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藝術論》(蒲氏)

第17章 《藝術論》(蒲氏)

《論文集〈二十年間〉第三版序》譯者附記

Geo

gV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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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itchPlekha

ov(1857—1918)是俄國社會主義的先進,社會主義勞動黨的同人,日俄戰爭起,黨遂分裂為多數少數兩派,他即成了少數派的指導者,對抗列寧,終於死在失意和嘲笑里了。但他的著作,則至於稱為科學底社會主義的寶庫,無論為仇為友,讀者很多。在治文藝的人尤當注意的,是他又是用馬克斯主義的鋤鍬,掘通了文藝領域的第一個。

這一篇是從日本藏原惟人所譯的《階級社會的藝術》裏重譯出來的,雖然長不到一萬字,內容卻充實而明白。如開首述對於唯物論底文藝批評的見解及其任務;次述這方法雖然或被惡用,但不能作為反對的理由;中間據西歐文藝歷史,說明憎惡小資產階級的人們,最大多數仍是徹骨的小資產階級,決不能僭用“無產階級的觀念者”這名稱;臨末說要宣傳主義,必須豫先懂得這主義,而文藝家,適合於宣傳家的職務之處卻很少:都是簡明切要,尤合於介紹給現在的中國的。

評論蒲力汗諾夫的書,日本新近譯有一本雅各武萊夫的著作;中國則先有一篇很好的瓦勒夫松的短論,譯附在《蘇俄的文藝論戰》中。

一九二九年六月十九夜,譯者附記。

《十月》

後記

作者的名姓,如果寫全,是Aleksa

d

Stepa

ovitchYakovlev。第一字是名;第二字是父名,義雲“斯台班的兒子”;第三字才是姓。自傳上不記所寫的年月,但這最先載在理定所編的《文學底俄羅斯》(Vladimi

Lidi

:Lite

atu

a-yaRussiya)第一卷上,於一九二四年出版,那麼,至遲是這一年所寫的了。一九二八年在墨斯科印行的《作家傳》(Pisateli)中,雅各武萊夫的自傳也還是這一篇,但增添了著作目錄:從一九二三至二八年,已出版的計二十五種。

俄國在戰時共產主義時代,因為物質的缺乏和生活的艱難,在文藝也是受難的時代。待到一九二一年施行了新經濟政策,文藝界遂又活潑起來。這時成績最著的,是瓦浪斯基在雜誌《赤色新地》所擁護,而托羅茲基首先給以一個指明特色的名目的“同路人”。

“‘同路人’們的出現的表面上的日子,也可以將‘綏拉比翁的弟兄’於一九二一年二月一日同在‘列寧格勒的藝術之家’里的第一回會議,算進裏面去。(中略。)在本質上,這團體在直接底的意義上是並沒有表示任何的流派和傾向的。結合著‘弟兄’們者,是關於自由的藝術的思想,無論是怎樣的東西,凡有計劃,他們都是反對者。倘要說他們也有了綱領,那麼,那就在一切綱領的否定。將這表現得最為清楚的,是淑雪兼珂(M.Zoshche

-ko):‘從黨員的見地來看,我是沒有主義的人。那就好,叫我自己來講自己,則——我既不是共產主義者,也不是社會革命黨員,又不是帝政主義者。我只是俄羅斯人。而且——政治底地,是不道德的人。在大體的規模上,布爾塞維克於我最相近。我也贊成和布爾塞維克們來施行布爾塞維主義。(中略)我愛那農民的俄羅斯。’“一切‘弟兄’的綱領,那本質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們用或種形式,表現對於革命的無政府底的,乃至巴爾底山(襲擊隊)底的要素(Mome

