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個世界的終極動亂之源
這是一個望不到盡頭的屋子,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車庫。
除了冰冷的燈光,和一個又一個的柱子,就是停在一個個“車位”上面的玻璃倉。
玻璃倉有大有小,有的裏面裝滿了液體,還伸出了一根電線,頂端的插座插在距離最近的柱子上面,線亂七八糟的垂着,形成了一個個弧度。
在大大小小玻璃倉裏面,一個個生物安靜的浮動。代梧看到了……
長着人臉的魚;
胳膊粗細的蠕蟲;
如同一團史萊姆一樣的古怪生物;
還有蝸牛足足有臉盆大小,殼上還生着倒刺,呈現出古怪的螺旋狀。
……
代梧簡直要看花了眼。
“博覽會每天的展出時間只有下午一點到三點的兩個小時,在不展出的時候,展品都存放在這裏。”
柳泉從一排排供能倉的縫隙中走過。
“雖然看起來粗糙,但是畢竟租金低。”
這和代梧想像的很不一樣。
——居然不是全天展覽?
不過,下一句話解開了代梧的謎團。
“目前,神恩生物的繁衍和存活仍然是一個難題,他們雖然活着,但是很快就會衰竭而死。所以一般來說,會通過特殊手段讓他們處於休眠狀態。”
“嘖嘖,真可憐。”代梧說。
“殘次品罷了。”柳泉漫不經心的說,“但是,他們能提供相應的基因片段,並且成為人類征服世界的證明,也足以說明其榮耀。”
代梧裂開嘴無聲一笑。
傲慢,果然很傲慢。
可是,傲慢卻是生存的死敵。
大災變悄然開啟。
這麼多的神恩生物啊……即將在未來的八、九天的時間內,完成變異。到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精彩的事情。
代梧抱着看熱鬧的心思,沉默着。
“哐!”
巨大的響聲,從玻璃倉的盡頭傳來。柳泉猛停住腳步,回神。
他環顧四周,然而,一切靜悄悄的。
“發生什麼了?”代梧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哐!哐哐!”撞擊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柳泉快步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就看到了臉盤大的蝸牛忽然躁動了起來。
他們在液體中旋轉,猛地撞向器皿內壁,發出巨響。
柳泉眉頭緊鎖,打開玻璃倉旁邊的一個小門:“愚蠢的管理團隊,居然沒定期更換“盛宴”營養液?簡直……”
營養液還有大半瓶,讓柳泉閉上了嘴。
半晌……
“難道是休眠倉出了故障?還是設置參數出了問題?”
柳泉摸索了片刻,迅速將盛宴注入的流量增大。
很快,蝸牛再一次陷入沉睡中。
“這樣的事情很多嗎?”代梧問。
是神恩生物的進化進程加快了?還是說這只是偶然現象?
“誰知道呢?”柳泉卻表現得漠不關心,“我又不是專門給他們擦屁股的。”
柳泉只當是誘人粗心的把參數搞錯了,並沒有放在心裏。
代梧:“你的實驗品沒有異常嗎?
柳泉又開啟了一道門:“沒有,因為我的實驗品不一樣。”
門口,傳來了低沉的咆哮聲。
代梧順着聲音看去,卻在縮一秒,瞳孔緊縮。
再無看到了一個奇特而眼熟的物物。
太眼熟了!
那是一隻狗!
他的身上,皮肉骨骼並存,生與死的氣息交織,發息艱難而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帶着血液和腐臭的腥氣。
那是……
暴怒?!
但無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豆豆眼,他不確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幻覺。
但毫無疑問,只需要看上一眼,這東西便讓人不由得心生厭惡,直皺鼻子。
然而,柳泉的目光卻專註而欣喜。
“我們將其命名為血犬,這是屬於我們的產品。”柳泉說,“他的神奇,你永遠無法想像!無論受了多麼重的傷,缺失了什麼樣的器臟,只要有足夠的食物,就可以迅速痊癒原復原。”
“其再生能力簡直無可比擬!”
