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人生若只如初見
“魏二哥，起床了嗎？”豆蔻敲着魏明的梨花木房門，發出“咚咚之聲。
“誰？”魏明在房內迷迷糊糊的問，沒有睡醒的樣子。
“你猜，猜不出我可走了。”只有在魏明這裏，豆蔻還能保持調皮可愛的天性。
“你是？”房內傳出魏明又驚又喜的聲音，“等等，我馬上就起來了。”
一陣窸窸窣窣穿衣系帶的聲音之後，門“嗡”的一響開了，一個二十不到五官端正的少年出現在門口，雙目發直的看着眼前麗人，喃喃而語：“豆蔻，果然是你，你怎麼來了？”
“來檢查你有沒有睡懶覺，不幫忙幹活。”豆蔻看着衣冠不整的魏明，莞爾一笑。
“昨晚在外和人投壺下棋玩得晚了，耽誤睡覺。”魏明尷尬的撓撓頭。
“是不是和哪家的漂亮姐姐一起玩，捨不得回來？”豆蔻繼續打趣。
“對天發誓，就是對面鋪子的柳大郎和孫小弟，絕無一個女子在場。”魏明用手指天，臉都紅了。
“噗嗤，”豆蔻忍不住笑了，“好了，逗你玩呢，着什麼急啊？”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魏明放下心來，“這幾月好幾次路過岳元帥府，都想進去看看你，可惜門口都有官差守着，不敢進去。”
“確實有事求你相助，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進屋細說。”魏明連不迭的點頭回應，請豆蔻進門坐着說話。
突然看到床上被子未疊，亂七八糟的堆着，趕緊搶先幾步進去，匆匆把被子折起，枕頭放好。又交代一聲，先去洗漱一番再來陪話，快步去了，只怕給豆蔻留下不好的印象。
豆蔻正好也要重新組織一下語言，想着如何張口，把這尷尬事說開。放下竹籃，找個凳子坐下，由他離開。
豆蔻揭開布蓋，看着岳正閉眼沉睡的樣子，又是安心又是憂愁，不知如何是好。
“哇！”，一個嬰兒的啼哭聲自隔間的廂房內傳來，抽抽噎噎，幾個月大小的樣子，正在尋找什麼似的。
“孩子媽，幹啥呢？快來餵奶，娃餓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從那間房傳出，嘟嘟囔囔的，看來也沒睡醒。
房門虛掩，聽得真切。
“你這活殺才，孩子餓了叫我，屙了叫我，病了叫我，什麼都是我，自己天天睡得和豬一樣……快起來生火做飯。”婦人火急火燎從柴堆處奔了過來。
“嫂嫂，今天我到外面買小籠包和豆汁回來一起吃，不用叫哥哥起來做飯了，多睡一會。”魏明正好洗漱完畢過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這可不敢，等會婆婆知道了，又說我們做哥哥嫂嫂的欺負叔叔，圖佔便宜。”
“嫂嫂說笑了。”魏明一個未成家的少年郎，如何比得上這個婦人的潑辣敢說，紅臉回屋。
“豆蔻，餓了吧，等我先去買了早飯回來。”
“等等，我有話要說。”豆蔻挽留。
“你說。”魏明站定，無限耐心的看着豆蔻，哪怕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想辦法試上一試。
一個朝思暮想的夢中女神，大早主動來找自己，尋求幫助，何等榮幸，這不就是夢寐以求的愛情？
想到這裏，魏明的心都要融化了。
自己絕不會和兄長一樣，年紀一到，父母一說，隨便找個什麼人就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過着家長里短，爭爭吵吵，味同嚼蠟的生活。
自己的意中人一定會是那種溫柔漂亮，勤勞賢惠，知書達禮的女子。婚後二人相親相愛，互謙互讓，花前月下，踏青賞水，孝敬父母，教育兒女，過上讓人羨慕的日子。
“這……”豆蔻看着魏明充滿希冀的眼神，還是無法開口，畢竟還是未經人事的女子，無顏面把此事當成閑話說出來聽。
“哇……”在籃中的岳正突然哭出聲來，他似乎聞到了隔壁婦人哺乳時散發出的香味，不由得腹中飢餓，口中淡出鳥來。那能受得了豆蔻拖拖拉拉不說話，直接用哭聲表達自己的存在，讓她直面現實，不能逃避。
魏明聽得哭聲，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竹籃中竟然藏着有人。戰戰粟粟揭開布蓋一看，果不其然，一個嬰兒正躺着裏面破聲大哭。
只是嬰兒的一雙眼睛卻睜開着，裏面沒有淚水，甚至隱隱藏着一絲笑意。
豆蔻不疑有它，趕緊抱起來攬入懷中，學着鞏氏的樣子，托在手中輕輕搖晃，“乖兒子，又餓了吧，媽媽給你找吃的。”
