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遊樂區域內,梁墩墩和小夥伴玩起了老鷹抓小雞,她扮演雞媽媽,擋的那叫一個水泄不通,演老鷹的小男孩別說抓了,要不是跑的快,險些被護崽心切的雞媽媽反殺。
這就沒啥意思了,感受不到逃亡的樂趣。
於是沒一會,梁墩墩改演老鷹。
老鷹非常兇狠,速度飛快,嚇得雞仔們嗷嗷叫,挺好玩的,但時間太短,前後沒幾分鐘,被抓了個乾乾淨淨,雞媽媽也沒放過。
只剩最後一個位置了——雞仔。
依舊不行。
沒人跟的上樑墩墩的速度,沒一會給扯的隊形大亂,你拉我我拉你,摔的人仰馬翻。
地上撲了厚厚的防摔墊,不疼。
幼崽們滾成一團,笑聲震天。
這時,有人大喊一聲:“墩墩,你孫子來了!”
彷彿聽到了什麼驚天大事,笑聲立刻停止,幾十雙眼睛亮晶晶的,同時抬頭看去。
梁星劍:“”
梁星劍經歷過無數大場面,當藝人的時候,粉絲媒體聚光燈,如今梁氏集團掌門人,走到哪依舊被圍觀,但從未像如此場合感覺頭皮發麻。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知道也得說。
梁星劍硬着頭皮擠出個慈祥的笑容:“你們好。”
眾幼崽齊聲回禮:“孫子,你好~~~”
梁星劍:“”
如今新時代,計劃生育實行多年,人小輩分大很少有了。
五六歲的幼崽,見人就要喊,當久了孫子忽然當長輩,對方還是個大人,不興奮才怪。
小孩如此待遇,大人那也好不到哪裏去。
家長群里,大家都是某某的媽媽,某某的爸爸,只有梁星劍——梁墩墩的孫子!
不這麼備註沒辦法,第一次見面,大家下意識都以為他是梁墩墩的爸爸。
梁墩墩認為,這非常不禮貌。
還好,家長們有分寸的,現實見面稱呼梁先生。
梁墩墩見梁星劍來了,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板着小臉走過來:“給你打電話了?”
七十年前還是七十年後,叫家長,都算的上非常嚴重的懲罰。
梁星劍點點頭,把人帶到安靜角落,低聲問:“你認識新來的老師?”
小姑奶奶多懂禮貌的孩子,絕對有原因。
梁墩墩悶聲道:“她是胡小東的孫女。”
梁星劍頓時想起來了。
當年小夥伴經過七十年的開枝散葉,加起來好幾百,但梁星劍記得大部分直系親屬。
胡小東有個孫女,從小養在身邊,再加上隔代親,真的當做心肝寶貝,可惜後來女兒離婚,孫女判給了男方,再後來,男的兜兜轉轉多年,去了國外發展,從此少有聯繫。
前段時間胡小東的老伴去世,心心念念要見孫女一面。
不知道什麼原因沒見到。
老兩口關係非常好,胡小東為此難受的大病一場,差點沒跟着老伴走了。
梁星劍忽然察覺出哪裏不對:“老師不是姓歐陽嗎?”
還有女兒的孩子應該是外孫吧。
家長里短的事他很少在意,微信群有人提到過這個孫女的名字,雖然詳細不記得,但絕對不姓歐陽。
梁墩墩悶聲解釋:“她爸倒插門。”
梁星劍頓時明白了。
倒插門,生的孩子跟女姓。
等離婚後,男人又改了過來。
這應該算的上很讓人憤怒的行為吧。
梁星劍難以理解改姓,他沒有太強烈的傳宗接代思想,孩子跟隨姓都行,甚至單獨起個好聽的姓也可以,但他明白小姑奶奶為啥懟人了。
不管怎麼樣,養育自己長大的親奶奶或者親外婆去世,歐陽維麗竟然不回來看一眼,讓老人帶着遺憾而去,人品着實有問題。
梁星劍沉默片刻:“你打算怎麼辦?”
