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黃昏,深巷,老屋將傾。
一群未及窗高的孩子圍在窗前,爭着踮起腳向欞紙的破洞張望,他們雖都已暗自準備甚久,但還是無一例外地腿軟跌倒、聲嘶尖叫。
放學途中繞遠來此皆是為一幅傳言中的掛畫,據說它夜裏嚇死過很多活人,諸位同學本是想瞧過後再回去肆意嘲沒敢來的廢物點心,不過卻未意料到紙上這隻血口鋸齒、皺皮包骨的惡鬼竟是那般栩栩如生。
已不知多久未照進光的黑牆前,惡鬼空洞的眼神猶如凝血,裂開的嘴角流涎不止,好似一直在挑選要把哪個小童抓來生吞活剝,殘陽下,孩子們與之相對視后皆緊閉雙眼不住戰慄,似是已處在六個月後的嚴寒深冬。
當所有孩子都被嚇得瑟瑟發抖時,只有一個跟在隊尾戴着眼鏡的男孩還站着,他剛才並未走近去看那幅畫,待其他夥伴從窗前散開后,僅遠遠掃一眼便低下了頭。他平時就是這樣既不抬頭也不說話,所以同學們都很少注意到他。
恐懼暫時消散,孩子們聚在一起討論誰被嚇得最慘,一個眼淚還沒擦乾的女孩被指為情緒最誇張,居然還哭出了聲,於是大家開始陣陣鬨笑。心裏喜歡這女孩的男孩感覺很不舒服,便鼓起勇氣全力“喂!”了一聲,“他,他才是害最怕的吧,我們都去看過了,就他躲在一旁……”後面的話大家都沒聽清,不過不重要了,視線已轉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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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女孩的哭聲也停了下來。
“你不是自己跟來的嗎,怎麼不敢去看那幅畫?”能最早流利質問別人的孩子,自然是孩子王,“會不會已經被嚇得要尿了褲子,一邁腿就忍不住漏出水來?”
鄙穢的笑話博得跟班們哄堂大笑。
“我才沒有……”他的聲音比頭更低,但說的話卻很清楚,“我在這就能看得到,不用走過去。”
“我才不信,哪有人能看這麼遠,你肯定是害怕看過後嚇得邊哭邊尿。”
鄙穢的笑話再度博得跟班們哄堂大笑。
“我早就不怕這些了,倒是你們,全都哆嗦得不敢動,膽小得像堆雞雛一樣!”內向與易怒並不矛盾,反倒越是沉默越常爆發,“我要回去了,你們就擠到牆邊互相笑話去吧。”
“哎呀?你還厲害起來了,誰跟你說我害怕的?”在跟班前孩子王不得不注重面子,而面子總是讓人自己難為自己,“我現在就要進屋走到那幅畫前,離近了再仔仔細細地看上一遍,你這‘不怕的’敢和我打賭嗎?”
“對啊對啊,我們也敢去,那你敢賭嗎?”跟班們看到領頭的威風便覺得自己也威風,站在孩子王旁邊將眼鏡男孩圍了起來,“輸了你就要給我們跪下,一看你這慫樣就不敢……”
“不……”推推搡搡中男孩咬緊牙關,像是想把即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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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衝動吞咽,他沉默地擠出欺凌的圈,還未行遠,突然在孩子們的譏諷下站住腳步,轉身抬頭喊道,“我賭你們進去后沒人能活着出來!”
孩子們全都被此時的他嚇得呆若木雞,不是因為這句音量翻了幾倍的恐嚇,也不是因為其駭人聽聞的內容,而是源自某種褫魂奪魄的震懾,自他遮住臉龐的陰影中襲來。
望着眾人,他一步一步地退到老屋窗下,抬手指向破洞后的惡鬼,“我沒在說笑,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就永遠別靠近這裏。”
鴉雀無聲的冷寂間孩子王最先恢復了咄咄逼人的氣勢,推開擠成一團的跟班,梗着脖子向窗下走去,“我說你耍什麼威風!看你這慫樣就是怕了那幅畫,不敢去就直說,裝神弄鬼……”
“那根本不是什麼畫,”他開口的同時,突然注意到那雙空洞的血眼正凝視着自己,不禁更握緊長出一截的袖子,“屋裏只有面鏡子,你們看不到被鎖在鏡前的惡鬼,唯能看到它倒在鏡中的映像,故而才以為是幅畫。”
話音落,孩子們也隨之發現,黑暗中惡鬼看向眾人的眼神已無比怨毒。
“嚇,嚇唬誰啊……”孩子王的聲音顫抖得自己都聽不清楚,“我們看不到你又怎能看到……”
“火燒雲,快下雨了。”說完,他伸手遮上衛衣兜帽,伴着孩子們尖叫的喧囂,垂首走進昏黃的暮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