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陣列前行
急馳過路障封鎖的街道,天已下起了雨,遠遠就能望見血氣衝天的將傾危樓,購物廣場前後已圍滿飾有黑色玄武的警車戰馬,昂首而立的天武生們周身氣焰耀動,手按刀鐔對峙着一門之隔的敵人。
待季妄一行人抵達樓前,宗禳所處的空間忽然似水入石子般渙散,回瀾般捲曲的潮痕后隱現滄溟翻滾,海水傾泄附勢改換玄衣纁裳,爵弁祭服隨風蒸騰,似使他的身影不斷跌宕虛實,“欽天監所屬,開始行動!”
聞之,眾天師炁卦織就襻膊束緊寬袖,抽出腰懸鋒刃,四縱五橫握持勅魔儀刀的咒禁生走出各自隊列,身手整齊劃一地將八十一把長刀輪轉,直插地面,
“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隨真言落下,諸人手印翻飛,九道雲篆符幕拔地而起,將整座將傾廣廈掩蔽其中,水凄寒眼看着咒禁內的陰陽二氣緩緩遊動,在監生的控制下不再交融。
“登涉古陣,涼蕪你還真是會挑,”季妄說著指撫猙獰,墨暈浸染風雨,滿身青氣旋起,光華流轉間已穿着一襲墨青的仙氅法衣,“進去后水凄寒跟緊我,咱們入陣眼直搗這翻龍局。”
未等他回話,身旁的月見曦就已吹響草葉,背後盤踞的銀鱗巨蛇猛然撞向大門,涼蕪緊隨舉臂升上半空,從天召下一道雷霆,共電光向將傾廣廈直劈而下,轉瞬破防。
“進攻!”宗禳沉穩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各隊按部署迎戰鬼氏門徒、逐重摧毀血猖關隘,記住,不要有任何留力,以擊殺為目的揮刀!”
開裂的大門,瀰漫的血霧,無數蒼白鬼手向外抓來,玄關的狹窄令天武生們反射性地一滯。
“含玉剔瓏”
就在陣列即將被打亂之際,一道攜有龍吟的劍氣橫掃而出,季妄曳引猙獰,青龍又似潛淵般伸爪舞躍,披靡的斬擊下泣血惡鬼潰不成軍,隨霧退卻,數丈的蒼海之君在天井旋繞一周,落回季妄身上。
頃刻無數刀光砍過、鮮血四濺,視線前方已被殲滅乾淨,欽天監各隊迅疾佔領中廳向二層殺去。水凄寒緊盯那些逃離的怨魂,無數漆黑絲線在它們身後交錯牽扯,扯向一處,“提防頭頂!”,轉瞬,充斥濃霧的上空風起雲湧,身量龐然的八方邪祟咆哮着俯衝而下,血肉模糊的軀體竟是乃由千百惡鬼凝集。
“鬼遁鎮魔”
涼蕪雙手咒文浮現,天井上下的邪祟須臾如負山嶽、飛速墜落,月見曦看準時機,抬手遙指,身後的銀蛇隨之挺脊擺尾射鱗而出,滿目泣血魂一霎盡數斷首。
“涼蕪和月見曦留下助陣,上層會更兇險,看緊了血猖的人別讓他們魚死網破,給我逮兩個活口回來。”聽季妄交代完二人點點頭,率領欽天監眾人向樓頂長驅直入。
季妄拎着墨痕四溢的猙獰站在負一欄杆上,觀覽下方猶如血盆沸騰的濃霧,“真真是地獄變相,此間若無鬼王登場又有誰能識破這業障?”
水凄寒強忍令人作嘔的腥臭,反握獬豸屈臂捂住口鼻,“先說好,我可從沒自詡過鬼王,你確定陣眼在這底下?”
“翻龍局本就該是二十一層,”季妄說著呼氣成雲,跳上乘風的神通,“到你出手的時候了,血霧中應有一瞳仁大小的漩渦,找出位置指給我。”
“什麼?”水凄寒伏腰探出欄杆外,只見赤紅的血霧正波浪澎湃,驚濤下皆是怨魂藏身,“鬼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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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也太難唱了,這怎麼找啊?”