梁墩墩沒想過怎麼辦,當她認出對方身份后,想到胡小東傷心欲絕的樣子,就那麼做了。
梁墩墩緊皺眉頭:“我不想她當我老師。”
在她心裏,老師屬於高高在上的存在,一個不孝順的孩子,不配當老師。
梁星劍毫不猶豫點頭:“好,交給我來辦。”
幼兒園看起來對歐陽維麗很重視,想把她打造成名片,但那又如何,大不了收購,或者成為最大的股東。
梁星劍可謂已經無下限了,只要小姑奶奶想要的,啥都可以,壓根不想是否合適。
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有犯錯甚至陰暗的一面,不可能十全十美。
歐陽維麗有錯,但罪不至於丟掉工作,她只是個幼兒英語老師,犯的錯和工作無關。
開不開除,也是幼兒園的事,換做自己的孩子,梁星劍大概會向園方解釋清楚,然後再觀察歐陽維麗之後的行為,如有不妥再出手。
反正斷斷不會這樣仗勢欺人。
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裏面有沒有啥內情還不清楚。
真決定了,梁墩墩反而猶豫:“我先和她談談。”
辦公室里,歐陽維麗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她暗自後悔,自己太衝動了,怎能和一個小孩子較勁,如果重來一次,她會單獨和梁墩墩聊聊,搞清楚狀況再想辦法解決。
她決定,等對方家長來了先認錯。
小孩子的世界清清朗朗,她是個成年人,又是老師,要冷靜,大度。
聽到敲門聲,歐陽維麗深呼口氣:“請進。”
只走進來個小小身影。
歐陽維麗看了又看屋外,最後走到門口看,這才詫異問:“梁墩墩,你家大人呢?”
梁墩墩面沉如水關上門,沒有一點單獨見老師的緊張,她自顧自坐下,掏出手機。
歐陽維麗還以為幼崽打電話給家長呢,直到手機里有人說話:“墩墩啊,找我什麼事?”
聲音蒼老疲憊,聽着有些熟悉。
歐陽維麗身體晃了晃,那聲音,怎麼可能忘,也不會忘。
她如同被什麼打了一拳,一點點走過去,看清了視頻里的人。
視頻里,一個瘦弱的老頭半躺在床上,他老了很多很多,老的似乎下一刻便不再醒來,他勉強笑着,忽然揉揉眼:“墩墩,你身後的人是誰?”
語言功能彷彿離去,歐陽維麗艱難呢喃了聲:“爺爺。”
淚水洶湧而出模糊雙眼,歐陽維麗踉蹌撲過去:“爺爺,你在哪裏,你身體還好嗎?”
胡小東老眼有了點光:“麗麗,還真是你,啊,你怎麼和梁和你梁奶奶在一起?”
歐陽維麗:“梁奶奶?”
誰是梁奶奶?
然後明白過來梁奶奶是何方神聖。
哭的更厲害了。
爺爺神智已經不清醒了。
她應該早些回來。
人沒了,才知道什麼叫沒了,才知道那個人,在心裏有多重。
父親當年因為家庭原因不得已當了上門女婿。
特殊時代,只有當事人才明白這個名字帶來的屈辱。
就像出嫁時喊的那句話一樣:小子無能,改名換姓。
父親從此不姓歐陽,嫁婦隨婦,姓胡。
堂堂七尺男兒淪為笑柄,走到哪裏都有人指指點點,那無形的目光像毒針,扎的日夜難眠。
如此心情婚姻能幸福才怪了。
妻子說他變了心,岳父母說他沒有良心,他憋着一口氣,低聲下氣,以有朝一日恢復己姓為人生終極目標。
他最終成功了,趕上出國打工潮,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還離了婚,讓女兒跟了自己。
父女天性,歐陽維麗從小很少見父親,但正因如此,格外親近。
少年的她不太懂這些,她只記得爺爺奶奶各種大罵父親,有時候還動手,而父親,從不還手。
她感覺父親好可憐。
去國外後父女兩人相依為命,父親很愛很愛她,漸漸取代那份遙遠的記憶,她知道父親活的有多麼不容易,多麼苦,一時間有些怨恨爺爺奶奶。
再後來她長大懂事,漸漸明白兩方都有錯。
沒有人逼迫父親倒插門,他既然選擇了,就應該有接受那份恥辱的心理準備,不能把自己的怨憤轉嫁他人。
他讓這場婚姻走向悲劇。
爺爺奶奶也有錯,沒能給與父親足夠的理解和安慰,以老封建思想對待。
上門女婿,就該和娘家切斷關係,從此專心當胡家的人。
甚至內心也有些鄙夷的。
女婿是個上門女婿,沒啥出息。
歐陽維麗沒有辦法調解雙方關係,她愛爺爺奶奶,也愛父親。
可後來不得不站隊。
她每次和國內聯繫只要讓父親發現,後果都很嚴重,父親不打罵她,他抽自己耳光,一邊抽一邊罵自己活的窩囊,唯一的女兒不和他近,胳膊肘往外拐、