t)的同情,以及對於革命的組織底計劃底建設底的要素的那否定底的態度。”(P.S.Koga

:《偉大的十年的文學》第四章。)《十月》的作者雅各武萊夫,便是這“綏拉比翁的弟兄”們中的一個。

但是,如這團體的名稱所顯示,雖然取霍夫曼(Th.A.Hoffma

)的小說之名,而其取義,卻並非以綏拉比翁為師,乃在恰如他的那些弟兄們一般,各自有其不同的態度。所以各人在那“沒有綱領”這一個綱領之下,內容形式,又各不同。例如先已不同,現在愈加不同了的伊凡諾夫(VsevolodIva

ov)和畢力涅克(Bo

ispil

iak),先前就都是這團體中的一分子。

至於雅各武萊夫,則藝術的基調,全在博愛與良心,而且很是宗教底的,有時竟至於佩服教會。他以農民為人類正義與良心的最高的保持者,惟他們才將全世界連結於友愛的精神。將這見解具體化了的,是短篇小說《農夫》,其中描寫着“人類的良心”的勝利。我曾將這譯載在去年的《大眾文藝》上,但正只為這一個題目和作者的國籍,連廣告也被上海的報館所拒絕,作者的高潔的空想,至少在中國的有些處所是分明碰壁了。

《十月》是一九二三年之作,算是他的代表作品,並且表示了較有進步的觀念形態的。但其中的人物,沒有一個是鐵底意志的革命家;亞庚臨時加入,大半因為好玩,而結果卻在後半大大的展開了他母親在舊房子裏的無可挽救的哀慘,這些處所,要令人記起安特來夫(L.A

d

eev)的《老屋》來。較為平靜而勇敢的倒是那些無名的水兵和兵士們,但他們又什九由於先前的訓練。

然而,那用了加入白軍和終於彷徨着的青年(伊凡及華西理)的主觀,來述十月革命的巷戰情形之處,是顯示着電影式的結構和描寫法的清新的,雖然臨末的幾句光明之辭,並不足以掩蓋通篇的陰鬱的絕望底的氛圍氣。然而革命之時,情形複雜,作者本身所屬的階級和思想感情,固然使他不能寫出更進於此的東西,而或時或處的革命,大約也不能說絕無這樣的情景。本書所寫,大抵是墨斯科的普列思那街的人們。

要知道在別樣的環境裏的別樣的思想感情,我以為自然別有法兌耶夫(A.Fadeev)的《潰滅》在。

他的現在的生活,我不知道。日本的黑田乙吉曾經和他會面,寫了一點“印象”,可以略略窺見他之為人:

“最初,我和他是在‘赫爾岑之家’里會見的,但既在許多人們之中,雅各武萊夫又不是會出鋒頭的性質的人,所以沒有多說話。第二回會面是在理定的家裏。從此以後,我便喜歡他了。

“他在自敘傳上寫着:父親是染色工,父家的親屬都是農奴,母家的親屬是伏爾迦的船伙,父和祖父母,是不能看書,也不能寫字的。會面了一看,誠然,他給人以生於大俄羅斯的‘黑土’中的印象,‘素樸’這字,即可就此嵌在他那裏的,但又不流於粗豪,平靜鎮定,是一個連大聲也不發的典型底的‘以農奴為祖先的現代俄羅斯的新的知識者’。

“一看那以墨斯科的十月革命為題材的小說《十月》,大約就不妨說,他的一切作品,是敘述着他所生長的伏爾迦河下流地方的生活,尤其是那社會底,以及經濟底的特色的。

“聽說雅各武萊夫每天早上五點鐘光景便起床,清潔了身體,靜靜地誦過經文之後,這才動手來創作。睡早覺,是向來幾乎算了一種俄國的知識階級,尤其是文學者的資格的,然而他卻是非常改變了的人。記得在理定的家裏,他也沒有喝一點酒。”(《新興文學》第五號1928。)他的父親的職業,我所譯的《自傳》據日本尾瀨敬止的《文藝戰線》所載重譯,是“油漆匠”,這裏卻道是“染色工”。原文用羅馬字拼起音來,是“OchezMal’Ya

