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九二八年
280131致李霽野霽野兄:十六日來信,昨天收到了。《小約翰》未到。《莽原》第21,22期,至今沒有收到。現在郵政容易失落,我想此後以挂號為妥。
《小約翰》的裝訂,我想可以在北京就近隨便辦理,能怎樣便怎樣,不必再和我商量,因為相隔太遠,結果也無非多費幾回周折,多延一點時光,於實際沒有用的。
《朝華夕拾》上的插圖,我在上海無處覓,我想就用已經制好的那一個罷,不必換了。但書面我想不再請人畫。瑠瓈廠淳菁閣(?)似乎有陳師曾〔1〕畫的信箋,望便中給我買幾張(要花樣不同的)寄來。我想選一張,自己寫一個書名,就作為書面。
此地下雪,無火爐,頗冷。
迅一,卅一。
註釋:
〔1〕陳師曾(1876--1923)名衡恪,字師曾,江西秀水人,畫家,篆刻家。曾留學日本,後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編審員。和魯迅相識。
280205致李霽野霽野兄:一月廿四日信已到,《小約翰》兩包,也已經收到了。
有一樣事情不大好,記得我曾函托,於第一頁後面,須加"孫福熙作書面"字樣,而今沒有,是對不起作者的,難以送給他。現在可否將其中的一部分(四五百部)的第一張另印,加上這一行,以圖補救?
望即將現在所訂那樣的(即去年底寄給我的)。。《小約翰》,再寄給我十多本。如第一頁另印本成功時,再將另印本寄給我十本,就夠了。
司徒喬在上海,昨天見過了。
由北京分送的《小約翰》,另紙開上。
迅二,五。
280222致李霽野霽野兄:二月十四日來信收到。Eede
〔1〕照相五十張我早寄出了,挂號的,現想已到。《朝華夕拾》應如何印法,我毫無意見,因為我不知道情形,仍請就近看情形決定。
你的稿子〔2〕寄上,我覺得都可以用的。靜農的稿子停幾〔天〕看后再寄。《墳》我這裏一本也沒有了,但我以為可以遲點再印。
《未名》的稿,實在是一個問題,因為我在上海,環境不同,又須看《語絲》外來稿及譯書,而和《未名》生疏了----第一期尚未見----所以漸漸失了興味,做不出文章來。所以我想可否你去和在京的幾個人----如鳳舉,徐耀辰,半農先生等----接洽,作為發表他們作品的東西,這才便當。等我的譯著,恐怕是沒有把握的。就如《語絲》,一移上海,便少有在京的人的作品了。
叢蕪兄現不知在何處,有一信,希轉寄。
迅二月廿二日
註釋:
〔1〕Eede
即望.藹覃。
〔2〕稿子指李霽野的短篇小說集《影》。一九二八年十二月由未名社出版,為《未名新集》之一。
280224致台靜農靜農兄:十五日信收到。你的小說,已看過,於昨日寄出了。都可以用的。但"蟪蛄"之名,我以為不好。我也想不出好名字,你和霽野再想想罷。
中國文學史略,大概未必編的了,也說不出大綱來。我看過已刊的書,無一冊好。只有劉申叔的《中古文學史》〔1〕,倒要算好的,可惜錯字多。
說起《未名》的事來,我曾向霽野說過,即請在京的鳳舉先生等作文,如何呢?我離遠了,偶有所作,都為近地的刊物逼去。而且所收到的印本斷斷續續,也提不起興趣來。我也曾想過,倘移上海由我編印,則不得不做,也許會動筆,且可略添此地學生的譯稿。但有為難之處,一是我究竟是否久在上海,說不定;二是有些譯稿,須給譯費,因為這裏學生的生活很困難。
我在上海,大抵譯書,間或作文;毫不教書,我很想脫離教書生活。心也靜不下,上海的情形,比北京複雜得多,攻擊法也不同,須一一對付,真是糟極了。日前有友人對我說,西湖曼殊墳上題着一首七絕,下署我名,詩頗不通。今天得一封信〔2〕似是女人,一九二八年二月343說和我在"孤山別後,不覺多日了",但我自從搬家入京以後,至今未曾到過杭州。這些事情,常常有,一不小心,也可以遇到危險的。
曹譯《煙袋》〔3〕,已收到,日內寄回,就付印罷,中國正缺少這一類書。
迅二,二四。
註釋:
〔1〕劉申叔即劉師培,參看180705信注〔6〕。《中國中古文學史》,是民國初年他在北京大學授課時的講義,后收入《劉申叔先生遺書》。
〔2〕今天得一封信指當時上海法政大學學生馬湘影來信,其中說一九二八年一月十日在杭州遇一自稱"周樹人"的人,曾在杭州孤山腳下蘇曼殊墓前題詩,且以青年導師自居。後來查明冒名者系杭州一個周姓的小學教員。參看《三閑集.在上海的魯迅啟事》。
〔3〕《煙袋》蘇聯作家愛倫堡等人的短篇小說集,共收十一篇,曹靖華譯,一九二八年十二月未名社出版。
280226致李霽野霽野兄:昨天將陳師曾畫的信紙看了一遍,無可用。我以為他有花卉,不料並無。只得另設法。
《煙袋》已於昨夜看完了,我以為很好,應即出版。但第一篇內有幾個名詞似有礙。不知在京印無妨否?倘改去,又失了精神。倘你以為能付印(因我不明那邊的情形),望即來函,到后當即將稿寄回。否則在此印,而仍說未名社出版(文藝書籍,本來不必如此,但中國又作別論。)以一部分寄京發賣。如此,則此地既無法干涉,而倘京中有麻煩,也可以推說別人冒名,本社並不知道的。如何,望即復。如用后法,則可將作者照相及書面(我以為原書的面即可用)即寄來。
迅二,二六。
280301致李霽野霽野兄:〔譯稿1〕狠好,今寄還。我想,以後來稿,大可不必寄來看,以免多費周折。《未名》一期未見。
此外,廿二來信中的問題,前信均已答覆了,此不贅。
迅三,一。
《墳》我這裏已無,如須改正,最好寄一本給我。
註釋:
〔1〕譯稿未詳。
280306①致章廷謙矛塵兄:三日來信,昨天收到的。《唐宋傳奇》照這樣,還不配木刻,因為各本的字句異同,我還沒有註上去。倘一一注出,還要好一點。
游杭之舉,恐怕渺茫;雖羨五年陳之老酒,其如懶而忙何,《遊仙窟》不如寄來,我可以代校。
曼墓題詩,聞之葉紹鈞。此君非善於流言者,或在他人之墓,亦未可知。但此固無庸深究也。
垂問二事:前一事我不甚知,姑以意解答如下:----河東節,意即河東腔,猶中國之所謂"崑腔",乃日本一地方的歌調。
西鶴〔1〕,人名,多作小說,且是**,日本稱為"好色本",但文章甚好。古文,我曾看過,不大懂,可嘆。
《遊仙窟》以插畫為書面,原是好的,但不知內有適用者否記得刻本中之畫,乃雜采各本而成,非本書真的插畫。待看后再說。
欽文所聞種種迫害,並不足奇。有幾種刊物(如創造社出版的東西),近來亦大肆攻擊了。我倒覺得有趣起來,想試試我究竟能夠挨得多少刀箭。
寫得太潦草了,實在是因為喝了一杯燒酒,死罪死罪!
