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皇帝走後,徐空月依舊站在原地。
??舉目四望,不見來路。皎皎的態度通過小皇帝的表情,可見一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繼續留在這裏是在等着什麼?
??他知道皎皎的恨意不能輕易化解,也從未想過要求得她的原諒。當罪惡滔天,除非以鮮血恕罪,否則永遠不得解脫。
??可他卻仍然站在這裏,彷彿等着一場不可實現的美夢。
??細柳來報時,皎皎心頭突然起了一股無名怒火,她幾乎咬牙切齒的跳起來,抓起一件外衣便徑直衝了出來。
??直到衝到門口,她才停下腳步。明華殿外有一顆臘梅樹,臨近年關,開了一樹梅花。香氣濃而清,陣陣幽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
??徐空月就站在那樹臘梅底下,朵朵金黃似蠟的梅花迎霜傲立,給沉悶的冬日帶來了一絲生機。
??聽到動靜,他微微轉過臉,便看見了只披着外衣的皎皎。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彷彿冬日初雪,白得沒有一點兒顏色。原本該剪裁得體的月白交領中衣掛在身上,顯得格外空蕩。
??只瞧了一眼,心頭便蔓起無邊的憂心,徐空月望着她,眼神眷戀複雜,怔怔道:“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出來見我。”
??皎皎微微別過臉,“我並不是出來見你的。”
??可她話雖然這樣說,但身上衣衫不整,明明就是匆匆從床榻上爬起來的。徐空月心頭竟泛起一絲甜蜜的滋味,他眼底含了一點兒溫暖的淺笑:“那不重要,只要你出來了便好。”
??可他眼底的笑意觸痛了皎皎本就脆弱的神經,她驀地大聲嘶吼了起來:“你為什麼一定要守在這裏?你是不是篤定了我會像從前那樣心軟?”
??徐空月卻視若無睹,只是目光越過她,落到追着出來的細柳身上,語氣微沉:“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公主的?”
??細柳不敢說什麼,只是微微福身行了一禮,而後將手中白底綠萼梅的披風抖開,披在了皎皎肩頭。
??然而他的無視只會更加激起皎皎的怒意。她猛地將肩頭的披風一把扯下,然後狠狠扔下地上,彷彿一隻被激怒的小獸,死死盯着徐空月:“你究竟怎麼樣才肯離開?”
??徐空月垂眸看着被她仍在地上的披風,彷彿看到了被她親手放棄的過往,那樣殘忍不堪、令她傷痛欲絕的過往。心頓時抽疼了起來,彷彿被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割裂着。他幾乎本能辯解:“我不是……”
??“什麼不是?你站在這裏難道不就是示弱給旁人看?你是不是篤定了我即便不會對你的示弱心軟,也會因為你造成的輿論而出來見你?那麼我現在出來了,你可以從我眼前離開嗎?”皎皎幾乎聲嘶力竭吼出這幾句話,她的眼神那樣冷,如同三月的湖面,雖然已經冰消雪融,可依舊刺骨的冰冷,深深刺痛着徐空月的心。
??他發現如今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不管他解釋什麼,對皎皎而言,都會給她帶來無窮的壓力。
??他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承受了太多痛苦,太皇太后的離世彷彿成為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帶走了她對這個世間唯一和解的可能。他實在不該在這種時候,在給她造成這樣大的壓力。
??“對不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只為將所有的歉意說出口。“我只是……未曾料到我這樣的舉動,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困擾。”
??他望着皎皎的眼底有着濃重的悲哀,彷彿白紙之上的一道墨痕,無論如何彌補,都將無法消除。“我知道,事到如今再說抱歉於事無補,可我仍是想讓你知道,我知道了那些事。”
??他微微低垂了目光,彷彿再不忍心看着皎皎一般。“我問過了章御醫,你……”
??“你如今說得這些還有什麼意義?”皎皎的目光依舊很冷,她收起了所有的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好似先前的失態只是一場錯覺,她又重新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慧公主,俯視着世間的一切悲哀。“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休想再利用那些事去做些什麼!章御醫曾奉皇祖母的命令,在承天庵待過一段時間,即便你去查,也註定什麼都查不到。”
??徐空月驀地抬起臉,他知道皎皎誤會了什麼,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他好像在如今的皎皎面前變得愈發低微了起來,連話都不知該如何去說。只能無力道:“我不是……我沒有……”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麼,我都會奉陪到底。”皎皎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她的神情變得無比淡漠。“既然攝政王沒有別的事了,就請不要繼續留在明華殿外。”她說完,微微停頓一下,才繼續道:“本宮不想你傷口複發,又被旁人栽贓到本宮頭上。”
??說完,她轉身進了明華殿。
??細柳將被拋之於地的披風撿了起來,抖了抖上面沾染的灰塵,神色複雜地看了徐空月一眼,而後進門去了。
??徐空月站在原地,卻並未覺得輕鬆幾分。他原本是想問一問皎皎,你是不是因為那些傷,輾轉不能成眠?你是不是因為那些傷,才終於穿着厚實的衣裳?
??他原本還想問很多很多。
??可是所有的問題在見到皎皎的那一刻,都問不出口。她原本是那樣明媚燦爛、宛若驕陽的女子,如今卻如同狂風暴雨打落的枯枝敗葉,再也找尋不見從前的半分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