”,我不知道誰算譯的正確。

這書的底本,是日本井田孝平的原譯,前年,東京南宋書院出版,為《世界社會主義文學叢書》的第四篇。達夫先生去年編《大眾文藝》,徵集稿件,便譯了幾章,登在那上面,後來他中止編輯,我也就中止翻譯了。直到今年夏末,這才在一間玻璃門的房子裏,將它譯完。其時曹靖華君寄給我一本原文,是《羅曼雜誌》(Roma

Gazeta)之一,但我沒有比照的學力,只將日譯本上所無的每章標題添上,分章之處,也照原本改正,眉目總算較為清楚了。

還有一點贅語:

第一,這一本小說並非普羅列泰利亞底的作品。在蘇聯先前並未禁止,現在也還在通行,所以我們的大學教授拾了僑俄的唾餘,說那邊在用馬克斯學說掂斤估兩,多也不是,少也不是,是誇張的,其實倒是他們要將這作為口實,自己來掂斤估兩。有些“象牙塔”里的文學家於這些話偏會聽到,弄得臉色發白,再來遙發宣言,也實在冤枉得很的。

第二,俄國還有一個雅各武萊夫,作《蒲力汗諾夫論》的,是列寧格勒國立藝術大學的助教,馬克斯主義文學的理論家,姓氏雖同,卻並非這《十月》的作者。此外,姓雅各武萊夫的,自然還很多。

但是,一切“同路人”,也並非同走了若干路程之後,就從此永遠全數在半空中翱翔的,在社會主義底建設的中途,一定要發生離合變化,珂干在《偉大的十年的文學》中說:

“所謂‘同路人’們的文學,和這(無產者文學),是成就了另一條路了。他們是從文學向生活去的,從那有自立底的價值的技術出發。他們首先第一,將革命看作藝術作品的題材。他們明明白白,宣言自己是一切傾向性的敵人,並且想定了與這傾向之如何,並無關係的作家們的自由的共和國。其實,這些‘純粹’的文學主義者們,是終於也不能不拉進在一切戰線上,沸騰着的鬥爭裏面去了的,於是就參加了鬥爭。到了最初的十年之將終,從革命底實生活進向文學的無產者作家,與從文學進向革命底實生活的‘同路人’們,兩相合流,在十年之終,而有形成蘇維埃作家聯盟,使一切團體,都可以一同加入的雄大的企圖,來作紀念,這是毫不足異的。”

關於“同路人”文學的過去,以及現在全般的狀況,我想,這就說得很簡括而明白了。

一九三0年八月三十日,譯者。

《十月》首二節譯者附記

同是這一位作者的“非革命”的短篇《農夫》,聽說就因為題目違礙,連廣告都被大報館拒絕了。這回再來譯他一種中篇,觀念比那《農夫》是前進一點,但還是“非革命”的,我想,它的生命,是在照着所能寫的寫:真實。

我譯這篇的本意,既非恐怕自己沒落,也非鼓吹別人革命,不過給讀者看看那時那地的情形,算是一種一時的稗史,這是可以請有產無產文學家們大家放心的。

我所用的底本,是日本井田孝平的譯本。

一九二九年一月二日,譯者識。

《毀滅》

後記

要用三百頁上下的書,來描寫一百五十個真正的大眾,本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以《水滸》的那麼繁重,也不能將一百零八條好漢寫盡。本書作者的簡煉的方法,是從中選出代表來。

三個小隊長。農民的代表是苦勃拉克,礦工的代表是圖皤夫,牧人的代表是美迭里札。

苦勃拉克的缺點自然是最多,他所主張的是本地的利益,捉了牧師之後,十字架的銀鏈子會在他的腰帶上,臨行喝得爛醉,對隊員自謙為“豬一般的東西”。農民出身的斥候,也往往不敢接近敵地,只坐在叢莽里吸煙捲,以待可以回去的時候的到來。礦工木羅式加給以批評道——

