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錦上添花
卓裕被這接二連三的枸杞弄得噩夢連連。
夢裏,姜榮耀凶神惡煞地撬開他的嘴,“吃,給我吃!”卓裕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了一顆胖乎乎的紅枸杞。姜榮耀滿意地給他貼上標籤:枸杞王/100元/斤。
半夜三點驚醒,卓裕掌心抵着額頭沉沉呼吸,撈過手機百無聊賴地查詢。剛打出“吃”這個字,後面關聯提問第一個就是:吃枸杞能不能補腎。
熱評:假的!
卓裕手一頓,什麼都明白了。
次日大早,祁霜給他發微信:“孫孫女婿,氣床了沒?”
卓裕迅速穿衣,走前不忘給還在熟睡的姜宛繁掖了掖被子。一出卧室,直奔祁霜,“奶奶,您要幹嗎去?您幹什麼我都陪您一起。”
祁霜笑開了花,“好好好,那走吧。”
辦的事是小事,順便炫一下這麼帥的孫女婿是真。
祁霜去的地方不在鎮子中心,稀稀拉拉偶爾一戶人家,路也不太好走。房子破舊,條件不好。但見到祁霜來,依舊熱情大方地拿出一些水果。
“不吃啦不吃啦,還有好多家沒去的。”祁霜擺擺手,現在卓裕也能聽懂一些當地話。
祁霜是來收綉品的。
農婦手裏牽着兩個,背上還背着一個。卓裕蹲下,笑着對小孩兒勾勾手,“來,叔叔帶你玩。”
農婦得空后,去屋裏抱着幾件綉品出來。
祁霜展開看了看,“好的,登記一下哈,回頭姜姜拍個照。賣出去了就告訴你哦。”
兩小時下來,收了十幾件。
祁霜舒了一口氣,“都賣出去的話,也夠娃兒們開學的學費嘍。”
到家,姜宛繁大致檢查了一遍,挑了幾樣不錯的準備放在店裏。她邊拍照邊跟卓裕解釋,“以前有一些中間商過來收,但價格都壓得很低,低到你無法想像。你看的那幾家都很可憐,連鎮子都沒出過,根本不了解行情。她們靠綉這個換生活費、娃兒的學費。就這麼一副翠鳥圖,日熬夜熬,眼睛都熬壞了,還得綉上20多天才能完成。這麼好的作品,不能賤賣,我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後續還有很多事,拍照,排版,文案,再掛到她自己建的公眾號上,姜宛繁何嘗不是勞心勞力。卓裕想了想,輕輕拉了下她的手,“記得上回我跟你說過的,學設計的學姐嗎?”
“嗯?”
“她自己有攝影工作室,以後這些放她那兒去弄吧。”
“又是學姐啊。”姜宛繁悠悠道,“裕總魅力不小。不過先說好,太貴了我可捨不得花錢。”
“你都說我魅力不小了,還花什麼錢?”卓裕一本正經,側頭悄聲,“出賣點色相不就好了。”
姜宛繁輕輕撞開他的肩,“煩人。”
看來是枸杞還沒吃夠,忘了自己有個什麼樣的腰。
出發的頭天晚上,謝宥笛跟卓裕視頻兩小時,不斷展示自己帶過去的行李。
手套圍巾這些都能理解,卓裕不理解的是,“你為什麼要帶一身龍袍??”
“這是人造毛披肩!!”謝宥笛反手就是一披,全方位展示,“酷不酷?”
“你是去調研市場的,不是去拍戲的。”
謝宥笛辱罵他不懂欣賞,順便透露給他一個消息,“你姑家那邊出了點事,公司的供應鏈斷了,林久徐頭大得很。我猜,他們應該會來找你。”
料事如神,第二天,林延果然打了他電話,想和他見一面。
卓裕說:“我現在快到機場,這一個月都沒有時間。”
林延懇求:“哥,我來機場找你。”
卓裕看了看時間,“三十分鐘內趕到。”
這一次林延沒遲到,一見面就大吐苦水,指責供貨方毫無誠信,見利忘義,違反合同。卓裕不耐地看了兩次時間,林延話鋒一轉,“哥,黃董跟你關係好,你能不能出個面,去他那說說好話?”
卓裕很直接:“違反合同,就由法務走程序。毫無誠信,如果只是口頭承諾,你也拿他沒轍。至於見利忘義,據我了解,老黃不是這樣的人。”
林延心慌,“哥,你幫幫公司行嗎,這批面料供不上,交不出貨,我們要向客戶賠一大筆違約金的。求你了哥,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兆林”出事吧!”
廣播播報登機信息。
卓裕目光銳利,“當初為難你嫂子,暗地裏截胡她的面料供應商時,你就沒想過她的感受?”