醫生說父親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
這段經歷帶給他的陰影太重了,需要慢慢走出來,千萬不要做刺激他的行為。
歐陽維麗不得已減少和國內的聯繫,父親和國內,她只能選一個。
奶奶病危打來電話時父親就在身邊,他好像有種直覺知道發生了什麼,替她接的電話,冷冷說了幾句沒經過她同意便掛掉。
歐陽維麗本以為又是爺爺奶奶思念自己,沒多想,擔心父親多想,甚至沒問,等她得知真相,已經很多天之後了。
壓抑多年的情緒徹底爆發。
這件事讓她終於明白,父親不止心理有問題,人也有問題。
再怎麼說,那是養大她的親奶奶呀。
她哭的肝腸寸斷,第二天,獨自踏上回國的航班。
沒和父親打招呼。
她感覺夠了。
她是他的女兒,但也是自己。
梁星劍送小姑奶奶進屋,立刻給爺爺打了電話,得到的信息更多。
歐陽維麗早已和胡小東爺爺通過電話,解釋了其中原因,而胡小東,原諒了孫女。
孫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這麼多年,受委屈了。
其中到底誰錯誰對,誰錯的多一些,他這個外人不評價,但歐陽維麗,不是個完全不孝順的孩子,回國后,估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過不去心理那道坎,也可能等工作穩定再去見爺爺吧。
梁星劍打完電話再回來,就聽的歐陽維麗哭聲越來越大,小姑奶奶則奶聲奶氣安慰:“好孩子,別哭了。”
幼兒園園長也不放心自家未來的金字招牌,正大光明跟隨梁星劍在屋外偷聽,她聽的一頭霧水,這都什麼和什麼?
到底誰是大人?
她不放心,直接推門而入。
梁墩墩把人交給園長,出來后立刻宣佈:“不用開除她了。”
歐陽維麗的態度讓她非常滿意,她是長輩,要大度。
孩子犯了錯,不能一棍子打死。
只要不對自己擺長輩架勢,梁星劍特喜歡看她裝大人的模樣,可愛極了。
梁墩墩很快想起新的問題,糾結請教:“劍劍,你說以後我喊她什麼?”
按輩分算的話,歐陽維麗叫她奶奶,可又是她的老師。
她有點喊不出口。
梁星劍想了想,輕聲道:“你知道在公司里我喊爺爺什麼嗎?”
之前關心點全在小姑奶奶的身體上,現在事情了解,該解決輩分問題了。
梁墩墩詫異看他一眼:“難道不喊爺爺?”
梁星劍搖頭:“我喊他梁董,他喊我梁總。”
輩分很重要,但不是全部,不同場合,需要不對應的輩分。
在公司里,梁星劍的角色是總經理,不是孫子,角色超越輩分,同理,如果按輩分算的話,那些比他年長很多的員工,如果尊稱叔叔或者阿姨,對方心理可能產生微妙變化,不方便管理。
梁墩墩感覺孫子說的有道理。
她七十年前的觀念,見識有限,但也感覺到了輩分帶來的不便,最重要的,當大人太累了,比如剛才,絞盡腦汁想怎安慰。
梁墩墩還是感覺彆扭:“那我以後一直喊她老師?”
“在幼兒園裏喊。”梁星劍看出小姑奶奶的糾結點,肯定道,“走出幼兒園,她必須喊你姑奶奶。”
梁墩墩眼睛一亮:“好。”
大人孫子還挺聰明的。
見小姑奶奶心情不錯,梁星劍立刻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以後你的小夥伴,也不能喊我孫子,要按照年齡,喊叔叔。”
雖然他不介意吧,但一群幼崽喊孫子時候的那表情,太可恨了。
梁星劍思索好一會:“為什麼?”
按照剛才說的,因為場合才不按輩分來,可大人孫子和小夥伴似乎不存在這一點。
梁星劍振振有詞解釋:“你們之間只是簡單的同學關係,沒有血緣,等到畢業過上幾年,可能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
梁墩墩立刻搖頭反駁:“不會,我們有電話的,畢業后也會經常聯繫。”
梁星劍理由多着呢:“那就等你們經常聯繫后。”
梁墩墩剛學着理解輩分和場合,新的小夥伴,肯定也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老去的小夥伴,梁星劍喊爺爺奶奶,新小夥伴怎麼就不行?他們也會老的,早喊晚喊都是喊。
梁墩墩想繼續反駁,然後忽然過來哪裏不同了。
等新小夥伴老的時候,梁星劍更老了,依舊比他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