“我和他們合不來,那些農人們,和他們合不來。……

小氣,陰氣,沒有膽——毫無例外……都這樣!自己是什麼也沒有。簡直像掃過的一樣!……”(第二部之第五章)

圖皤夫們可是大不相同了,規律既嚴,逃兵極少,因為他們不像農民,生根在土地上。雖然曾經散宿各處,召集時到得最晚,但後來卻“只有圖皤夫的小隊,是完全集合在一氣”了。重傷者弗洛羅夫臨死時,知道本身的生命,和人類相通,託孤於友,毅然服毒,他也是礦工之一。只有十分鄙薄農民的木羅式加,缺點卻正屬不少,偷瓜酗酒,既如流氓,而苦悶懊惱的時候,則又頗近於美諦克了。然而並不自覺。工兵剛卡連珂說——

“從我們的無論誰,人如果掘下去,在各人里,都會發見農民的,在各人里。總之,屬於這邊的什麼,至多也不過沒有穿草鞋……”(二之五)

就將他所鄙薄的別人的壞處,指給他就是自己的壞處,以人為鑒,明白非常,是使人能夠反省的妙法,至少在農工相輕的時候,是極有意義的。然而木羅式加後來去作斥候,終於與美諦克不同,殉了他的職守了。

關於牧人美迭里札寫得並不多。有他的果斷,馬術,以及臨死的英雄底的行為。牧人出身的隊員,也沒有寫。另有一個寬袍大袖的細脖子的牧童,是令人想起美迭里札的幼年時代和這牧童的成人以後的。

解剖得最深刻的,恐怕要算對於外來的知識分子——首先自然是高中學生美諦克了。他反對毒死病人,而並無更好的計謀,反對劫糧;而仍吃劫來的豬肉(因為肚子餓)。他以為別人都辦得不對,但自己也無辦法,也覺得自己不行,而別人卻更不行。於是這不行的他,也就成為高尚,成為孤獨了。那論法是這樣的——

“……我相信,我是一個不夠格的,不中用的隊員……我實在是什麼也不會做,什麼也不知道的……我在這裏,和誰也合不來,誰也不幫助我,但這是我的錯處么?我用了直心腸對人,但我所遇見的卻是粗暴,對於我的玩笑,揶揄……現在我已經不相信人了,我知道,如果我再強些,人們就會聽我,怕我的,因為在這裏,誰也只向著這件事,誰也只想着這件事,就是裝滿自己的大肚子……我常常竟至於這樣地感到,假使他們萬一在明天為科爾卻克所帶領,他們便會和現在一樣地服侍他,和現在一樣地法外的兇殘地對人,然而我不能這樣,簡直不能這樣……”(二之五)

這其實就是美諦克入隊和逃走之際,都曾說過的“無論在那裏做事,全都一樣”論,這時卻以為大惡,歸之別人了。

此外解剖,深切者尚多,從開始以至終篇,隨時可見。然而美諦克卻有時也自覺着這缺點的,當他和巴克拉諾夫同去偵察日本軍,在路上扳談了一些話之後——

“美諦克用了突然的熱心,開始來說明巴克拉諾夫的不進高中學校,並不算壞事情,倒是好。他在無意中,想使巴克拉諾夫相信自己雖然無教育,卻是怎樣一個善良,能幹的人。但巴克拉諾夫卻不能在自己的無教育之中,看見這樣的價值,美諦克的更加複雜的判斷,也就全然不能為他所領會了。他們之間,於是並不發生心心相印的交談。兩人策了馬,在長久的沉默中開快步前進。”

(二之二)

但還有一個專門學校學生企什,他的自己不行,別人更不行的論法,是和美諦克一樣的——

“自然,我是生病,負傷的人,我是不耐煩做那樣麻煩的工作的,然而無論如何,我總該不會比小子還要壞——這無須誇口來說……”(二之一)

然而比美諦克更善於避免勞作,更善於追逐女人,也更苛于衡量人物了——

“唔,然而他(萊奮生)也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學問的人呵,單是狡猾罷了。就在想將我們當作踏腳,來掙自己的地位。自然,您總以為他是很有勇氣,很有才能的隊長罷。哼,豈有此理!——都是我們自己幻想的!