迅三,六。
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西鶴即井原西鶴(1642--1693),日本作家。著有《好色一代男》、《好色五人女》等。
280306②致章廷謙矛塵兄:午後寄一信,想已到。現續查得"河東節"的意思如下:----"河東節",一名"江戶節";江戶者,東京之舊稱也。乃江戶人十寸見姓河東名所創唱戲的腔調。然則河東乃是人名,猶中國之有梅派,譚派〔1〕矣。
迅三,六〔1〕梅派京劇演員梅蘭芳所創"正旦"表演藝術的流派。譚派,京劇演員譚鑫培所創"敶生"表演藝術的流派。
280314①致李霽野霽野兄:三月二七日信都已到。《未名》123期也收到了。
《煙袋》稿昨托北新寄去,今日當已寄出。
小說譯稿〔1〕是好的,今寄上。我想這些稿子,以後不必再寄來由我看過,其中或有幾個錯字,你改正改正就是了。
《文學與革命》我想此地當有人買,未名社的信用頗好,《小約翰》三百本,六七天便賣完了。
黃紙,我覺得不能用於《朝花夕拾》書面,另看機會罷。
我記得十七本的《一千一夜》〔2〕,孔德〔3〕買有一部。大約價要百元以上。
迅三,十四。
註釋:
〔1〕小說譯稿指《預兆》,波蘭什羅姆斯基(1864--1925)作,李霽野譯文載《未名》半月刊第一卷第六期(一九二八年九月)。
〔2〕《一千一夜》即《一千零一夜》,阿拉伯古代民間故事集。
〔3〕孔德指北京孔德學校。
280314②致章廷謙矛塵兄:十日信已到。我不去杭州,一者因為懶,二者也忙一點,但是,也許會去,不過不一定耳。
《遊仙窟》有好本子,那是好極了。譯文〔1〕還未登出,大約不遠了罷。
"犬繻"----這真是大上手民之當了----我的稿子〔2〕上是"犬儒"=Cy
ic,〔3〕它那"刺"便是"冷嘲"。
達夫那一篇文,〔4〕的確寫得好;他的態度,比忽然自稱"第四階級文學家"〔5〕的好得多了。但現在頗有人攻擊他,對我的更多。五月間,我們也許要再出一種期刊〔6〕玩一下子。
中國文人的私德,實在是好的多,所以公德,也是好的多,一動也不敢動。白璧德a
d亞諾德〔7〕,方興未艾,蘇夫人〔8〕殊不必有杞天之慮也。該女士我大約見過一回,蓋即將出"結婚紀念冊"〔9〕者歟?
斐君太太當已臨盆,所得是女士抑男士歟,希見告。
迅三,十四。
註釋:
〔1〕譯文指周作人的隨筆《夜讀抄(二)》,內容系抄譯日本幸田露伴着《蝸牛庵夜譚》中關於《遊仙窟》的一篇,章廷謙校點出版《遊仙窟》時曾將它列為附錄。
〔2〕我的稿子指《小雜感》。后收入《而已集》。
〔3〕Cy
ic昔匿克,指古希臘昔匿克學派的哲學家。他們過着禁慾的簡陋生活,被人譏為窮犬,所以又稱犬儒學派。這些人主張獨善其身,以為人應絕對自由,否定一切論理道德,以冷嘲熱諷的態度看待一切。
〔4〕達夫那一篇文未詳。
〔5〕"第四階級文學家"指當時提倡革命文學的創造社、太陽社成員。
〔6〕指《奔流》,文學月刊,魯迅、郁達夫合編,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日在上海創刊,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出至第二卷第五期停刊。
〔7〕白璧德(I.Babbitt,1865--1933)美國近代"新人文主義"運動的領導人之一。著有《新拉奧孔》、《盧梭與浪漫主義》等。亞諾德(M.A
old,1822--1888),通譯阿諾德,英國詩人、文藝批評家。著有詩集《吉普賽學者》、《批評論文集》二卷等。
〔8〕蘇夫人即蘇梅,又名雪林,筆名綠漪,安徽太平人,當時在東吳大學任職。
〔9〕"結婚紀念冊"指蘇梅的散文集《綠天》。一九二八年三月北新書局出版。《語絲》周刊第四卷第九期(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七日)所載該書出版廣告,說它是"結婚紀念冊"。
280316致李霽野霽野兄:《墳》及《未名》4,《革命和文學》〔1〕四本都已到,能再寄我四五本更好,以一包之度為率。如用紀念郵票,這裏要被罰。
《黃花集》〔2〕中應查之人,尚查不出,過幾天再說罷。現在這裏寄稿也麻煩,不準封。
《朝華夕拾》封面已托陶君去畫,成即寄上。
小峰之兄(仲丹)〔3〕昨在客店陪客,被人用手槍打死。大約是來打客人的。他真死得冤枉。
今天我寓鄰近巡警圍捕綁票匪,大打其盒子炮和手槍,我的窗門被擊一洞,巡警(西洋人)死一人,匪死二人。我無傷。
