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到那一天
一年前的某一日,有一群人忽然得了一種怪病。
他們從那天起,情緒易低落,做事兒也提不起勁。這似有似無的癥狀最開始並沒有被重視,大家都覺得可能是勞累所致。
可後來一次偶然的統計,發現“患者”的數量竟達數萬之多,這時人們才注意到問題的嚴重性。雖然它不會影響正常的生活,但總讓人覺得不大舒服,像是心裏有個怎麼也解不開的結。這些患者去醫院反覆檢查,卻被告知沒有任何毛病,各項指標顯示他們的身體明明就健康得不得了。
他們最初懷疑是某種傳染病導致,但奇怪的是,不同患者家屬的感染幾率卻大相逕庭,有的家庭全數感染,連十來歲的孩子和七十多歲的老人都沒能倖免,有的是丈夫患病,而妻子卻安然無恙。而且從城市分佈來看,大江南北皆有患者,這也從另一角度排除了聚集性傳染的可能。
那麼倘若不是生理問題,會是精神問題嗎?而調查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幾位著名的心理醫生都表示對這種神奇的癥狀完全束手無策。
直到有一天,有一名患者在網上發佈了自己的一些見解,接着竟引起了幾乎所有患者的強烈共鳴。
“拜訪了無數醫生之後,我終於確定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一切正常,有問題的彷彿是我的靈魂……這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難道人真的有靈魂?我不知道。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你的靈魂在夢中去了另一個世界,醒來后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只是……有一絲難過。”
“要命的是,這場噩夢從未停止。每周都會有一個清晨,睜開眼后我只覺得彷彿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事物……”
自此這些人便被稱為“夢魘者”。
一年後。
其時正是春節,可原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街道卻如無人區一般,寧靜得可怕。數月後,無數偉大的醫務工作者用他們的勇氣、愛心、堅韌生生地把繁華與生氣還給了世間。
這是2020年的春天,這是不太平的一年。
一場嚴重的災難重重挫傷了無數產業的根基,沈羲和所在的公司也不例外。
作為這座諾大城市裏的一顆再普通不過的螺絲釘,沈羲和今天也在拚命擠着擁擠不堪的地鐵。他艱難地往邊上挪了挪,打了個哈欠。
“羲和!今天又遲到了啊!”過了上班時間二十分鐘,一位同事看見沈羲和才急匆匆地跑進辦公室。
“哎呀……昨晚排到的全是傻b。老哥你懂的,贏一把就睡。”
沈羲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打開電腦,問道:“聽說因為疫/情影響,咱們公司也要裁員?這可是我畢業后第一份工作啊!”
“羲和,別擔心,章老大是個講義氣的人,會保着咱們的。”同事笑着說道。
“話說昨天,隔壁好像有人離職了?”沈羲和問道。
“那個人......”同事的臉色變得神秘起來:“據說是什麼‘夢魘者’。他原本是個活力滿滿的人,自從那事兒開始,他就像變了個人,常常心不在焉。雖然他沒有親口承認,但總有些人一直懷疑他。話雖如此,他對工作倒絲毫沒有馬虎,依然按質按量地完成。可這個特殊時期......”