“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呢?”代梧追問。
“那,他的血肉和內臟將會逐漸腐爛消失,直至只剩下骨骼之後,進入休眠狀態。等待下一次食物供應。
“最重要的是,他不會無法挽回的走向死亡與衰落,”
“他和任何一個神恩生物,甚至是任何一個人類都不一樣!”
柳芒的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
“命造永存的生命痕迹,征服自我的死亡!這是只有神靈才能做到的事情!”
“血犬的存在,證明我們已經完成了創造生命的壯舉,而它也將幫助我亡征服死亡。”
“只要能解析出血犬的基因,並且將其與人類融合……”柳泉已經開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暢想着美好的未來。
代梧:“……”
——幫你們征服死亡?我看幫走向你們死亡還差不多。
代梧回想着日誌中暴怒大殺特殺的記錄,暗暗翻了個白眼。
大概是因為知道未來的隻言片語,此刻柳泉的期待顯得無比可笑。
不過……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代梧悠然的欣賞兩個未來的動亂之源,笑眯了眼睛。
“對了,怎麼不給他多吃點?看孩子餓的……”
代梧指着有氣無力的血犬。
“腦袋都露了一半骨頭,你們這群飼養員啊……”
柳泉卻自得的一笑。
“你不懂。”
“如果它不是血淋淋的樣子,那他和普通的狗,就沒有區別了。”
柳泉眯起眼睛,走進了兩步,陶醉在自己的成就之中。
忽然。
血犬睜開了他渾濁的雙眼,眼珠轉動,死死地盯住柳泉。
不,代梧能感覺,血犬是在……
盯着自己!
然後,他開始踉蹌着掙扎,想要站起來。血紅色的眼睛中,閃爍着飢餓和貪婪的光。
被這麼盯着,代梧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這樣柳泉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生存,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渴望,自己懷裏面這個弱小的血肉植物終於露出了他的軟肋。
柳泉上前一步:“血犬吃過很多東西,不知道吃了血肉植物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說著,他低頭觀察代梧的反映。
——恐懼吧。然後,被恐懼驅使,服從我的意志。
在他的注視之下,代梧顫抖的更激烈了。
“我也很好奇啊!不如……試一試?”
小蘑菇已經開始躍躍欲試!
柳泉:“……?”
……
“我也很好奇啊!不如……試一試?”
細弱的聲音中,隱隱的瘋狂,在瞬間推翻了柳泉之前的所有認知。
一瞬間,柳泉就察覺到了話語中真心實意的渴望。
“瘋了!你簡直瘋了。”
挫敗讓柳泉有些暴躁。
“你不在乎生死嗎?”
處於狂熱狀態的代梧渾身一震,緩緩回頭,直視柳泉,然後……
裂開嘴,笑了。
“是啊,我為什麼不在乎呢?你猜?”
柳泉站在原地,第一次覺得有些不知所。
這蘑菇是寶貴的實驗品,自然是萬分寶貴。無論如何都不能……
“喂!柳泉,在我送菜之前,我們再聊兩句吧。”
代梧興緻勃勃的說道。
這下子,柳泉徹底慌了。
“你……你瘋了?”
“在你們人類的眼裏,可能吧。但是,大聰明先生,你只是自以為了解我,但不是真的了解我。”
代梧歡快的說道。
“你……”柳泉皺着眉頭,只覺得“大聰明”三個字莫名嘲諷。
“你怎麼知道被吃掉不是我的使命呢?”
代梧繼續說。
“用人類的渴望來推測一切生物的渴望……還真是傲慢。”
兩人對峙,頻頻落於下風,讓柳泉頗為惱火。
“那,如果我不讓你如願……”
“你不好奇嗎?大聰明先生?”代梧如同魔鬼般引誘着,“如果我存在的意義,就只是作為傑出的飼料呢?怎麼?典籍上沒有說血肉植物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嗎?”
柳泉遲疑了。
其實,血肉植物的記載極少,柳泉也是在一個殘破的典籍中找到的。
其中很多記錄用語義模糊不清。
如果不是代梧出現,柳泉只會把這些記載當成是一些瘋子的憶想。
這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可以思考,擁有慾望的植物。
代梧看出了柳泉的猶豫。
他知道,自己的三言兩語,已經在柳泉的心裏面種下了一顆種子。
只要讓柳泉看到水蘑菇的價值,他一定會源源不斷的捕捉水蘑菇,一方面研究,另一方面作為飼料來消耗。
這樣,自己便再也不會缺少進入博覽會大廈的機會。
至於今天的探查……
先到此為止吧!