林延臉通紅,“我,我。”
卓裕起身,推着登機箱,“你總要學會獨當一面,畢竟“兆林”是你的公司。”
暗中觀察的謝宥笛也起身並肩往前,“可以啊,硬起來了裕總!”
卓裕面色卻平靜,望着落地窗外的飛機,心裏總不踏實。
—
同一時間。
姜宛繁在店裏剛忙完,上午接待了一個定製顧客,兒子要結婚,她來是為兒媳婦定製全套的中式婚服。問及預算要求,婆婆很溫柔地說,不用考慮錢,按最好的、最適合的做。
全程溝通十分舒心,連店裏恐婚的前台小妹妹都感慨,“這個婆婆真溫柔!”
姜宛繁也挺羨慕的。
想到卓裕的情況,可能這輩子只有羨慕的份兒了。
手機響,卓怡曉打來電話。
“怡曉?”姜宛繁接聽,“正好我中午有空,來學校接你吃飯?”
那頭沒有聲音,仔細聽了會,姜宛繁皺眉,“怎麼哭了?”
卓怡曉起先是想忍的,但聽到溫柔的關心,便再也忍不住地啜泣,語不成調,哭腔里壓抑着苦楚委屈。
姜宛繁冷冷道:“林以璐又說你了,對嗎?”
卓怡曉哭得更厲害,宣洩的勁兒過了后,向姜宛繁說了事情始末。
今天是林以璐生日,卓怡曉給她挑了禮物,一早就去學校找她。林以璐磨磨蹭蹭地出來,非但沒接受好意,見面反倒一頓懟,“你們不是和我家斷絕關係了嗎,怎麼還來這裝模作樣啊?是你嫂子教你的吧,跟她一樣詭計多端。”
卓怡曉不樂意她說姜宛繁,當時就沖了兩句:“你不要亂講,上次你沒有坐我嫂子的車?沒有讓她送?她出車禍就是跟你有關。明明就是你做錯了,你不可以指責她。”
林以璐沒想過一向唯諾的人竟會反抗,小姐脾氣頓時爆發,“你有什麼立場教訓我?你爸把我媽害成那樣,你怎麼沒點數呢?你就該一輩子贖罪,別想過輕鬆日子。我們不說,你們就當沒發生過了是嗎?”
乍一聽她提起父親,卓怡曉有點懵,四肢發軟,也沒了辯解的心氣,只愣愣站在原地。
“誰要你的禮物!就是因為你,我生日過得都不開心了!”說完,林以璐抬手將她精心準備的禮物拍打在地。
講完這些,卓怡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姜宛繁已經拿着車鑰匙走出店裏,“等我鍾,我來學校接你。”
這裏離美院近,卓怡曉乖乖站在路邊,眼圈透紅,小聲喊了句:“姐姐。”
姜宛繁按解車鎖,平靜說:“上車。”
卓怡曉照做,雖然不知道她要幹嗎。
但很快,當發現這條路是去林家時,就明白她要幹什麼了。
卓怡曉語氣忐忑,“姐姐……”
“你怕?”姜宛繁聲音冷了一分。
“我不怕。”卓怡曉挺直腰桿,胸口起伏的頻率很快,“我就是很生氣。”說了兩句,眼睛又忍不住泛了紅。
面子薄,敏感,性格軟,這樣的姑娘遇着委屈會很吃虧。
可,這是妹妹。
別的人可以吃虧,但妹妹不可以。
林以璐的生日宴在家裏,搞了一個糖果主題派對,還請了專門的策劃團隊,佈置得相當精緻應景。十幾個同學朋友捧場,她身着粉色小洋裝,宛如眾星捧月的公主。
才到門口,已能聽見院子裏悠揚歡悅的小提琴音樂。卓怡曉下意識地往後站,姜宛繁沒給她怯懦的機會,牽緊她的手,用力推開半高的柵欄門。
音樂聲大,只有離門近的注意到她倆。一個接一個傳遞着,等到了林以璐耳里,兩人已經站在了她面前。林以璐意外,“嫂、嫂子。”
姜宛繁指着卓怡曉,“向她道歉。”
林以璐漸漸反應過來,故意扭頭跟朋友說話,當沒聽見。
姜宛繁面色鎮定,環視半圈,不疾不徐地拿起桌上的一瓶果酒,毫無徵兆地往地上一砸——“嘩啦”碎片分裂的刺耳聲響,徹底鎮住了場面。
在眾人的尖叫聲中,姜宛繁厲聲:“向她道歉!”
姜宛繁是偏柔的長相,乍一看沒半分攻擊性,算是青春疼痛文學裏小白花女主的標準臉。但一旦有了真實的怒容,冷冽帶來的反差感,更能震懾人。
林以璐害怕得往後退,轉身就要走。
“站住。”姜宛繁可不慣着,抓住她胳膊制止。林以璐大聲痛呼,帶着哭腔:“你弄痛我了!”