迅三,十四〔六〕。
註釋:
〔1〕《革命和文學》即《文學和革命①》。參看270409信注〔4〕。
〔2〕《黃花集》俄國、北歐詩歌小品集,韋素園譯,內收作品二十九篇,一九二九年二月出版,《未名叢刊》之一。
〔3〕仲丹李小峰之兄,當時負責北新書局營業事務。據其家屬回憶,當時他在國民黨江陰縣黨部祝某的爭風事件中,被誤殺於上海福州路鼎新旅館。
280331①致李霽野霽野兄:《朝華夕拾》封面,今天陶君已畫來,但系三色,怕北京印不好,便托他去印,計二千,成即寄上。不知夠否?倘不夠,當續印。其款當向北新去取,於未名社書款中扣除。
280331②致章廷謙矛塵兄:廿二四信均收到;致小峰信等已面交。恭悉已有"弄璋"之喜,敬賀敬賀。此非重男輕女,只因為自己是男人,略有黨見,所以同性增加,甚所願也。至於所提出之問題,我實不知有較妥之品,大約第一原因,多在疏忽,因此事尚無萬全之策,而況疏忽也乎哉。北京狄博爾D
〔1〕.好用小手術,或加**帽,較妥;但醫生須得人,不可大意,隨便令三腳貓郎中〔2〕為之。我意用橡皮套於男性,較妥,但亦有缺點,因能阻礙感覺也。
《遊仙窟》事件,我以為你可以作一序,及周啟明之譯文,我的舊序,不如不用,其中材料,你要採用便可用。至於印本,我以為不必太講究;我現在覺得,"印得好"和"新式圈點"易[是]頗難並立的。該《窟》圈點本印行后,既有如許善本,我以為大可以連注印一本舊式裝訂的闊氣本子也圈點則無。。。但須矣。
現在不做甚麼事,而總是忙。有麟之捧風眠〔3〕,確乎肉麻,然而今則已將西湖獻之矣了。
迅三,卅一。
尊夫人令愛令郎均此致候。
註釋:
〔1〕狄博爾D
即德國醫生狄博爾,當時為北平德國醫院院長。
〔2〕三腳貓郎中指不高明的醫生。
〔3〕風眠林風眠,廣東梅縣人,畫家。曾留學法國,當時任杭州國立藝術院院長。荊有麟在《貢獻》第二卷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發表《林風眠個人展覽會》一文,其中說林作《人類的歷史》與達.芬奇的蒙那利沙"一樣地成功着"。接着孫福熙又在該刊第二卷第三期發表題為《以西湖奉獻林風眠先生》的稱頌文章。
280409致李秉中秉中兄:昨日收到一函一信片,又《美術大觀》〔1〕一本,感謝之至。現尚無何書需買,待需用而此間無從得時,當奉聞。
記得別後不久,曾得來信,未曾奉復。其原因蓋在以"結婚然否問題"見詢,難以下筆,遷延又遷延,終至不寫也。此一問題,蓋討論至少已有二三千年,而至今未得解答,故若討論,仍如不言。但據我個人意見,則以為禁慾,是不行的,中世紀之修道士,即是前車。但染病,是萬不可的。十九世紀末之文藝家,雖曾讚頌毒酒之醉,病毒之死,但讚頌固不妨,身歷卻是大苦。於是歸根結蒂,只好結婚。結婚之後,也有大苦,有大累,怨天尤人,往往不免。但兩害相權,我以為結婚較小。否則易於得病,一得病,終身相隨矣。
現狀,則我以為"匪今斯今,振古如茲"〔2〕。二十年前身在東京時,學生亦大抵非陸軍則法政,但爾時尚有熱心於教育及工業者,今或希有矣。兄職業我以為不可改,非為救國,為吃飯也。人不能不吃飯,因此即不能不做事。但居今之世,事與願違者往往而有,所以也只能做一件事算是活命之手段,倘有餘暇,可研究自己所願意之東西耳。自然,強所不欲,亦一苦事。然而飯碗一失,其苦更大。我看中國謀生,將日難一日也。所以只得混混。
此地有人拾"彼間"牙慧,大講"革命文學",令人發笑。專掛招牌,不講貨色,中國大抵如斯。
今日寄上書三本,內一本為《唐宋傳奇集》上冊。缺頁之本,棄之可矣。
迅上四月九日〔1〕《美術大觀》即《蘇俄美術大觀》。一九二八年日本東京原始社出版。
〔2〕"匪今斯今,振古如茲"語見《詩經.周頌.載芟》。
280504①致章廷謙矛塵兄:廿八信早到。近來忙一點,略說幾句罷:----大學院一案〔1〕,並無其事,不知是何人所造謠言。所以說不到"去不去"。
《遊仙窟》序只用我的,也可以,並無異議。
語堂夫婦前天已見過,口信〔2〕並未交出。但杭州之好,我是知道的。
和達夫同辦的雜誌,須六月間才可以出。
顧傅被反對於粵,我無所聞。
對於《貢獻》,渺視者多。
第四階級文學家對於我,大家拚命攻擊。但我一點不痛,以其打不着致命傷也。以中國之大,而沒有一個好手段者,可悲也夫。
聞成仿吾〔3〕作文,用別的名字了,何必也夫。
衣萍的那一篇自序〔4〕,誠然有點......今天天氣,哈哈哈......
