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吐了

第3章 我吐了

胖子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給他爸打電話:“老頭子,今天瀟瀟住我們家,你別給老子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聽到沒有?”

“你跟誰稱老子呢?”何叔叔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

“行不行,吭個氣!”

“行行行!大少爺,你老子識趣,在外頭過夜。我讓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你們想買什麼裝備就買,只有一點,不許帶瀟瀟玩太晚!回頭讓應至誠知道得撕了我……”

他啰啰嗦嗦還要說,胖子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胖子家離學校很近,只隔着一個街區,不像我家,上學有半個多小時車程。

這個小區有個種滿柳樹的小湖,湖裏人工飼養了三對剪了羽毛的天鵝,兩對白的,一對黑的。小時候我老過來看,給它們投食,盼着有一天能看到它們孵出熊貓一樣的花天鵝。等了幾年沒等到,就興緻缺缺了。

小區只有50多家人,家家戶戶一個模子,但胖子家就比較顯眼了:花園靠牆根有鞦韆、沙堆、有滑梯、小池塘,一看就是家裏有小孩兒。好處是好找,我這麼路痴的人,小時候來過一次就再沒走錯。

我也曾覺得奇怪,如今胖子大了,這些玩意兒怎麼一直沒拆?後來想,大概是胖子沒媽,家裏沒個女主人就沒人做主打理。不像我家,媽媽專職主婦,花園、池塘、亭台什麼都井井有條。

其實應至誠也動過來這兒住的念頭,還買下了胖子家後面那棟小房子,才280平方。但這裏隔他的公司太遠了,張寧不肯搬。

我一直覺得,媽媽心疼爸爸多過於心疼我。

可是現在,她誰都不想要了,錢也不要。

這個認知讓我還想哭。

一窩到胖子的鞦韆上,我就嗚嗚地哭。

我哭了半天,他就手足無措在一邊站了半天。

“瀟瀟,要不我還把肩膀借給你?”

早幹什麼去了?我從紅腫的眼縫裏眯眼看他,咬牙切齒嚇唬他:“你不怕貞潔不保?”

胖子狠狠咬牙跺腳:“不保就不保,反正老子的貞潔早晚交待給你。”

“滾!老子才不要!”

於是你一句我一句懟了半天,我倆都不太會罵人,左右不過老子、媽的、滾蛋之類。

其實胖子深受國罵熏陶,說話間也難免沾染他爸的一些痞子氣。但他,深惡國罵。

彼此對罵了一陣,又靠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話。

我把頭一天晚上聽來的話一句一句講給胖子。

胖子目瞪口呆:“這不可能!”

我嘆氣:“你之前還勸我爸媽離婚很正常,要想開點。”

胖子撓了撓腦袋:“離婚正常,但他們不要你,這沒道理啊!明明你爸那麼疼你。”

我毫不客氣戳他傷疤:“你爸媽離婚前一個月還在高調紀念結婚紀念日呢。大人最會做戲!”

他一下蔫兒了。

“嗯,大人太會做戲了。我情願他們吵架打架鬧個一年半載的,我也能適應。可說離就離,還在我生日那天離,我……”

他坐在草坪上,兩腿圈得像個圓,手臂搭在膝蓋上,彎着脊背,勾頭沉默。

我一足駐地停住微微搖晃的鞦韆,摸摸他的頭。

那時候我還小,特別愛吃生日蛋糕,這玩意兒太過費時,媽媽平時也不大給我做。胖子生日前兩天,我就央求媽媽給做個大大的,還指定要鑲嵌很多草莓、櫻桃、菠蘿、獼猴桃,總之越多越好。

媽媽聞言一愣:“你說,後天是胖子生日?怎麼何天和嘉嘉還……”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他們也許忘記了,只有你還記得。瀟瀟,你好好陪陪胖子,好不好?媽媽已經答應後天陪瀟瀟阿姨。”

我對他父母離婚的事情懵然不知,那天,我沒心沒肺陪胖子玩了一整天。不,準確說,是胖子陪了我一整天。我把蛋糕糊了他一臉他也不發火,我跌進小池塘弄濕了裙角,他還給我擰水來着,只是表情有點呆。

保姆給我們做了很多菜,我們幾乎沒動,你一口我一口把那麼大個蛋糕吃殘了大半,還吃了許多酒心月亮糖,那糖真好吃,我也許吃醉了,迷迷糊糊在窗帘下的地毯上睡著了,白紗窗帘在我臉上拂來拂去……”

想到這裏,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想吃糖。”

胖子兩手撐地站起來,一溜煙進屋上樓,又風一般卷下樓,懷裏抱了個打開的心形搪瓷糖盒。

是一盒子酒心月亮糖。

我們一起剝糖吃。

糖紙扔了一地后,我看着他懷疑道:“你真的是吃糖走出來的?”