“你不敢……你是在唬我。”柳泉果斷說道。
代梧代梧卻比他更果斷。
縱身一躍,向血犬沖了過去。
“等!”柳泉猛地向前沖了兩步,卻看到猛然停住。
剛剛半死不活的血犬,在這一刻,忽然站起,咆哮着向前撲來!
腐爛的血液和腥臭的口水隨着他的動作飛出!
獵殺!
死亡!
這畫面,令人心驚膽寒!
柳泉僵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蘑菇被咬住,撕碎。
“怎麼……為什麼?”
“怎麼可能?”
回過神來,柳泉喘息着,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被汗水浸透。
半晌……
“血肉植物……好吧,我承認,我對這個種族一無所知。”
“看來,確實是我想錯了。什麼神恩?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古老種族的復蘇。”
“那個人……那個把血肉植物帶來的少年,他是不是知道?”
柳泉思索着。
根據記載,血肉植物是一種來自低於的生物。
瘋狂、無需、血腥……
這些,才是和血肉植物相關的詞彙。
“不行,事情有些脫離掌控。”柳泉想起了外面的現狀。
——博覽會大廈已經被血肉植物包圍,成為了孤島,這簡直讓人不寒而慄!雖然說目前血肉植物依舊很弱小,但是……
忽然,血犬的變化吸引了柳泉的注意力。
只見那大狗呼哧呼哧的吞咽之後,目光中的血色褪去了片刻,不斷消融中的血肉忽然長出新芽,連腐臭的味道也褪去了些許。
柳泉眼前一亮。
——難道……血肉植物的作用,就真的只是變成飼料?
其實,也不是不行,畢竟……
聖筵太貴了。
思考到那永遠也不夠用的項目撥款,柳泉妥協了。
……
代梧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
這一次連結時間不長,卻帶來了超出預料的疲憊。
睜眼起身,代梧本來想喝口冰水來醒醒神,卻看到了那個叫做狗蛋的丫頭正蹲在洗衣盆旁邊,用黑黢黢的髒水在瓷磚地上面塗抹。
——這是另一個動亂之源,但被自己一不小心造作沒了。考慮到這還是個孩子……算了,總不能直接幹掉這個小孩子,隨緣吧。
代梧躡手躡腳的站在了這個孩子的身後,注視着她。
狗蛋在畫畫。
簡練的線條凌**織,卻帶着詭異的韻律感,彷彿一個扭曲的哈哈鏡映照出了一個不被理解的世界。
“畫的很漂亮。”代梧說。
女孩被嚇得蹦了起來,然後滑倒在地。
“對不起,先生,我、我、我、我沒有偷懶!我……”
“別慌,我還喜歡你畫的畫。”代梧頓了頓,“你在畫什麼?”
“隨便……隨便亂畫的。”
這回答也很正常。
有些時候,小孩子對於色彩和線條有本能的感知。
代梧又詢問了幾句,但是狗蛋好像是被嚇到了,嘴閉得好像蚌殼一樣。
代梧嘆了口氣,撥通客房電話。
“幫我送一打紙、兩支鉛筆、橡皮,還有一套油畫棒,恩,十八色就行。”
很快,紙和筆送到了套房。
代梧蹲下來,把紙和筆遞給狗蛋。
“我看你很喜歡畫畫,不是嗎?送你。”
狗帶瑟瑟低着頭,飛快的瞟了代梧一眼。
“我……我沒有用來交換的東西。”她小聲說,“趙媽媽說過,不能平白拿人家的東西。”
代梧自然不打算說服一個倔強的小孩,他順着小孩子的邏輯說道。
“好吧,其實我是一個作家。就是寫故事的人。”
“我用紙和筆換你的故事,怎麼樣?”