……”(同上)

這兩人一相比較,便覺得美諦克還有純厚的地方。弗理契《代序》中謂作者連寫美諦克,也令人感到有些愛護之處者,大約就為此。

萊奮生對於美諦克一流人物的感想,是這樣的——

“只在我們這裏,在我們的地面上,幾萬萬人從太古以來,活在寬緩的怠惰的太陽下,住在污穢和窮困中,用着洪水以前的木犁耕田,信着惡意而昏愚的上帝,只在這樣的地面上,這窮愚的部分中,才也能生長這種懶惰的,沒志氣的人物,這不結子的空花……”(二之五)

但萊奮生本人,也正是一個知識分子——襲擊隊中的最有教養的人。本書裏面只說起他先前是一個瘦弱的猶太小孩,曾經幫了他那終生夢想發財的父親賣舊貨,幼年時候,因為照相,要他凝視照相鏡,人們曾誆騙他說將有小鳥從中飛出,然而終於沒有,使他感到很大的失望的悲哀。就是到省悟了這一類的欺人之談,也支付了許多經驗的代價。但大抵已經不能回憶,因為個人的私事,已為被稱為“先驅者萊奮生的萊奮生”的歷年積下的層累所掩蔽,不很分明了。只有他之所以成為“先驅者”的由來,卻可以確切地指出——

“在克服這些一切的缺陷的困窮中,就有着他自己的生活的根本底意義,倘若他那裏沒有強大的,別的什麼希望也不能比擬的,那對於新的,美的,強的,善的人類的渴望,萊奮生便是一個別的人了。但當幾萬萬人被逼得只好過着這樣原始的,可憐的,無意義地窮困的生活之間,又怎能談得到新的,美的人類呢?”(同上)

這就使萊奮生必然底地和窮困的大眾聯結,而成為他們的先驅。人們也以為他除了來做隊長之外,更無適宜的位置了。但萊奮生深信着——

“驅使着這些人們者,決非單是自己保存的感情,乃是另外的,不下於此的重要的本能,借了這個,他們才將所忍耐着的一切,連死,都售給最後的目的……然而這本能之生活於人們中,是藏在他們的細小,平常的要求和顧慮下面的,這因為各人是要吃,要睡,而各人是孱弱的緣故。看起來,這些人們就好像擔任些平常的,細小的雜務,感覺自己的弱小,而將自己的最大的顧慮,則委之較強的人們似的。”(二之三)

萊奮生以“較強”者和這些大眾前行,他就於審慎周詳之外,還必須自專謀畫,藏匿感情,獲得信仰,甚至於當危急之際,還要施行權力了。為什麼呢,因為其時是——

“大家都在懷着尊敬和恐怖對他看,——卻沒有同情。在這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居部隊之上的敵對底的力,但他已經覺悟,竟要向那邊去,——他確信他的力是正當的。”(同上)

然而萊奮生不但有時動搖,有時失措,部隊也終於受日本軍和科爾卻克軍的圍擊,一百五十人只剩了十九人,可以說,是全部毀滅了。突圍之際,他還是因為受了巴克拉諾夫的暗示。這和現在世間通行的主角無不超絕,事業無不圓滿的小說一比較,實在是一部令人掃興的書。平和的改革家之在靜待神人一般的先驅,君子一般的大眾者,其實就為了懲於世間有這樣的事實。美諦克初到農民隊的夏勒圖巴部下去的時候,也曾感到這一種幻滅的——