“不着急,你且去仔細看來,有活人站這泣血魂也聚攏些,”浮於血海上空的季妄法衣寬袖一揮,群鬼隨即逐食般撕咬上岸,“被啃到就死定了,不一心二用是不行的。”
“生死關頭還要加碼?真有你的!”水凄寒攥起匕首,陰眼上的荊棘銘文開始徐徐旋轉。“你不會真看着我犧牲吧?”
“咱使劍前習慣整二斤,可別太指望我,”季妄邊說邊從袖中掏出竹筒酒壺,仰首一口氣喝個乾淨,“換言之,也就是此時。”
此時所上演的乃是何等景象?二人周圍儘是翻滾的血霧,且接連無止地竄出赤衣惡鬼,水凄寒扶於欄杆前全神貫注地找尋陣眼瞳仁,就像誘餌一樣吸引成群的泣血魂向他張牙而來,季妄體表青氣流轉,不斷將邪祟逐個斬滅在半空,並始終氣定神閑地與前者說笑着。而遠方,劍吟刀鳴,光華四散,衝擊之下殺聲震天。
“炁卦的竅門在其動向,要用外界的陰陽引導自身……”哐——!季妄側身捉來兩隻從頭頂掠過的泣血魂,掄起砸向欄杆。
“咒禁中兩儀受限,你也能更容易地感知清升濁降……”轟——!季妄指掐法訣氣旋轉瞬席捲血海,扯碎數十藏匿的惡鬼。
“不要被錯過,瞬息萬狀的衍化中早已有定數候你……”錚——!季妄手中長劍射出,將視野內悲慟垂淚的邪祟依次貫穿。
“你還是先小心咬到舌頭吧,”水凄寒說著右眼的陰火逐漸燃起,目光之下,一切都變得清晰至極,再無任何障翳。他朝上空拋起獬豸,飛轉間鋒刃下落,青銅映照陰火折出一道寒光,滿樓血霧淌入的方位,“就在那!”
剎那,季妄騰雲降下,身上獵獵飄動的法衣凝如實質,猙獰拖着墨痕與破空聲,向獬豸所指之處直擊而落。
迎面襲來的氣浪與震耳轟鳴中,水凄寒不禁嘆道這才是我真正渴求的生活,與此相比自己之前所過得就猶如行屍走骨一般,今後縱然是死,也必要死在這條殺聲震天的路上!他高呼一聲,翻過欄杆躍入天井,在半空接過季妄扔來的獬豸,撲進血海之底開裂的深淵。
四下再度恢復平靜時,二人已身處另一洞天,季妄突破的乃是血霧流通的符籙陣眼,所以並不知曉目前的確切深度,但以翻龍局的架構來看定仍處於將傾廣廈之中軸。呼吸時血腥味更為濃烈,上方穹頂密佈着赤紅雲篆,血霧絲絲縷縷地從其間滲下,順着漫延的紋路源源流動,所匯聚處乃是一座鮮血淋漓的石台。
“準備好衝過去把那砸了嗎?”季妄大喊着抬手遙指,體表流轉的青氣已變得極深。
“你小聲點啊,明槍易躲”水凄寒還沒來得及說完“暗箭難防”,石台上的眾人就已鎖定他們的位置,轉瞬飛身而起牽扯惡鬼揮來快刀與利爪。
黑線,水凄寒早就注意到泣血魂始終都被那堅韌的絲線所控制,追溯其盡頭,正是此時它們身後懸浮的一顆顆黑骨雕球。緊接着,季妄掃劍橫斬,擋在頭陣的泣血魂頓時化為灰燼。隨後的數人立即止步,指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地抓向身前的鬼工球,,猙獰的墨痕幾乎在同時劃過,依次洞穿顆顆頭顱,隨之腦漿迸濺,血猖眾人已盡數倒地。
“真不是我說,這也太不費吹灰之力了吧?”水凄寒這邊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猙獰那邊已刺着顆鬼工球飛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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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季妄伸手取下瞧了瞧,“難怪說規圜引人垂涎,僅照它所制的贗品都是這般危險。”
細看去,此器物竟乃為整塊鳳骨透雕而成,球內套球,逐層鏤空,觸之即轉,且每重皆佈滿複雜華麗的飛禽百鳥、惡鬼凶神,輕旋其中一層,黑線即自球內向泣血魂疾速纏去。
“昔年血猖在九鳳的地位便全是仰仗這玩意,撥動黑線傳去的操縱,能讓他們驅使無窮無盡的猖兵猖將,一人哪怕與一城對戰也可不落下風。當然,躺下這幾位明顯是沒多大能耐。”
“贗品就這麼霸道,真讓人好奇本尊得有什麼樣的威力啊?”
