對着他的臉。
江照的眼睛從另一邊對上來,笑道:“好了,快放下,吃飯了。”
兩人坐在桌前,江獻搓了搓手,道:“獎盃呢?”
“照片上吧。”郁彬道:“不是小組競賽么,獎盃是不是給學校帶走了?”
“有這個。”江照把郁里的外套打開,露出裏面的兩枚勳章。
江獻:“你怎麼把自己的也掛他脖子上。”
“他喜歡。”
郁里又拿望遠鏡對着他。
江照的手掌把他擋住,道:“是是,我不想戴,辛苦你了。”
江獻又摟着他倆拍了照,把郁彬也強行拉過來拍了幾張,然後心滿意足地吃了飯。
飯後,郁里把勳章遞給郁彬,然後跟着江照一起上樓,把他的掛在牆上。
坐在地上一邊吃水果一邊打開Switch,開始玩遊戲。
江照在外面的換衣區折騰了一通,走過來的時候已經重新換了件衣服,見他坐地上便道:“涼不涼?”
點頭。
江照便去找了個坐墊給他坐,然後盤膝坐在他身邊,取過水果塞在嘴裏的時候忽然發現遊戲裏的角色跳動的不太對。
他仔細去看,對方跳躍的分明是一串電碼。
“我·養·不·活·自·己·我·養·不·活·自·己·我·養·不·活·自·己……”
江照:“……”
郁里直接看他。
“不會的。”江照道:“你這麼厲害,是不是?”
郁里還是看他。
“實在不行,來我這裏蹭飯。”
郁里推他。
“……我養你,嗯?”
郁里滿意了,繼續去打遊戲。江照繼續含着葡萄,神情有些暗淡。
一顆下去,他重新剝了一顆,剛要塞嘴裏,手指就猛然被含住。
郁里叼走葡萄,然後繼續看向電視機。
江照:“……”
他屏息,吐氣,穩定心神。
剝葡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