迅上五月四日令夫人令愛令郎均此不另。
註釋:
〔1〕大學院一案據收信人回憶,當時謠傳魯迅將去南京大學院任職。
〔2〕口信收信人當時曾托林語堂轉告魯迅,請他去杭州一游。
〔3〕成仿吾湖南新化人,創造社主要成員,文學批評家。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二八年間和郭沫若等提倡"革命文學",曾用石厚生筆名發表文章。
〔4〕衣萍章衣萍(1900--1947),原名鴻熙,安徽績溪人,北京大學畢業,《語絲》撰稿人。后曾在上海暨南大學任教。"自序",指他為所作《情書一束》第五版寫的《舊書新序》,其中特別炫耀該書被譯為俄文一事。
280504②致李金髮〔1〕金髮先生道鑒:手示謹悉。蒙囑撰文,本來極應如命,但關於藝術之事,實非所長,在《北新》上,亦未嘗大登其讀[談]美術的文字,但給譯了一本小書〔2〕而已。一俟稍有一知半解,再來獻醜罷。至於將照相印在刊物上,自省未免太僭。希鑒原為幸。
弟魯迅五月四日〔1〕李金髮(約1900--1976)廣東梅縣人,文學研究會成員,詩人、雕塑家。曾留學法國,作品多採用象徵主義手法。曾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授、《美育》雜誌編輯。
〔2〕譯了一本小書指《近代美術史潮論》。
280530致章廷謙矛塵兄:還是得七日的信以後,今天才復。
要達夫作文的事〔1〕,對他說了。他說"可以可以"。但是"可以"也頗寬泛的,我想,俟出版后,才會切實。至於我呢,自然也"可以"的,但其寬泛,大約也和達夫之"可以"略同。
我並不"做",也不"編"。不過忙是真的。(一)者,《思想,山水,人物》〔2〕才校完,現在正校着月刊《奔流》,北新的校對者靠不住,----你看《語絲》上的錯字,缺字有多少----連這些事都要自己做。(二)者,有些生病,而且肺病也說不定,所以做工不能像先前那麼多了。
革命文學家的言論行動,我近來覺得不足道了。一切伎倆,都已用出,不過是政客和商人的雜種法術,將"口號""標語"之類,貼上了雜誌而已。
但近半年來,大家都講魯迅,無論怎樣罵,足見中國倘無魯迅,就有些不大熱鬧了。
月刊《奔流》,大約六月廿日邊可出。
迅上五,卅斐君太太均此問候。
註釋:
〔1〕要達夫作文據收信人回憶,當時他和幾個朋友計劃辦一刊物,曾向郁達夫、魯迅徵稿。但後來刊物未辦成。
〔2〕《思想.山水.人物》隨筆集,日本鶴見祐輔作,魯迅譯。原為三十一篇,譯成二十篇,一九二八年五月上海北新書局出版。
280606致章廷謙矛塵兄:一日的信,前天到了。朱內光〔1〕醫生,我見過的,他很細心,本領大約也有,但我覺得他太小心。小心的醫生的葯,不會吃壞上海的醫生,我不大知道。欺人的是很不少似的。先前聽說德人辦的寶隆醫院頗好,但現在不知如何。我所看的是離寓不遠的"福民醫院",日人辦,也頗有名。看資初次三元,后每同一元,葯價大約每日一元。住院是最少每日四元。
不過醫院大規模的組織,有一個通病,是醫生是輪流診察的,今天來診的是甲,明天也許是乙,認真的還好,否則容易模模胡胡。
我前幾天的所謂"肺病",是從醫生那裏探出來的,他當時不肯詳說,後來我用"醫學家式"的話問他,才知道幾乎要生"肺炎",但現在可以不要緊了。
我酒是早不喝了,煙仍舊,每天三十至四十支。不過我知道我的病源並不在此,只要什麼事都不管,玩他一年半載,就會好得多。但這如何做得到呢。現在瑣事仍舊非常之多。
革命文學現在不知怎地,又彷彿不十分旺盛了。他們的文字,和他們一一辯駁是不值得的,因為他們都是胡說。最好是他們罵他們的,我們罵我們的。
北京教育界將來的局面,恐怕是不大會好的。我不想去做事,否則,前年我在燕京大學教書,不出京了。
老帥〔2〕中彈,湯爾和又變"孤哀子"〔3〕了。
迅上六月六日
註釋:
〔1〕朱內光即朱其暉,浙江紹興人。留學日本,曾任北京醫科專門學校、浙江醫藥專門學校校長。
〔2〕老帥指張作霖(1875--1928)。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他由北京返回東北途中,被日本關東軍在皇姑屯車站預埋的炸彈炸死。
〔3〕湯爾和(1878--1940)浙江杭縣(今餘杭)人。曾留學日本、德國,後任北洋政府教育總長、內務總長等職,抗日戰爭時期成為漢奸。相傳他和張學良是拜把兄弟,因此這裏說他變了"孤哀子"。
280710致翟永坤永坤兄:從到上海以來,接到你給我的信好幾回了;《荒島》〔1〕也收到了幾本,雖然不全。說起來真可笑,我這一年多,毫無成績而總沒閑空,第一是因為跑來跑去,靜不下。一天一天,模模糊糊地過去了,連你的信也沒有復,真是對不起。
我現在只譯一些東西,一是應酬,二是餬口。至於創作,卻一字也做不出來。近來編印一種月刊叫《奔流》,也是譯文多。
你的小說稿〔2〕積壓多日了,不久想選一選,交給北新。
北京我很想回去看一看,但不知何時。至於住呢,恐怕未必能久住。我於各處的前途,大概可以援老例知道的。
魯迅七月十日
註釋:
〔1〕《荒島》文藝半月刊。一九二八年四月在北平創刊,一九二九年一月停刊。
〔2〕你的小說稿未詳。
280717①致錢君匋〔1〕君匋先生:頃奉到惠函並書面二包,費神謝謝。印費多少,應如何交付,希見示,當即遵辦。
《思想,山水,人物》中的SketchBook一字,完全系我看錯譯錯,最近出版的《一般》裏有一篇文章(題目似系《論翻譯之難》)〔2〕指摘得很對的。但那結論以翻譯為冒險,我卻以為不然。翻譯似乎不能因為有人粗心或淺學,有了誤譯,便成冒險事業,於是反過來給誤譯的人辯護。
魯迅七月十七日〔1〕錢君齗浙江海寧人,美術家。曾在上海澄衷中學任教,當時任開明書店編輯。魯迅托他印製《朝花夕拾》封面。
〔2〕一九二八年四月《一般》月刊第四卷第四號端先的《說翻譯之難》一文中,曾列舉了當時所見的一些誤譯的例子,在提到魯迅譯的《思想.山水.人物》中的《所謂懷疑主義者》一節時說:"那篇文章中的Sketch-book(小品集子)似乎應該改為Skeptic(懷疑主義者)的......因為Skeptic和Sketch-book的假名譯音,確是非常相像,......不論誰也容易看錯"。在文章結尾時說:"譯書確是一種冒險,在現在的中國譯書,更是一種困難而容易鬧笑話的危險!"280717②致李霽野霽野兄:六日信收到。
《朝花夕拾》封面昨剛印好,共二千張,當於明日托舍弟由商務館寄上。
Va
yede
〔1〕的照相,前回的板仍不很好,這回當將德譯原書〔2〕寄上,可於其中照出制板用之樣子悉仍原本,並印姓名。書用畢,希交還西三條寓。
我現並無什麼東西出版,只有一本《思想,山水,人物》,當於日內並《小約翰》德譯本一同寄上。
《墳》的校正本及素園譯本〔3〕都於前幾天寄出了,幾個人仍無從查考,因為無原文。
迅上七月十七日
註釋:
〔1〕Va
yede
即望.藹覃。
〔2〕德譯原書指《小約翰》的德譯本,安娜.茀壘斯(A
aFles)譯。
〔3〕素園譯本指《黃花集》。
280718致章廷謙矛塵兄:昨天午前十時如已賁臨敝寓〔1〕,則只見欽文或並欽文而並不見,不勝抱歉之至。因為天氣仍熱,竊思逗留下去,也不過躲在館中,蒸神仙鴨而已,所以決心逃去,於清晨上車了。沿路有風,近滬遇雨,今天雖晴,但殊不如西湖之熱矣。
敝滬一切如常。敝人似已復元,但一到,則不免又有許多"倭支葛搭"〔2〕之事恭候於此,----但這由他去罷。將《抱經堂書目》〔3〕和上海兩三書店之書目一較其中所開之價值,廉者不多,較貴者反而多,我輩以為杭州地較僻,書價亦應較廉,實是錯了念頭,而自己反成阿木林〔4〕也。
李老闆未見,《奔流》2似尚未出。現已包好《小約翰》兩本,擬挂號寄出,庶不至於再"付洪喬"〔5〕也歟。
迅啟上七月十七日斐君小燕諸公均此致候不另柬。
還有奉托者,如見介石兄,乞代我講幾句好話,如破費他許多寶貴光陰,後來不及走辭,誠恐惶恐,死罪死罪之類......