“你說他是誰的兒子？”魏明驚呆了，痴痴傻傻地問。
“姐姐家辭了我，路上看到的棄嬰，見他可憐，決定收留，撫養成人。”
“你啊！總是這麼善良，都快自身難保了，還想着幫助他人。”魏明也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感受到了豆蔻的無敵愛心，語氣變得溫柔。
“魏二哥，幫我可好？”豆蔻軟語相求。
“可是該怎麼幫呢？”魏明面對此事茫然無措，毫無頭緒。
“令嫂生的是男娃女娃？”
“女娃。”
“多大了？”
“七個月。”
“你求嫂嫂給正兒餵奶。”豆蔻已經顧不得良好修養帶來的禮儀謙讓，只想讓懷中嬰兒穿暖睡好吃飽。
“啊.......哦......嗯......”魏明支支吾吾幾聲，“好吧！我去問問。”
“一起去。”豆蔻只怕他嫂嫂拒絕，多一個人央求總是好的。
魏明點頭，帶着豆蔻來到隔間房前，敲了敲門，提高音量道：“哥哥嫂嫂，我們進來一下。”
“什麼事？”一個男人趿着鞋把門拉開，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氣色萎靡，沒有魏明精神，個子也矮了一頭，相貌倒是有幾分相似。
“哥，這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前幾天一家吃飯時還和你們提起過。”
魏家老大聽了毫無反應，還是一付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路上撿了個嬰兒，想請嫂嫂幫忙哺乳幾天，孩子怪可憐的。”魏明繼續說。
“不知道，這事問你嫂嫂。我去咱爹媽房裏請安，伺候起床。”魏老大說完眼都沒抬，悶頭悶腦的就離開了。
“嫂嫂，這事還請你成全。自嫂嫂過門起，就待我如親兄弟一般照顧有加，感恩在心。”
婦人此時正睡於床上背對幾人，給女兒哺乳，頭也不回的說：“叔叔說的哪裏話，生分見外了。打你十歲起，我一進魏家的門，就認你當成親弟弟，餓了給你做飯，髒了幫你洗衣。那時手裏沒有幾個銅子，街上賣金桔餅、獅子糖時，你看得眼都挪不開，我都會幫你買下，回娘家時都難免手頭拮据，不敢經常回去......”
“小弟都記得。”魏明賠笑。
“不是嫂嫂駁你臉面，不願幫你做人情。實在是你侄女妹子慢慢大了，食量越來越大，我每天要洗衣做飯，忙裏忙外，累得腳不沾地的，睡都不夠時間，奶水不足，怕是不夠分呢。加上孩子哭鬧，愈發會吵得我頭昏腦脹，難以休息。”
“姐姐，求你發發善心，可憐可憐這孩子，先讓他吃點充充饑。妹妹今後願意做牛做馬，幫姐姐分擔家務，不管什麼事都吩咐給我就行。”豆蔻聽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抱着孩子走近，都要跪在床前了。
魏明趕緊接過嬰兒，遞到婦人身邊，懇請道：“大嫂，先救救急，今後有啥需要幫忙的，只要小弟能做到的，絕不皺一下眉頭。”他已經開始用自己的信譽背書。
岳正早就停止了大聲啼哭，只是假裝斷斷續續的抽噎，似乎沒了力氣，偷偷聽着他們的談話，發現這婦人可不是啥良善之輩。若是上輩子魯提轄的身份，遇上這等婆婆媽媽的人和事，早就掩耳疾走，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了。可惜現在只是個才出生不到一天，任人擺佈的嬰兒，處於這家長里短的漩渦正中，無法抽離，也只能徒喚奈何。
“叔叔說的是哪裏話，見外了。”婦人假裝嘆了一口氣，接過嬰兒，推開閨女塞入被中，“哎！我可真是個勞累命，帶大了小叔子，又要幫魏家帶孫女，現在還要幫不知什麼人生的娃娃餵奶......”
岳正剛好餓得不行，聞得香甜之味，也顧不得許多，大口大口的吸吮起來。
“辛苦嫂嫂，我去外面買早飯來吃。”魏明存心討好。
“我也去。”豆蔻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來得匆忙，什麼禮物都沒有帶，太失禮了。”
“何必客氣。”魏明謙讓。
“應該的。”豆蔻覺得需要用禮物拉近與這個陌生家庭的距離，否則如坐針氈，片刻都呆不下去。
現在想想，或許真不該來着里，回家投奔哥哥才是對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頭皮呆下去。
豆蔻與魏明一起走出積薪堂，分別去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