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第14章 014

夜深人靜,荒月殘雲。

渺無人煙的高山之巔,懸崖側壁被用劍風生生剜出一個山洞。

虞承衍靠在石壁旁,冷汗順着脖頸沾濕衣領。他薄唇微張,有些難耐地喘息,原本清澈的眼底如今氤氳着紅光。

若是當日那些在玄天宗門大典上讚賞過虞承衍的各位門派尊者在此,讓他們看到如今這一幕,恐怕都會大吃一驚。

修士如果走火入魔,往往會瞳孔泛紅,這是被真氣反噬的徵兆。

可一般入魔修士的紅光更像是附着在瞳孔上的霧氣,而虞承衍眼裏的紅色卻彷彿與他的瞳孔合二為一,猶如寶石般散發懾人的威壓。

若是道行深的修士看到這一幕,便會明白眼前的青年不僅在走火入魔的邊緣,更是要長年累月地從心魔中汲取力量,已經與心魔密不可分,才會顯出這樣徵兆。

遊走入魔邊緣,汲取心魔力量,是修真界從不認可的邪道之一。若是被外人發現,足以引起各大尊者聯合圍剿。

紊亂的力量在結界中來回衝撞,虞承衍頭痛欲裂,眼前虛虛實實卻什麼都看不真切,空氣像是牆一樣從四面壓來,讓人感到窒息。

虞承衍已經壓制利用心魔三千年了,他從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有失控的一天。

起因僅僅是因為母親的疏離和厭惡。

寧素儀跟他說日子還長,隱藏的意思虞承衍全都明白。

他明白,虞惟很好哄,這不是什麼大事。

他也早就清楚,這樣逼迫她的後果是被她討厭,他明明早就做好了這個覺悟,所有的道理他都懂。

可現實是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不堪無用,僅僅是一個下午的冷待,他竟然就接受不了了。

砰——!

青年咬緊牙關,一拳砸在石壁上。

汗水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面上,虞承衍的五臟六腑都在焚燒,他閉上眼睛,冷汗順着睫毛落下。

混沌之中,周遭所有的力都在沖向他,努力擾亂他的心神,引誘他向入魔的深淵滑去。

三千年來的記憶被心魔攀附瓦解,藤蔓翻找着虞承衍回憶中最不堪最痛苦最憤恨的過去。

和母親有關的片段第一次被心魔放棄,因為已經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哪怕一點點和那慘烈過去的有關的痛苦,都足夠刺疼虞承衍,讓他醒過來去保護還未受傷的虞惟。

於是,一抹極致的白投入墨水當中。

真氣在體內不斷衝撞,虞承衍冷汗淋漓,竟如落了水般渾身濕透,他眼前已經模糊不清,只察覺到一抹白色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白色極冷極清,彷彿能揮散所有混沌黑暗的邪祟。

「你不該如此。」

一個疏冷縹緲的聲音響起,如從九重天高高而至,冰冷得不近人情。

那人說,「如此入道,不適合你。」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混沌,虞承衍抬起頭,他嘲諷地笑了起來。

「那你呢,父親?」虞承衍聽到自己開口,語氣還帶着些少年人的清脆,卻飽含諷刺與惡意,「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情?你根本就……」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啊。

從我出生起,你就討厭我這個兒子,不是嗎?

虞承衍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插入發梢之間,眼底愈發血紅。

他恨謝劍白,恨不得有一天比他更強,將謝劍白從那高高在上的天尊之位拉下來,讓他正眼看自己,承認他的傲慢與無知。

可是從心魔纏身的那一天開始,虞承衍就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在走一條死路。

他解決不了虞惟去世的心魔,只能帶着它前行,甚至從心魔中汲取力量,竟然用這樣的邪道走到了仙尊的位置。

虞承衍甚至沒想到自己當初竟然能渡劫成功。

一個有心魔的神仙,多麼可笑的身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總有一天會出事。

他永遠都到達不了謝劍白的高度,更不可能向謝劍白證明,他錯了。

哪怕在崩潰邊緣徘徊之前忽然穿越,可是虞承衍仍然擺脫不了心魔的束縛。

這是他的作繭自縛。

可其實他還有另一條路,如果他放棄修士與神仙的身份,他將會是第一個墜魔的神仙,虞承衍甚至能夠感受到來自深淵的呼喚,如果他選擇入魔,或許他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強的魔。

他可以報復謝劍白,也可以不再像是現在這樣無能,甚至給不了一個讓虞惟每天開開心心,不必去做她不喜歡事情的世界。

「呃——」

虞承衍頭痛欲裂,他雙眸睜大,瞳孔變得有點空泛。

心魔抓住他轉瞬即逝的軟弱,如同蛛網般迅速纏住他,撬開他的外殼,不給他喘息回神的機會。

就在這時,虞承衍朦朦朧朧地聽到了雷聲。

起初雷聲彷彿隔了很遠,聽不真切,很快便震耳欲聾地包圍住他,彷彿下一刻就要劈到他的頭上。

虞承衍渾身一顫,腦子瞬間重歸清明!