註釋:
〔1〕敝寓指杭州清泰第二旅館。當時魯迅與許廣平游杭州時的住處。
〔2〕"倭支葛搭"紹興方言,糾纏不清的意思。
〔3〕《抱經堂書目》指杭州抱經堂書店刊印的書目。
〔4〕阿木林江浙方言,傻瓜的意思。
〔5〕"付洪喬"指郵件遺失。《世說新語.任誕》:"殷洪喬作豫章郡,臨去,都下人因附百許函書。既至石頭,悉擲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280722致韋素園素園兄:七月二日信片收到。
《美術史潮論》系在《北新》半月刊上附印,尚未成書,成后寄上。《思想,山水,人物》未注意,不知消路如何。
以史底惟物論批評文藝的書,我也曾看了一點,以為那是極直捷爽快的,有許多昧暖難解的問題,都可說明。但近來創造社一派,卻主張一切都非依這史觀來著作不可,自己又不懂,弄得一榻胡塗,但他們近來忽然都又不響了,膽小而要革命。
凡關於蘇俄文藝的書,兩廣兩湖,都不賣,退了回來。
我生活經費現在不困難,但瑣事太多,幾乎每日都費在這些事裏,無聊極了。
上海大熱,夜又多蚊,不能做事。這苦處,大約〔1西山〕是沒有的。
迅上七月廿二日〔1〕西山指北京西山。當時韋素園在西山福壽嶺肺病療養院養病。
280725致康嗣群〔1〕嗣群先生:收到來信並詩。《語絲》誤字〔2〕,已去更正。
這回惠寄的詩,奉還一首;其一擬發表〔3〕,但在《語絲》或《奔流》尚未定。
我不解英文,所以於英文書店,不大知道。先前去看了幾家,覺得還是"別發洋行"〔4〕書籍較多,但自然還是大概是時行小說。這些書鋪之設,都是為他們商人設想,要買較高的文藝書,恐怕是不容易的。
我想,要知道英國文學新書,不如定一份《Book-ma
》〔5〕(要倫敦出的那一種),看有什麼書出,再托"別發"或"商務印書館"向英國去帶,大約三個月後,可以寄到。至於先前所出的書,也可以帶,但須查明出版所,頗為麻煩。
蚊子大咬,不能安坐了,草草。
魯迅七,二五。
註釋:
〔1〕康嗣群(1910--1969)陝西城固人,當時復旦大學學生,《語絲》投稿者。
〔2〕《語絲》誤字《語絲》周刊第四卷第二十七期所刊康嗣群《我們還是及時相愛吧》一詩中有誤排,來信要求訂正。魯迅曾以公開信的形式予以更正。參看《集外集拾遺補編.覆曉真、康嗣群》。
〔3〕指《青春怨》,載《語絲》第四卷第三十四期(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4〕"別發洋行"英商在我國上海、天津開設的一家書店。
〔5〕《Bookma
》《文人》。以介紹新書為主要內容的文藝新聞雜誌,附有插圖。一八九一年在英國倫敦創刊。
280802致章廷謙矛塵兄:七月廿四的信,早收到了,實在因為白天汗流,夜間蚊咬,較可忍耐的時間,都用到《奔流》上去了,所以長久沒有奉復。
斐君兄的飯碗問題,現狀如何?如在西湖邊設法可得,我以為殊不必遠赴北平。那邊雖曰北平,而同屬中國,由我看來,恐未必能特別光明。而況搬來搬去,勞民傷財,於實際殊不值得也。況且倭支葛搭,安知無再見入關〔1〕之事----但這也許因為我神經過敏----耶?
這裏,前幾天大熱,後有小雨,稍涼。據天文台報告,雲兩三天前有旋風,但終於沒有,而又熱起來矣。
介公未見,大約已飛奔北平。至於不佞,也想去一趟,因為是老太太的命令,不過時候未定;但久住則未必,回想我在京最窮之時,凡有幾文現錢可拿之學校,都守成堅城,雖一二小時的功課也不可得,所以雖在今日,也寧可流宕謀生耳。
要奉托一件事:----案查《抱經堂書目》,有此一書:"《金文述》〔2〕十六本十六元"竊思在北京時,曾見有一種書,名《奇觚室吉金文述》,劉心源撰,二十卷(?),石印。而價甚貴,需二十餘元。所以現要托兄便中去一看,如系此書,並不缺,且書尚乾淨,則請購定寄下為荷。
迅上八月二日之夜斐君兄小燕弟均此問候。
當我開手寫信時,Miss許雲"給我帶一筆",但寫到此地,則已睡覺了,所以只好如言"帶一筆"云爾。
註釋:
〔1〕入關指一九二六年春奉軍進入山海關,隨即控制北京。當時社會秩序極度混亂,民不聊生,文教界人士也多遭迫害。
〔2〕《金文述》即《奇觚室吉金文述》。是一部闡釋我國古代祭祀用的金器銘文的著作。劉心源,字幼丹,湖北嘉魚人,清末文字學家。
280815致章廷謙矛塵兄:十四日來信,今天收到了。飯碗問題,我想這樣好;介石北去,未必有什麼要領罷。沈劉兩公,已在小峰請客席上見過,並不談起什麼。我總覺得我也許有病,神經過敏,所以凡看一件事,雖然對方說是全都打開了,而我往往還以為必有什麼東西在手巾或袖子裏藏着。但又往往不幸而中,豈不哀哉。
《品花寶鑒》我不要。那一部《金文述》見《抱經堂書目》第三期第三十三頁第十一行,全文如下----"《奇觚室吉金文述》三十卷劉心源石印本十本十六元"但如已經賣掉,也就罷了。
這裏總算涼一點了,因為《奔流》,終日奔得很忙,可謂自討苦吃。
創造社開了咖啡店〔1〕,宣傳"在那裏面,可以遇見魯迅郁達夫",不遠在《語絲》上,我們就要訂正。田漢也開咖啡店〔2〕,廣告雲,有"了解文學趣味之女侍",一夥女侍,在店裏和飲客大談文學,思想起來,好不肉麻煞人也。
迅上八月十五日斐君兄小燕弟,還有在廈門給我補過袍子的大嫂,均此請安。
註釋:
〔1〕當時創造社某些成員曾開設咖啡店,如張資平的"文藝咖啡座"、周全平的"西門咖啡店"等。一九二八年八月八日《申報》刊登一則廣告式的文章中說,在一家"革命咖啡店"里有人"遇見"過"文藝界上的名人......魯迅、郁達夫等"。同年八月十三日出版的《語絲》第四卷第三十三期上刊登了郁達夫的《革命廣告》和在該文後的《魯迅附記》,聲明從未去過這樣的咖啡店。參看《三閑集.革命咖啡店》。