“周圍的人們,和從他奔放的想像所造成的,是全不相同的人物……”(一之二)

但作者即刻給以說明道——

“因此他們就並非書本上的人物,卻是真的活的人。”

(同上)

然而雖然同是人們,同無神力,卻又非美諦克之所謂“都一樣”的。例如美諦克,也常有希望,常想振作,而息息轉變,忽而非常雄大,忽而非常頹唐,終至於無可奈何,只好躺在草地上看林中的暗夜,去賞鑒自己的孤獨了。萊奮生卻不這樣,他恐怕偶然也有這樣的心情,但立刻又加以克服,作者於萊奮生自己和美諦克相比較之際,曾漏出他極有意義的消息來——

“但是,我有時也曾是這樣,或者相像么?

“不,我是一個堅實的青年,比他堅實得多。我不但希望了許多事,也做到了許多事——這是全部的不同。”(二之五)

以上是譯完復看之後,留存下來的印象。遺漏的可說之點,自然還很不少的。因為文藝上和實踐上的寶玉,其中隨在皆是,不但泰茄的景色,夜襲的情形,非身歷者不能描寫,即開槍和調馬之術,書中但以烘托美諦克的受窘者,也都是得於實際的經驗,決非幻想的文人所能著筆的。更舉其較大者,則有以寥寥數語,評論日本軍的戰術雲——

“他們從這田莊進向那田莊,一步一步都安排穩妥,側面佈置着綿密的警備,伴着長久的停止,慢慢地進行。

在他們的動作的鐵一般固執之中,雖然慢,卻可以感到有自信的,有計算的,然而同時是盲目底的力量。”(二之二)

而和他們對抗的萊奮生的戰術,則在他訓練部隊時敘述出來——

“他總是不多說話的,但他恰如敲那又鈍又強的釘,以作永久之用的人一般,就只執拗地敲着一個處所。”

(一之九)

於是他在部隊毀滅之後,一出森林,便看見打麥場上的遠人,要使他們很快地和他變成一氣了。

作者法捷耶夫(Alexa

d

Ale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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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itchFadeev)的事迹,除《自傳》中所有的之外,我一無所知。僅由英文譯文《毀滅》的小序中,知道他現在是無產者作家聯盟的裁決團體的一員。

又,他的羅曼小說《烏兌格之最後》,已經完成,日本將有譯本。

這一本書,原名《Razg

om》,義雲“破滅”,或“潰散”,藏原惟人譯成日文,題為《壞滅》,我在春初譯載《萌芽》上面,改稱《潰滅》的,所據就是這一本;後來得到R.D.Cha

ques的英文譯本和Ve

lagf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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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Politik出版的德文譯本,又參校了一遍,並將因為《萌芽》停版,放下未譯的第三部補完。后二種都已改名《十九人》,但其內容,則德日兩譯,幾乎相同,而英譯本卻多獨異之處,三占從二,所以就很少採用了。

前面的三篇文章,《自傳》原是《文學的俄羅斯》所載,亦還君從一九二八年印本譯出;藏原惟人的一篇,原名《法捷耶夫的小說〈毀滅〉》,登在一九二八年三月的《前衛》上,洛揚君譯成華文的。這都從《萌芽》轉錄。弗理契(V.F

i-tche)的序文,則三種譯本上都沒有,朱杜二君特為從《羅曼雜誌》所載的原文譯來。但音譯字在這裏都已改為一律,引用的文章,也照我所譯的本文換過了。特此聲明,並表謝意。

卷頭的作者肖像,是拉迪諾夫(I.Radi

ov)畫的,已有佳作的定評。威綏斯拉夫崔夫(N.N.Vuysheslavtsev)的插畫六幅,取自《羅曼雜誌》中,和中國的“繡像”頗相近,不算什麼精采。但究竟總可以裨助一點閱者的興趣,所以也就印進去了。在這裏還要感謝靖華君遠道見寄這些圖畫的盛意。