“除卻千年前的厄劫還從未被使用過,鳳噦九天城中也是剛要催發就被三清打碎了。想來血猖那位舵主應是比我們加起來還好奇,好奇到不惜用千百人的命去換它重現人間。”
季妄與水凄寒登上浸透鮮血的石台,其中上方正漂着那黑鐵石函,穹頂滲下的血霧仍在不斷地侵蝕它周身二十一個孔洞,
“我一直很想知道這東西為什麼做得跟個骰子一樣,難不成千堆雪還是個賭徒?”季妄繞着石函看了一圈,話音還未落青氣已如龍捲般衝天而起,繚繞的血霧轉眼被驅散地一乾二淨,水凄寒此時才發現六合封印竟已略微透明,內部隱約有一錐形銜塊橫置。
“差那麼一點點封印就破嘍,”季妄說著就伸手去托那石函,碰觸的瞬間,瀑布般的血水驟然自穹頂飛瀉,一隻赤雲凝成的巨手從空中垂下,洞天內浮光掠影,呈現出無數縱橫交錯的黑線,潮聲入耳,就在那巨手按住黑線的同時,半腰深的浪濤將二人牢牢卷在其中,無論肢骸或是魂魄都已被徹底掌控。
風怒號!滂沱大雨的搖蕩中將傾廣廈已顯出欲墜之兆,二十一層翻龍局由上至下接連崩壞,主幹外的牆壁重重倒塌,硃砂的符籙於四方磚縫間滲出赤血、奔流如注,眨眼間即匯聚成洪,似江河倒灌般沸騰着垂落天井,血瀑衝散濃霧,一落千丈地湧入陣眼漩渦。
這即為變陣,數月之死者根本不可能導致此時的狀況,血猖一直以來都在積蓄化作手中刀的陰力怨氣,在他們眼裏哪還剩下什麼規矩,什麼圜方,只怕若是再晚幾日來六合封印頃刻就會被衝破。
水凄寒定格在仰頭的動作中,眼睜睜地看着穹頂巨手操縱血洪凝集,激流般灌注石函的廿一孔洞,骰子在無間斷的衝擊下越來越透明,不一會就只剩一個方框,中心漂浮着規圜黑石般的碎屑,繼而血色開始從其一端沁入,朱紅的血跡緩緩擴散,光澤隨之逐漸顯露,好似從中升起萬千星辰。
最後一絲血色融入其中時,赤紋黑石即被那隻巨手握住,隨雲篆暗淡倏忽已煙消雲散,緊接着無法反抗的束縛驟然消除。水凄寒閉上乾澀的雙眼,耳邊只能聽見季妄聲嘶力竭的叫喊,在腥臭的黑暗中陣陣迴響。
“啊——”季妄直到嘶啞才冷靜下來,擲猙獰插入石台,“九十秒,我們被完全壓制了九十秒!”
“這是怎麼做到的,我都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水凄寒癱坐在地,無力地喘着氣。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已復原出大半的規圜,再控制它與此銜塊產生共鳴,”季妄飛身躍上半空攀住穹頂,辯識雲篆,“果然,其中還摻着穿透咒禁的符籙,看來他們這是早有準備啊,血猖舵主,你可真是好大的神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