〔2〕田漢也開咖啡店一九二八年八月十日《申報》刊登《南國》廣告,說田漢、汪馥泉發起招股創辦書店,並附設精美咖啡店,"訓練懂文學趣味的女侍,使顧客既得好書,復得清談小飲之樂"。
280819致章廷謙矛塵兄:前天收到十六日信,昨天,抱經堂所寄的《吉金文述》也到了,不錯的,就是這一部。我上回略去了一個"吉"字,遂至往返了好幾回。
今日問小峰,雲《遊仙窟》便將付印。曲園〔1〕老之說,錄入卷首,我以為好的;但是否在中國提及該《窟》的"嚆矢",則是疑問。查"東瀛"有河世寧〔2〕者,曾錄《御制(纂?)全唐詩》失收之詩,為《全唐詩逸》X卷,內有該《窟》詩數首;此書後經鮑氏刻入《知不足齋叢書》第卅(?)集中。刻時或在曲老之前,亦未可知,或者曲老所見者是此書而非該《窟》全本也。
"許小姐----一作MissShu"已為"代候"。桂花將開,西湖當又有一番景況,也很想一游。但這回大約恐怕懶於動身了,因為桂花開后,菊花又開,若以看花為旅行之因,計非終年往來於滬杭線上不可。擬細想一想,究竟什麼花最為好看,然後再赴西湖罷。
杭州天氣已如新秋,可羨。上海只微涼了幾天,今天又頗熱了。
迅啟上八月十九日斐君小燕諸公,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曲園即俞樾(1821--1907),字蔭圃,號曲園,浙江德清人,清代學者。著有《春在堂全集》。他在所著《茶香室四鈔》卷十三中提及《遊仙窟》詩時說:"不知張文成為何許人,與崔氏婦女狎游唱和,竟成一集。"這些話後來未印入北新版《遊仙窟》卷首。
〔2〕河世寧字子靜,日本人。曾主講昌平官學。他所輯錄的《全唐詩逸》共三卷,卷下收有《遊仙窟》詩十九首。此書曾收入清代鮑庭博輯錄的《知不足齋叢書》卷二十五。《御制(篡?)全唐詩》,簡稱《全唐詩》,清代康熙年間彭定求等十人奉敕以明代胡震亨《唐音統簽》和清初季振宜《全唐詩》兩書為底本增訂而成。共收唐,五代詩四萬八千九百餘首,作者二千二百餘人。后附唐、五代詞,並系小傳,共九百卷。
280919致章廷謙矛塵兄:十五日來信早收到了。上海大水,微有所聞,據云法租界深可沒膝;但敝里卻並無其事,惟前兩天連雨,略有積水,雨止即退,殆因地勢本高,非吾華神明之胄,於治水另有心得也。蓋禹是一個蟲,已有明證矣。
杭既暫有飯碗,敝意以為大可不必北行。學校諸要人已見昨報〔1〕,百年長文,半農長豫,傅斯年白眉初長師範,此在我輩視之,都所謂隨便都好者也。玄伯欲"拉","因有民眾"之說,聽來殊為可駭,然則倘"無",則不"拉"矣。嗟乎,無民眾則將餓死,有民眾則將拉死,民眾之於不佞,何其有深仇夙怨歟?!
據報,雲蔡公已至首善〔2〕,但力辭院長,薦賢自代,將成事實。賢者何?易公培基〔3〕也。而院則將改為部〔4〕雲。然則季黻不知如何,而石君〔5〕之事,恐更談不到矣。
《奔流》據說買[賣]二千餘,已不算少。校則托"密斯許",而我自看末校。北新校對,是極不可靠的,觀《語絲》錯字脫字之多可見,我曾加以注意,無效。凡對小峰所說,常無效,即如《遊仙窟》,我曾問過兩回,至今不送校。前幾天聽說中國書店已排好矣,但這於北新是無礙的,可分尋銷路,而至今仍不送校。北新辦事,似愈加沒有頭緒了,如《語絲》3536出版時,將2526送給我,還他之後,則待37出后,一併送來,夫豈有對於本刊負責記者,而不給其看新出之報者乎。
喬峰因腹瀉,未往公司,大約快好了,那時當囑其買《說郛》郵寄。錢我這裏有,不必寄來。
迅上九月十九日斐君兄均此。
有人為鼻宣傳,雲將赴浙教書,蓋空氣作用也,所以誘致他處之聘書耳。
註釋:
〔1〕學校諸要人已見昨報學校,指一九二八年秋設立大學區以後的北平大學。是年九月十七日《申報》"教育消息"欄刊有如下消息:"北平各學院院長人選,聞大體已定,計文學院陳大齊,......師範學院第一部及第二部傅斯年、白眉初,......預科劉半農等。"百年,即陳大齊。白眉初,河北盧龍人,曾任北京師範大學史地系主任。玄伯,即李玄伯。
〔2〕首善指首都。《漢書.儒林傳》載:"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這裏代指南京。
〔3〕易培基字寅村,湖南長沙人。曾任北洋政府教育總長、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校長、上海勞動大學校長等職。
〔4〕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國民黨五中全會通過了廢止大學院,設立教育部的提議。
〔5〕石君即鄭奠。
281012致章廷謙矛塵兄:久違了。
《遊仙窟》初校后,印局同盟罷工〔1〕,昨天才又將再校送來,還要校一回才好。該印局字模,亦不見佳。
《說郛》於郵局罷工〔2〕前一天寄出,今已復工五六日,大約寄到了罷,為念。其價計十六元一角五分,暫存兄處,將托代買書或茶葉,現在尚未想定也。
夢翁高升〔3〕;據京報,評梅〔4〕死了。
迅上〔十月十二日〕斐君兄均此請安。
又記數日前寄上《朝花夕拾》兩本,想亦已到。
註釋:
〔1〕印局同盟罷工一九二八年九月下旬,上海江西路順利印刷局工人不堪壓迫,宣佈罷工,后導致全市印刷工人舉行同盟罷工,至十月六日復工。