胖子堅定點頭:“真的,我一難過就吃糖。”

我同情地看他,他肯定經常偷偷難過,才吃糖吃到這個體型,幾乎有兩個我那麼重。

看似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胖子尚且被父母離婚打擊成這樣,我又能好得到哪裏去?

我扔了糖盒,連連搖頭:“我不吃。”

我才不要吃糖胖成這樣。

胖子問:“那打遊戲?”

於是開機打遊戲,各種遊戲。

還是不行。

採藥沒意思,煉丹沒意思,打怪沒意思,PK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沒勁透了。

胖子提議去看恐怖片,我立馬批准。

胖子父親何叔叔是電影發燒友,家庭影院很多片子,音響也好,比我們家的強多了。

我們找了一部普羅米修斯2《異形.契約》。我最怕也最愛的類型電影,當初不知怎地沒看成。

看了一小半,我打起了呵欠,嗯,不如《普羅米修斯1》。

胖子便說換片換片。

翻了一架子藍光碟,居然都是老得不行的文藝片,那些男女主角眼下都爺爺奶奶輩兒的人了。只有個聞所未聞的《醜聞》看上去沒那麼老,封面男主角挺帥氣,勉強合我的眼緣。

放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勁了。

我睜大眼睛指着投影儀——“這這這,就是傳說中的情色片?這麼帥的演員竟然演情色片?”

熒幕光打在胖子臉上,五顏六色。拋去這些顏色,他五官表情看上去倒是鎮定:“瀟瀟你太挫了,情色片都沒看過。我們男生還看毛片呢!”

毛片?我立刻來了精神。

“你們家有毛片沒?”

胖子矢口否認。

還想騙我?我“切”了一聲:“你爸那麼好色,沒帶女人回家看過毛片?”

胖子還是搖頭。

“算了算了,以後我問方元貞要。”方元貞他哥哥方承乾也是電影發燒友,女朋友多得數不過來,挺風流奔放,肯定有這個,這個,毛片。

胖子不做聲了,躊躇一陣,從抽屜里另外拿了個U盤。

我得意地晃腳,小樣兒,我還收拾不了你?

看了五分鐘,我吐了,吐了胖子一身。

我覺得,我雖然有點想死,但我決計不願被噁心死。

這一番洗澡換睡衣折騰到十二點,腿上沾過嘔吐物的地方我洗了三遍,牙齒也刷了兩遍,才稍稍好受點。

胖子洗澡出來,臉色也很難看,像鵝肝醬。

嗯,換我被吐了一身,我臉色也不好看。

我有氣無力靠着床頭,拉了他的手不讓走,他臉色更難看了。

“胖子我胃不舒服,還想吐。”

胖子嘩地抽出手:“滾衛生間去!”

我眼淚花花直轉:“吐不出來,都空了,胃在抽筋。”

胖子認命,給我揉肚子。

他的手也軟乎乎的,很溫暖。

我半靠在床頭享受他的按摩,伸出手指頭戳他手背上的小圓坑:“你的手像多肉植物。”

胖子雖然外號胖子,但深恨人笑他胖,當即抬腳要走,我拖着他:“胖子我錯了。”

胖子動了兩下,我死活不松。

“瀟瀟你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就不客氣!我拽着他的手,氣鼓鼓地想:我心裏難受,胃也難受,你讓着我怎麼啦?還是不是哥們兒了?

胖子回身、彎腰,惡狠狠看着我。

他伸出圓滾滾的雙手,五指成爪:“九陰白骨爪!”

完了,他要撓我痒痒!

我躲避不及,腰眼兒、腋下多處被襲擊,頓時笑得喘不過氣。“胖子!我錯、錯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

胖子收了手,忍住得意的笑容:“睡覺。”

他轉身出去,輕輕帶上門。

早上醒來,眼皮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我睜開眼,便見一隻大手快速收回,然後看見一張帥得要死的臉湊在我跟前,似有探究。

我“啪”的一掌推開他:“應至誠你嚇死我了!”