代梧想知道這個動亂之源究竟經歷了什麼,究竟是怎麼沒的。
女孩抿着嘴,一直在偷偷瞟那顏色鮮艷的油畫棒,眼神中的渴望溢了出來。
代梧也不催促,起身把紙筆放在華麗的桌子上。
“別怕,我不是什麼好……咳咳,我不是壞人。”
半晌,女孩走到代梧身邊。
“叔叔……”
“叫哥哥。”
“哥哥,你真的是作家嗎?”
“當然。”代梧掏出手機,把自己的手稿照片找了出來,一張張放給女孩看。
女孩的眼睛逐漸變得亮晶晶的:“我看不懂。”
代梧乾咳兩聲。
他忘了,這個世界的憫國文盲率很高,識字也是一項稀缺技能。
“但是,我相信了,哥哥,我,我……”女孩躊躇着,思考了半天,卡殼了。
很正常。
小孩子很可能因為緊張和恐懼導致思維斷線。
“沒事,我問,你說。你從哪裏來?”
“濟世孤兒院。”
“你還記得大雨前的事情嗎?”
“被……被……被組長打了。”
“組長?”代梧想起狗蛋那一身傷痕,只覺得慘絕人寰,滅絕人性,“孤兒院的組長嗎?”
“不是,是工廠裏面。我、我在工廠裏面做工。”
代梧只覺得拳頭髮硬:“你才九歲,你在什麼工廠做工?”
“紡紗。我、我已經做了一年了。”
代梧見狗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面的煩躁。
——這世界的基本盤就這樣,童工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好吧,那組長為什麼打你?”
“因為我……偷懶。下雨了,工廠進水,就停工了。我、我就跑到外面用、用雨水畫畫。”
說到這,狗蛋深深的低下了頭。
“我、我偷懶了,我是個壞孩子。”
代梧看着狗蛋瘦弱的身軀,想到昨天看到的滿身傷痕,心中的無名之火不斷向上翻湧,又被冷冷的壓了下去。
什麼偷懶不偷懶的?
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停工了,怎麼還算偷懶?
大概就是下雨導致工廠停工,組長心中憋悶,找個由頭髮脾氣。
這丫頭正好撞在了這節骨眼上,再加上他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組長下手自然毫不顧忌,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
這操蛋的世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憤怒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無論是現在的自己還是眼前的狗蛋都太弱小了。代梧不想用憤怒這種無用的情緒來消耗自己。
可是……
恰逢此時,水蘑菇醒了過來。
他“嗖”的從代梧手臂上蹦了出來,“pia”的糊在代梧臉上。
“呀呀呀呀!混賬戴夫我殺了你!是不是你讓那個機械人把我喂狗的?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說!你說!你說啊!”
“別鬧!”代梧把水兵菇一把扯了下來。
水兵菇還在鬧。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血債血償!”
代梧扯了扯嘴角:“你一個小p蘑菇還讓我血債血償,我一個手指頭打你八個,安分點!”
代梧只覺得煩躁,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還打我八個?你試試!我們小蘑菇不只是八個,有一萬個!一萬個還能再生小蘑菇,不把你腦袋削放屁了,我就不叫水兵!我告訴你,只要你這種暴行還在,我們就無窮無盡!”
代梧忽然愣住了。
“你……你說得對。”忽然,代梧勾起嘴角,然後大笑,“小蘑菇,你可真聰明,你說得對!”
“什麼?”水兵菇愣住了,然後小心翼翼的用根須在代梧面前晃了晃,“咋?瘋病又犯了?”
“哈哈哈……不不不,小蘑菇,多謝提醒。我終於知道了……”
——知道怎麼讓整個世界陷入動亂和死亡之中。
——知道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來自於哪裏。
——知道怎麼去打通回家的路。
不是,小打小鬧,不是見招拆招,而是有預謀,有計劃,一步一步的……
把世界拖入深淵。
“你到底知道了什麼?”小蘑菇追問。
“啊……咳咳。”代梧清了清嗓子,“我終於知道了……怎麼真正去拯救這個世界。”
代梧扯了個謊。
可是水兵菇卻信以為真。
“真的嗎?真的嗎?戴夫你終於決定結果救世主的責任。”
“當然。”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掀起一場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