〔2〕郵局罷工一九二八年十月二日,上海郵務工會為爭取組織全國郵務總工會、開辦職工子弟學校的權利,要求提高待遇,改善生活,宣佈罷工,同月六日復工。
〔3〕夢翁高升指蔣夢麟於一九二八年十月三日被任命為教育部部長。
〔4〕評梅石評梅(1902--1928),原名汝壁,山西平定人。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畢業,曾任《婦女周刊》編輯。
281018致章廷謙矛塵兄:十一,十五兩信均到。《遊仙窟》詩,見《全唐詩逸》,此書大約在《知不足齋叢書》卅集中,總之當在廿五集以後,但恐怕並無題跋;蔭翁〔1〕考據亦不見出色,我以為可不必附了。
《夜讀抄》已去問小峰,但原稿恐未必尚存,且看"後來分解"耳。小峰似頗忙,不知何故。《語絲》之不到杭〔2〕,據云蓋被扣,但近來該《絲》錯字之多,實可驚也。
顧傅鍾諸公之擠來擠去,亦復可驚,此輩天性之好擠,似出常人之上,古之北大,不如是也。石君食貧於北,原亦不壞,但后之北平學界,殆亦不復如革命以前,擠,所不免矣。
不佞之所以"異"者,自亦莫名其妙,近來已不甚熬夜,因搬房之初,沒有電燈,因而早睡,尚餘習慣也。和我對樓之窗門甚多,難知姚公〔3〕在那一窗內,不能"透視"而問之,悲夫。
許女士仍在三層樓上,據云大約不久須回粵嫁妹。但似並不十分一定,"存查"而已。
買書抑買茶葉,問題非小,一時殊難決定,再想幾天,然後奉告罷。
迅上十月十八日斐君太太均此請安令愛均吉。
註釋:
〔1〕蔭翁指俞樾(字蔭圃)。
〔2〕《語絲》不到杭《語絲》第四卷第三十二期(一九二八年八月六日)刊有讀者馮珧《談談復旦大學》一文,揭露當時該校內部的一些腐敗情形。出身於該校的國民黨浙江省黨部黨務指導委員會委員許紹棣便以該指導委員會名義,於一九二八年九月以"言論乖謬,存心反動"的罪名,在浙江查禁《語絲》和其他書刊十五種。
〔3〕指姚名達,江西興國人,當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輯。
281031致趙景深〔1〕景深先生:頃檢出《百孝圖說》〔2〕已是改訂板了,投爐〔3〕者只有李娥,但是因鑄軍器而非鍾,不知是怎麼一回事。〔4〕今將全部奉借,以便通盤檢查----那圖上的地下,明明有許多軍器也。
迅啟上十月卅一夜〔1〕趙景深四川宜賓人,文學研究工作者。當時任開明書店編輯。
〔2〕《百孝圖說》清代俞葆真編輯,俞泰繪圖。同治十年(1871)河間俞氏作刊,四卷。另附詩一卷。
〔3〕投爐見《百孝圖說》卷四。文引《孝苑》說:"吳李娥父為吳大帝鐵官冶,以鑄軍器。一夕,煉金於爐而金不出。吳令:耗折官物者坐斬。娥年十五,遂自投爐中,於是金液沸溢,塞爐而下,遂成溝渠,注二十里。所收金億萬計"。按《太平御覽》卷四一五引《紀聞》已有類此記載,故魯迅在下信中推測《孝苑》恐非最早的記載。
〔4〕趙景深曾將刊有他的《小泉八雲談中國鬼》一文的《文學周報》寄贈魯迅,文中說到日本小泉八雲所作《幾個中國鬼》中,說大鐘的故事見於俞葆真的《百孝圖說》,因向魯迅索借該書,魯迅細檢書中只有鑄軍器而無鑄鐘之圖,故有此問。
281104①致趙景深景深先生:見還的書,收到了,並信。
外國人弄中國玩意兒,固然有些渺茫,但這位《百孝圖說》作者俞公,似乎也不大"忠實"的。即如"李娥投爐",他引《孝苑》;這部書我未見過,恐怕至早是明朝書,其中故事,仍據古書而沒其出處----連字句大有改竄也說不定的。看他記事,似乎有一個溝讀,即因李娥事而得名,所以我想,倘再查《吳地記》(唐陸廣微〔1〕作)《元和郡縣誌》(唐李吉甫作)《太平寰宇記》(宋樂史作)等,或者可以發見更早的出典。
魯迅十一月四日〔1〕陸廣微唐代吳郡(今江蘇吳縣)人,著有《吳地記》一卷。李吉甫(758--814),字宏憲;唐代趙郡(今河北趙縣)人,著有《元和郡縣誌》四十卷。樂史(930--1007),字子正,宋代撫州宜黃(今江西宜黃)人,著有《太平寰宇記》二百卷。按李娥投爐事,又見《太平寰宇記》第一○五卷"池州"條:"孝娥父為鐵官冶,遇穢,鐵不流,女憂父刑,遂投爐中,鐵乃涌溢,流注入口。娥所躡履,浮出於鐵。時人號聖姑,遂立廟焉"。
281104②致羅暟嵐〔1〕暟嵐先生:來稿〔2〕是寫得好的,我很佩服那辛辣之處。但仍由北新書局寄還了;因為近來《語絲》比在北京時還要碰壁,登上去便印不出來,寄不出去也。
迅上十一月四日〔1〕羅軽嵐湖南湘潭人。當時在清華大學留美預備部學習,《語絲》投稿者。
〔2〕來稿據收信人回憶,此稿為短篇小說《中山裝》,寫一個滿口三民主義,而對農民肆意敲詐勒索的人。后收入他的短篇小說集《六月里的杜鵑》,一九二九年四月上海現代書局出版。
281107致章廷謙矛塵兄:卻說《夜讀抄》經我函催后,遂由小峰送來,仍是《語絲》〔1〕本,然則原稿之已經不見也明矣。小峰不知是忙是窘,頗憔悴,我亦不好意思逼之,只得以意改定幾字,算是校正,直到今天,總算校完了。
他所選定之印刷局,據云因為四號字較多。但據我看來,似並不多,也不見得好,排工也不好,不聽指揮,所以校對殊不易。現在雖完,不過是了了人事。我想,書要印得好,小印刷局是不行的,由一個書店印,也不行的。
看看水果店之對付水果,何等隨便,使果樹看見,它一定要悲哀,我覺得作品也是如此,這真是無法可想。為要使《奔流》少幾個錯字,每月的工夫幾乎都消費了,有時想想,也覺不值得。
我現在校完了雜感第四本《而已集》,大約年內可以出版的。