應至誠眨了眨眼:“寶貝你胃好點沒?”

死胖子,耳報神真快!

我看了他一眼,果斷拉上被子蒙臉。

無論哪個做女兒的看毛片吐傷了胃,在爸爸面前都是窘迫的,哪怕這個爸爸是個不要女兒的人渣。

應至誠輕輕笑了起來,隔着被子揉我的頭髮:“瀟瀟長大了,對男女之事有好奇心了。”

我大囧,悶在被子裏聲音瓮瓮的:“這破事兒有什麼好奇,又不是沒見過你和媽媽……”

應至誠倒是波瀾不驚:“哦?什麼時候?”

人渣就是人渣,臉皮城牆厚!還追根究底!

我恨恨道:“你吵醒了我還騙人,說是給媽媽撓背。”

應至誠哈哈大笑:“多久的事了還記得?那時你才六七歲,咱們家還住兩室一廳……”

是啊,還住兩室一廳的時候,爸媽多恩愛!我好幾回醒來聽見半夜“撓背”。如今,我住三樓,他們住二樓,有沒有“撓背”,甚至有沒有長期分房睡我都不知道。那長期收拾得乾淨整潔的客房,搞不好就是媽媽住的呢?

我沉默不說話。

大人最會做戲了。

應至誠隔着被子準確地拍了拍我的手:“瀟瀟,少男少女對這種事好奇很正常。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又不是老封建。我知道你媽給你買過科普書,那些書嘛……呵呵,如今網上有很多途徑可以了解,你可以看,但你答應爸爸,不要去嘗試好嗎?你還小,不懂得保護自己。”

你都不要我了,還關心我的性教育幹嘛?

我哼了一聲,賭氣道:“遲了,已經試過了。”

應至誠拍我的手頓時停住,屋裏的空氣一凝。

我立刻捕捉到他的陰鬱情緒,心頭湧上來的竟然是一陣得意。

“哎。你聽見沒?我試過了。”我隔着被子蹬了他一腳,大聲重複一遍。

他還是不說話。

我繼續加柴火:“沒意思,真的。既沒有書上說的那麼好,也沒書上說的那麼痛。”

小黃書里,把第一次寫得跟殺豬似的,女主角動不動白眼一翻,痛暈過去。

科普書里可沒這樣講。

腰側床墊陷下去的坑突然彈了起來,是應至誠站起來,緊接着是摔門聲和腳步聲,他衝到走廊上:“死胖子你給我死出來!”然後是哐當一聲踢開隔壁的門,又哐當一聲扣上門。

糟糕!胖子要遭池魚之殃。

我趕緊掀開被子爬起來衝出去,敲胖子的門:“應至誠你幹什麼?你別打胖子!那個,那個,不是他啦!”

房間裏,兩個人都不理我。

我狠狠一跺腳:“應至誠我騙你的!”

門都要撓破了,兩人才一前一後出來。

我趕緊抬頭看應至誠。他怒氣已收,看不出半點異樣,甚至還笑盈盈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個死胖子,嗯?”

這聲“嗯”什麼意思?

我又去看胖子。

他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還是被扇了耳光。

他也“嗯”了一聲。四聲的“嗯”。

面前的男人和男生似乎取得了某方面的默契,這讓我有種被排斥的感覺。

“你們說了什麼?”

“沒什麼。”應至誠語氣一點不凶,甚至還有點憋着笑的意思:“瀟瀟,必須戴套知道嗎?”

這人渣果然不要我了,我這樣他都不在乎!

老子死給你看!看你心疼不疼!心疼不疼!

死之前,我要教訓一個人。

應至誠笑眯眯走了,我一爪擰了胖子耳朵:“你給應至誠打的電話?”

胖子護着耳朵哀哀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們家阿姨。”

我鬆了手。他趕緊揉耳朵,嘴裏噝噝直吸氣,這回我下了死手,他應該是真疼。

“阿姨收拾屋子,看到你吐了,擔心受連累,也怕你一早起來沒衣服換,這才給你爸媽打了電話。”

“要她多事!我會沒衣服穿?你們家不收着好幾件么!”

胖子討好道:“那都是睡衣和你從前的衣服,阿姨不是擔心穿不了么?”

“你不會給我買?”

等等,買……

我眼珠一轉:“去,幫我買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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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演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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