上海,一九三一年,一月十七日。譯者。

《潰滅》第二部一至三章譯者附記

關於這一本小說,本刊第二本上所譯載的藏原惟人的說明,已經頗為清楚了。但當我譯完這第二部的上半時,還想寫幾句在翻譯的進行中隨時發生的感想。

這幾章是很緊要的,可以寶貴的文字,是用生命的一部分,或全部換來的東西,非身經戰鬥的戰士,不能寫出。

譬如,首先是小資產階級的知識者——美諦克——的解剖;他要革新,然而懷舊;他在戰鬥,但想安寧;他無法可想,然而反對無法中之法,然而仍然同食無法中之法所得的果子——朝鮮人的豬肉——為什麼呢,因為他餓着!他對於巴克拉諾夫的未受教育的好處的見解,我以為是正確的,但這種複雜的意思,非身受了舊式的壞教育便不會知道的經驗,巴克拉諾夫也當然無從領悟。如此等等,他們於是不能互相了解,一同前行。讀者倘於讀本書時,覺得美諦克大可同情,大可寬恕,便是自己也具有他的缺點,於自己的這缺點不自覺,則對於當來的革命,也不會真正地了解的。

其次,是關於襲擊團受白軍——日本軍及科爾卻克軍——的迫壓,攻擊,漸瀕危境時候的描寫。這時候,隊員對於隊長,顯些反抗,或冷淡模樣了,這是解體的前征。但當革命進行時,這種情形是要有的,因為倘若一切都四平八穩,勢如破竹,便無所謂革命,無所謂戰鬥。大眾先都成了革命人,於是振臂一呼,萬眾響應,不折一兵,不費一矢,而成革命天下,那是和古人的宣揚禮教,使兆民全化為正人君子,於是自然而然地變了“中華文物之邦”的一樣是烏托邦思想。革命有血,有污穢,但有嬰孩。這“潰滅”正是新生之前的一滴血,是實際戰鬥者獻給現代人們的大教訓。雖然有冷淡,有動搖,甚至於因為依賴,因為本能,而大家還是向目的前進,即使前途終於是“死亡”,但這“死”究竟已經失了個人底的意義,和大眾相融合了。所以只要有新生的嬰孩,“潰滅”便是“新生”的一部分。中國的革命文學家和批評家常在要求描寫美滿的革命,完全的革命人,意見固然是高超完善之極了,但他們也因此終於是烏托邦主義者。

又其次,是他們當危急之際,毒死了弗洛羅夫,作者將這寫成了很動人的一幕。歐洲的有一些“文明人”,以為蠻族的殺害嬰孩和老人,是因為殘忍蠻野,沒有人心之故,但現在的實地考察的人類學者已經證明其誤了:他們的殺害,是因為食物所逼,強敵所逼,出於萬不得已,兩相比較,與其委給虎狼,委之敵手,倒不如自己殺了去之較為妥當的緣故。

所以這殺害里,仍有“愛”存。本書的這一段,就將這情形描寫得非常顯豁(雖然也含自有自利的自己覺得“輕鬆”一點的分子在內)。西洋教士,常說中國人的“溺女”“溺嬰”,是由於殘忍,也可以由此推知其謬,其實,他們是因為萬不得已:窮。前年我在一個學校里講演《老而不死論》,所發揮的也是這意思,但一個青年革命文學家將這胡亂記出,上加一段嘲笑的冒頭,投給日報登載出來的時候,卻將我的講演全然變了模樣了。

對於本期譯文的我的隨時的感想,大致如此,但說得太簡略,辭不達意之處還很多,只願於讀者有一點幫助,就好。

倘要十分了解,恐怕就非實際的革命者不可,至少,是懂些革命的意義,於社會有廣大的了解,更至少,則非研究唯物的文學史和文藝理論不可了。

一九三0年二月八日,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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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藝術論》(蒲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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