迅上十一月七日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語絲》本按周作人《夜讀抄(二)》曾發表於《北新》半月刊第二卷第十期(一九二八年二月),這裏說《語絲》當系誤記。
281128致章廷謙矛塵兄:十二,廿四兩信都收到。季茀我想是不會到北京去的,但他赴首都以後,訖今未有信來,不知住在何地。來函所說的事〔1〕,倘見面(他似乎時常來滬),或得他來信后,即當轉達。
抱經堂的書,《西廂記》非希見之書,《目蓮記》既然眼睛已方,則和我所有的非萬曆本,大約也相差無幾,不要它了。該堂將我住址寫下,而至今不將書目寄來,可見嘴之不實,因此不佞對之頗有惡感,不想和他交易了。
《說郛》錢請不必急於交還,茶葉也非必要。或者要買一點圖書館的書,但將來再說罷。
王國維的著作,分為四集,名《王忠愨公遺書》〔2〕??或《觀堂遺書》,我買了二三四共三集,初集因較貴未買,現在上海一時沒有了。不知杭州有否?如有,買以見寄亦可,價大約是十四元?。
成公舍我〔3〕為大學秘書長,校事可知。聞北京各校,非常紛紜,什麼敢死隊〔4〕之類,亦均具備,真是無話可說也。
迅上十一月廿八日斐君兄均此奉候。
註釋:
〔1〕據收信人回憶,指江紹原輾轉託許壽裳請蔡元培為他謀職一事。
〔2〕《王忠愨公遺書》即《海寧王忠愨公遺書》,四集,共四十二冊,一二二卷,海寧王氏校印。
〔3〕成舍我名平,湖南湘鄉人,北京《世界日報》編輯。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任北平大學秘書長。
〔4〕敢死隊一九二八年七月國民黨政府設立北平大學區,九月決定合併北京各院校,組織北平大學本部,遭到各校反對。北京大學學生於十一月十七日組成敢死隊,宣佈武力護校。
281227致章廷謙矛塵兄:季黻昨已見過,當將那事說給他,他說當面詢蔡先生后,以所答相告,那時當再函知。
《山雨》〔1〕曾見過----近久不見----此種事甚無聊。秋天以來,中國文人,大有不罵我便不漂亮之概,而現在則又似減退矣,世風不古,良可慨也。因罵聲減,而拉我作文者又多,其苦實比被罵厲害萬倍。
玄同之話,亦不足當真者也;鳳舉玄同,以為然與否,亦不足注意者也。我近來脾氣甚壞,《語絲》被禁於浙而毫不氣,一大群人起而攻之而亦不氣,蓋壞而近於道矣。
《王忠愨公遺集》印於北方,蓋羅遺老之輩所為,中國書店但代售耳。振鐸早回〔2〕,既編《說報》,又教文學,計三校雲。
托兄給我在前回買過茶葉的那"翁隆盛"〔3〕買"龍井明前"(每斤二元五角六分)"龍井旗槍"(一元四角四分)各一斤,見寄。如果店鋪也肯寄,即托他們寄,付與寄費就好了。杭滬之間,似乎還有信局似的東西,寄物件很方便的。
迅啟上十二月廿七日斐君兄均此奉候。
註釋:
〔1〕《山雨》半月刊,一九二八年八月在上海創刊,同年十二月停刊。該刊第一卷第四期發表西屏(張孟聞)《聯想三則》一文,就魯迅對他的《偶像與奴才》一文所加的按語進行指責。參看《三閑集.我和的始終》。
〔2〕振鐸早回指鄭振鐸從歐洲遊歷回國。
〔3〕"翁隆盛"即杭州清河坊翁隆盛茶莊。
281229致翟永坤永坤兄:得十一月廿六日來信,遲復為歉。惠函所云小說,惟《盛夏之夜》一篇,遍覓未見,但另矇矇矇矇〔1〕一篇,亦系草稿,或尚未用,今已和《斷碣》等四篇一併另封挂號寄上。我因居處不大,所以書籍稿件,無法佈置,至於常易散失,實為困難。所以成集之稿,希暫勿見寄,因慮失落也。
陶冶公我是熟識的,現在想已全愈了罷。
魯迅十二月廿九日〔1〕此處原件缺損。
281230致陳濬〔1〕子英先生大鑒:敬啟者,前日奉到惠函,季市則亦於是日下午來寓,尚未見寄寧之函。因與談及編製字典事,其言謂:國學研究所〔2〕中尚未擬辦此種事業,教育部之編譯員則已經截止,云云。然則事殊難成也。諒季市當亦有函為答,今第先以奉聞耳。其實在今筆墨生涯,亦殊非生活之道,以此得活者,豈誠學術才力有以致之歟?種種事故,綜錯滋多,雖曰著作,實處荊棘。弟在廣州之談魏晉事〔3〕,蓋實有慨而言。"志大才疏",哀北海〔4〕之終不免也。邇來南朔奔波,所閱頗眾,聚感積慮,發為狂言。自料或與兄之意見有睽異之處,幸在知己,尚希恕之。要之一涉目前政局,便即不尬不尷。瞬屆歲暮,凡百一新,弟之處境,亦同雞肋〔5〕矣。此布,即請近安不盡。
弟樹人啟上十二月卅日
註釋:
〔1〕此信原無標點。
陳濬(1882--1950),字子英,浙江紹興人。光復會成員。徐錫麟案發生后逃往日本。曾任紹興府中學堂監督。
〔2〕國學研究所指當時北京大學國學研究所。
〔3〕談魏晉事指魯迅於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六日所作題為《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的講演。后收入《而已集》。
〔4〕北海指孔融(153--208),建安七子之一。漢獻帝時曾為北海相,後為曹操所殺。《後漢書.孔融傳》:"融自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迄無成功。"〔5〕雞肋《三國志.魏志.武帝紀》裴松之註:"時王欲還,出令曰'雞肋',官屬不知所謂。主簿楊修便自嚴裝,人驚問修:'何以知之?'修曰:'夫雞肋,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以比漢中,知王欲還也。'"這裏比喻處境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