他以心魔入道,為天道不容,大乘渡劫時也遭受了比其他修士更加猛烈的雷劫。天道簡直是往死里劈他,就好像他不是渡劫的修士,而是為非作歹的大乘期魔修。

那種疼痛帶來的恐懼深入骨髓,是潛意識的畏懼和戰慄,所以一聽見渡劫的雷聲,他頓時從混沌中解脫。

虞承衍大汗淋漓地清醒過來,第一次差點得手的心魔不甘地褪去,彷彿從未出現過。

青年靠在石壁上,他恍惚地抬起頭,看向外面。

原來,是下雨了啊。

虞惟清晨起來時,外面的雨已經下得很大了。

虞承衍一早就發消息過來說今日休息,虞惟便毫不客氣地窩在被窩裏,撐着下巴看着窗外發獃。

屋子裏十分安靜,除了她之外,其他弟子們都出門忙了。

虞惟最討厭下雨天,所以不會出門。可留在寢舍里又有些無聊,畢竟話本被虞承衍收了,零食也沒了,少女無聊到開始看鍊氣期書本,看了第一行字就開始打哈氣,便果斷放棄了讀書的念頭。

另一邊,寧素儀頂着大雨去找虞承衍。

她昨日被青年的情緒驚了一下,虞承衍的表現實在不像是只認識虞惟一個月的態度,虞惟表達過厭惡之後,他的世界好像一下就塌了。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寧素儀忽然想到第一次見面時,虞承衍折斷了劉長老的手腕,她那時候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殺意。

就算劉長老要打人在先,虞承衍便想要殺人的樣子還是顯得有點過激和敏感。

……他似乎一碰到和虞惟有關的事情,就會失控?

一路上,寧素儀思緒雜亂。

她和虞承衍約在半山腰一處角落見面,虞承衍遠遠看到頂着蓑衣趕來的寧素儀,他沒有動,真氣直接撐在二人頭頂,隔絕了雨霧。

寧素儀摘下帽子,她打量他的氣色,青年像是昨日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緩聲道,「雨這麼大,寧小姐怎麼沒待在寢舍里?」

他話說得體貼,寧素儀卻莫名聽到了裏層意思,虞承衍是問她為什麼不待在屋裏陪虞惟。

她不由得磨磨牙。

這傢伙還真是個貓奴,才來了一個月,比她還能操心虞惟。

若是面對其他人,寧素儀就算心裏再多疑問,話上也會折三道彎,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看出端倪。

可是面對虞承衍,也不知是他這段時間的作為改變了她的想法,還是他昨天那種天塌了一般的過激反應太讓人擔心,寧素儀忽然不想這樣與他繞了。

「凌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寧素儀乾脆利落地問,「你以前認識虞惟嗎?」

虞承衍一頓,他似乎也沒有想到寧素儀會如此直接。

他也拿不準自己這位義母的想法,只能露出關懷的笑容,緩聲道,「寧小姐怎麼忽然這樣問?」

「你說呢?」寧素儀沒好氣道,「小惟一不理你,你就和天塌了一樣。昨天晚上沒有偷偷哭吧?」

虞承衍:……

他忽然有點窘迫,雖然沒哭,但也和那樣沒什麼區別了,甚至還要飛去遠離玄天宗的地方解決自己的心病。

「我……」他側過頭,有點乾澀地開口,「沒關係,為了阿惟修鍊,我能撐得住。」

這下無語的變成寧素儀了,她是想用話激一激這個傢伙,沒想到他竟然默認了,還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

他到底是真遲鈍還是裝遲鈍啊!

「我是在問你能不能撐住不哭嗎?」寧素儀有點頭疼,「我是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你到底認不認識虞惟?」

虞承衍沉默許久。

「認識。」他說,「也不認識。」

在寧素儀忍耐用完之前,他抬起眸子看向她。

虞承衍沉沉地說,「我曾經見過家人在我面前出事,所以在這方面有些敏感。而虞惟……我覺得我與她有血緣關係,所以我很在乎她對我的看法。」

他這段話所有的內容都是真的,如此才有能讓寧姨相信的可能。

寧素儀沉默不語的時候,他便一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得她後背都有點發毛。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虞惟是個被她嬌養在屋裏的小羊羔,而小羊羔的護衛犬蹲在屋外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這自然是還未從脆弱狀態擺脫出來的虞承衍,他還沒有力量完全壓下所有情緒,所以使得對虞惟的保護欲和佔有欲流露了出來。

本來還要好好想想的寧素儀頓時更煩了——明明是她先來的,是她先認識小貓的,凌霄這傢伙怎麼就一副自己才是真正鏟屎官的做派?

他的話她心中是隱隱有點相信的,只是被虞承衍這麼看着,寧素儀有點不爽,她乾脆問道,「所以過去那些年你真的沒有接觸過外界,她真不是你女兒?」

然後,寧素儀便看到一向都進退有度的虞承衍,第一次露出毫無掩飾的扭曲神情,他看着她的眼神變幻莫測,欲言又止。

寧素儀:?

怎麼是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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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美強慘男主的早死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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