“這就痛了?”姜宛繁冷笑,狠狠把她往卓怡曉面前一扯,“你這些年對她做的事,說的話,豈不是讓她千刀萬剮?怡曉好心給你準備禮物,跟你說生日快樂。你呢?長了一張嘴不會好好說話嗎?十幾年書白讀了,連基本的素質都沒有了?”
同學朋友看着,林以璐臉如火燒,氣急敗壞之下,抬腳就去踹姜宛繁。姜宛繁沒躲開,膝蓋生生挨了一下,疼得她火冒三丈。也沒手下留情,伸手將她頭上的生日頭環、髮飾給摘了下來丟去地上。
林以璐髮型亂了,狼狽不堪,想走又走不了,姜宛繁練過很長一段時間跆拳道,力氣當然比她大,非要一個道歉。
“你有當姐姐的樣子嗎?對怡曉從來都是冷言冷語,陰陽怪氣。她做任何事情,穿任何衣服,你不打擊幾句就會死是嗎?你這莫名的優越感怎麼來的,心裏沒點數?”姜宛繁早看她不慣,索性徹底鬧翻,“你也是女孩子,為什麼對別的女孩子有這麼大的惡意?你的自尊、自信,就是靠踐踏貶低自己的妹妹來獲取?那你未必也太可憐了。”
林以璐只覺丟臉,不是爭吵本身,而是姜宛繁尖銳精準地挑中本質。
她怒喊:“你懂什麼!”
姜宛繁擲地有聲地說:“我懂一家人,就算做不到相親相多年嗎?”
“你!”卓憫敏臉色綳不住,也徹底看穿,姜宛繁連演戲的耐心都沒了。她今天不是來要說法的,而是來攤牌的。
“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既然咱倆都不是爽利人,那就誰也別自以為是地要求誰。”姜宛繁尚且留有一絲餘地,笑意溫婉道:“您護您女兒,我護我丈夫。”
卓憫敏沒料到她會如此明火執仗地對抗,也難怪,家境優渥,良好的教育,開闊的眼界,自主獨立,這樣的女孩子,像一塊通透傲然的美玉,沉得住氣,也不懼展露鋒芒。
眼見着硬碰硬行不通,卓憫敏又轉向一直悶聲不吭的卓怡曉,以壓迫決然的語氣說:“曉曉,你不說兩句嗎?”
卓怡曉握緊拳頭,指甲掐着皮肉,早已泛起數道痕印。
她抬頭,猛地大聲:“有什麼好說的!!我不會再順着你說話!做錯事的是我爸!不是我哥!!我爸死了,我不會再允許你們逼死我哥!!說完了滿意了吧!!”
……
回到車裏20分鐘,卓怡曉喝水,心跳速度仍沒降下來。姜宛繁看了她半晌,噗嗤笑出了聲,問:“爽不爽?”
卓怡曉拍拍胸口,用力點頭。
姜宛繁一般般滿意,“早該這樣了。”
卓怡曉吸了吸鼻子,看着某一點發獃,“我從小性格就內向,家裏出了變故后,更加沒有安全感。有時候睡着睡着會突然驚醒,然後再也睡不着了。”
敏感的人確實比較被動、慢熱。情緒的升華更需要人引導、推着前進。卓裕工作忙,兄妹年齡差也大,他一男的,很多事情有心無力。有時候,都為彼此考慮,反倒畏手畏腳,適得其反。
姜宛繁不過是旁觀者清。
“吶,曉曉,姐姐告訴你哦,女孩子呢,首先要看,以卓憫敏的心性和心機,說不定早就去卓裕那兒告狀了。
姜宛繁換了條居家短褲,曲着腿坐在沙發上。右膝紅腫蹦得老高,估計會疼個兩三天。她忍不住給卓裕打電話,第一遍的時候沒有接,過鍾,卓裕回了電話。
“老婆怎麼了?”
他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緊張,聽得姜宛繁心頭既暖又冒出點委屈,還有幾分急於求證的忐忑。
“我問你啊,”姜宛繁咽了咽喉嚨,裝作臨時起意的閑聊,“假如你中萬,而我把你的彩票弄丟了。或者吧,有一個賺錢的大工程,而我耍性子,鬧脾氣,就是不許你去,你會怎……”
姜宛繁自己都覺得語言組織過於混亂,毫無邏輯,輕咬牙,懊悔不已,在車裏的時候還口若懸河地對卓怡曉講大道理呢,自己現在算怎麼回事。
她硬着頭皮試圖收場:“再簡單點吧,如果哪一天呢,有很重要的人,很關鍵的事情,是你非常在意的。但我呢,不小心搞了點破壞。就比如說,打亂了你的計劃,破壞了你好不容易維繫下來的關係……”
一直沉默的卓裕忽然打斷,沉聲堅定:“我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