同事嘆了口氣:“人么,都是自私的,都想盡辦法保全自己。即使他工作做得再好,也總有人會拿這一點去做文章。”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為那病是騙人的......”沈羲和吃了一驚:“這兄弟也太慘了,已經這樣了還被人陷害。”
忽然,門被撞開了,章不器陰沉着臉走了進來。
“怎、怎麼了老大?出什麼事兒了!?”同事看着老大的臉色,感覺不太對勁。
章不器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兩眼筆直地望着前方。隨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數據泄漏。”
數據泄漏,是做數據服務行業的大忌。客戶提供數據,章不器領導的大數據部門負責加工數據,用數據處理的結果為他們的工作進行指導,促進企業的發展。做這樣的工作,數據保密是重中之重,可是前兩天,有一個客戶聲稱他們提供的數據出現了泄漏。數據遭到泄漏的公司,可能會導致私隱性技術流出,往大了說甚至將動搖企業根基。如此嚴重的事情,恰好發生在這個節骨眼,大數據部門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沈羲和一驚,這時候出現數據泄露?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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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了吧?他看了一眼章不器,這位章老大平日裏遇事冷靜,眉宇間總流露着滿滿的自信,彷彿沒什麼事情會難倒這位職場精英。可眼下他眉頭緊鎖,似乎甚是擔憂,看樣子這次真的麻煩大了。
“怎麼啦,章老弟!一天沒見,咋愁眉苦臉的呢?”忽然,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笑着走了進來,他言語透露着關懷,滿臉卻寫着高興。
“是他!”沈羲和一眼認出了這位來者不善的煞星:隔壁部門的老大,易守心。自從新興產業崛起,數據科學發展,章不器部門的風頭隱隱壓過了易守心的部門。這位老大雖然表面和善,但沈羲和總覺得他嘴角的笑容能擠出一把刀來,一個不留神就狠狠捅進章老弟的心臟。
“阿易,我心情不好,讓我自己待一會。”章不器沒有轉頭,不平不淡地說。
“不會是真的吧?你們......也太疏忽了!你們的工作態度看來要好好整治啊!老弟,眼下因為疫/情,各個企業都在裁員,你說,大數據部門出了這麼個失誤,公司該不會要拿你們開刀……”
“阿易。”章不器有些許動怒。
“好了好了,別生氣嘛,我這就走,”走到門口時,易守心又回過頭,一臉奸笑地說道:“這事兒不處理好,你們部門怕是要完蛋喲。”
待他走後,另一位同事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書摔在桌上:“這廝怎麼這麼高興,我看,就是他搗的鬼吧!”
“沒有證據不要胡亂猜測。”章不器說。
同事滿滿的委屈:“老大你還幫他說話。什麼爛人,名字起的好聽,易守心,我看守的是一顆賊心吧。”
時間轉眼到了傍晚,沈羲和還在搗鼓着一份excel數據表。
“哎喲,這段代碼又該咋寫?沈羲和,別慌,我們打開度娘……”他自言自語。
“還沒下班呢?”章不器走進辦公室。
“章老大,這份數據還沒處理完。您的會開完了?”
“是的。別敲代碼了,心情煩躁,走吧,陪我喝兩杯。”
二人來到了公司附近的酒館,走到了門口,沈羲和依然陶醉在音樂的世界裏。看着這位無憂無慮的少年,章不器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天天戴副耳機,聽什麼歌呢?”
“啊,現在在放孫燕姿的天黑黑,老大聽過嗎?”沈羲和一邊說一邊哼了起來: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待二人坐定,章不器終於像是渾身失去力氣,攤在了椅子上。
“老大,這件事情到底易守心有沒有關係?一副爾虞我詐的感覺......成年人的世界真難啊。”
老大嘆了一口氣:“誰知道呢。唉,成年人也曾是少年,可為何少年們長大后建立的世界,這般使人疲倦呢。”
“一隻蝴蝶有多鮮艷,能不能飛躍過猜忌和冷漠世界……”酒館的駐唱深情地唱着《倉頡》。
兩瓶啤酒下肚,老大的眼神漸漸迷離。
“老大,您還好吧?哎喲,您別倒啊……”
把章不器送上出租車后,沈羲和一臉懵逼的站在路邊:“老大這酒量,為啥來酒吧啊……”
忽然,一個陌生人撞到了沈羲和。
“哎喲誰啊……”沈羲和抬頭一看,頓時嚇壞了。陌生人滿臉鮮血,身上也到處是傷,活像一個從閻王殿跑出來的瘋子。
“還有三次……他還會再來三次!如果全都失敗了,她必定會死……這把鑰匙,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要得到!!”
“老、老兄!你在說啥啊!什麼死不死……你,你別怕,我給你打120!”沈羲和的手顫抖着想要伸進口袋掏手機。就在這時,陌生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有緣人……拜託你,幫我保管一下這把鑰匙。”這人的臉色忽然變得無比凝重,他喘了口氣,說道:“我會回來取,謝謝你!”隨即他腳上像是長了翅膀,一眨眼便不見了。
“快追!他跑去哪裏了!”幾個壯漢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小子,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沒、沒有啊!”沈羲和悄悄把鑰匙藏進口袋。
確認他們離開后,沈羲和掏出陌生人託付給他的鑰匙,觀察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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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把鑰匙通體金色,頭部很尖,彷彿不論多麼堅硬的物體都可以輕易刺穿。“什麼門需要這麼奇怪的鑰匙?這麼鋒利,很容易戳破……哎喲,媽的。”
一滴血滴落在了鑰匙上,忽然,鑰匙泛起淡淡的光暈。“怎麼回事!”沈羲和驚了。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虛幻,他眼裏的世界越來越模糊……
“定滑輪不能省力,但可以改變力的方向,”一位20歲出頭的青年站在講台上,“動滑輪……”他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一個學生,然後粉筆忽然飛了過去。
“沈羲和!你在笑什麼!站起來告訴我動滑輪的特點是什麼?”
“啊、啊,哦哦……”稚嫩的初中生吞吞吐吐地站了起來,滿臉通紅。
沈羲和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雙眼死死盯着被粉筆砸中的孩子。
這是我!這裏是……我的初中?我穿越了?不對,我穿越了怎麼能看見自己?
“啊什麼哦什麼,下課來我辦公室!”老師嚴厲地訓斥道。
少年在零零散散的笑聲中坐下然後趴在桌上,把臉埋進了胳膊里,“武老大真兇啊……”,他小聲嘀咕道,接着把頭歪過來一點,偷偷地看着斜前方一個女生的側臉。順着目光望過去,女孩扎着乾淨的馬尾,一席白裙配上乖巧的側臉,大概是每個班級都會標配一個的乖乖學霸女。
“真像一幅畫啊……”少年心裏想着。整個教室在他的眼裏就像一幅畫,而少女則是畫卷的中心,她的美麗一塵不染,和周圍枯燥無趣的課本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能和她在一起,一定會是柏拉圖式的愛情……”
沈羲和看呆了,可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少年時暗戀過的女生的眼睛,眼前的視線與世界又開始變化。
這一次回到了他的高中,他依舊站在窗外,教室里的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
“我多想回到家鄉!”老師的手機鈴忽然響了。
“再回到她的身旁!”一個搗蛋鬼接着唱道。
媽的,果然又是我……這次又來到高中了么……
大家哄然大笑,原本沉沉乏味的自習課堂瞬間活躍了起來。老師也笑了,充滿慈祥地看着這些可愛的花朵們。
“好啦好啦,安靜看書啦。”
沈羲和的眼眶濕潤了。
下課鈴響了,一位學生跑到講台上,用老師的電腦在幻燈機上放起了音樂。老師不會責備什麼,平日裏大家學習都很辛苦,下課時放鬆一下沒有關係。音樂響起,大屏幕上出現了“乾杯”的mv。
沈羲和默默離開了教室,獨自來到了操場。高一的新生們正喊着整齊的口號進行着軍訓。樹還是那棵樹,花還是那朵花,就連人也都還是那群人,改變了的彷彿就只有沈羲和自己。他挑了一塊草坪坐下,看着從新生臉頰上滴落的汗水和他們滿眼對未來的憧憬,百感交集。
幾年前,他的父母留下一筆錢后,便不辭而別。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這些年來也杳無音訊。雖然有父母的手機號碼,可父母卻從沒回復過消息,打電話也總是不在服務區。年幼的沈羲和早上打,中午打,晚上也打,直到帶着淚水進入夢鄉,自己的手機也沒有亮過一下。別人都說他的父母不要他了,鄰居家的小孩每每見到他都會譏諷嘲弄幾句,沈羲和只是抿着嘴關上門,默默難過。而學校的老師同學們卻對他關愛有加,使他倍感溫暖。有一次老師送他回家,恰好鄰居家孩子又在一旁陰陽怪氣,沈羲和的老師立刻痛罵了熊孩子一頓,這孩子便哭哭啼啼地跑了。
一晃這些年過去,他早已離開了校園。他時常懷念起過去的日子,小夥伴們在身邊嘻嘻哈哈,老師則帶着慈祥的笑容望着他。他的心中也早已把老師當作自己的父母看待,每逢過年都會帶上兩瓶好酒去探望。
可自己的父母究竟為何消失,他們去了哪裏,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們不惜拋下年幼的孩子也要去做,卻始終是個謎。
躺在母校的草地上,嗅着春泥的芳香,他感嘆道:“真不想長大啊......若這是一場夢,但願永遠別讓我醒來。”
月色朦朧,他感到了些許困意。剛才教室里的mv還在腦海播放,漸漸地,他睡著了……
會不會,有一天,時間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歲月。
也許會,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終點。也要和你舉起回憶釀的甜,和你再干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