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怎麼,你很想看我哭?
阮知慕頭靠在車窗上打瞌睡。
今天已經是來到北歐的第十天了。
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十天,今天也未見有變小的趨勢,聽薇薇安講起,這座小鎮一進入冬季,便整個月整個月都是被大雪覆蓋,常年生活在當地的居民早已習慣。
阮知慕不習慣。
他要被凍死了。
自從來了之後一直是窩在別墅里,全天候開着暖烘烘的空調,如今突然從別墅里跑出來,剛一出門就凍得打了個噴嚏。
嚴越去屋子裏拿了駝色羊絨大衣,把他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小腹和腿肚子上也都貼了暖寶寶,但總歸是不及在屋子裏。
阮知慕跟在嚴越身後,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兩排腳印一深一淺地蜿蜒在雪地里。
後來他就被嚴越塞進了越野車裏,軍綠色的車身,看起來很酷,但阮知慕無暇欣賞越野車帥氣的英姿,一上車就睡著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腦袋抵着車窗,晃晃悠悠的,像個冬眠的小動物。
嚴越很輕地嘆了口氣,大概是終於接受這個現實:“算了,你要睡,去後座睡,把鞋子脫掉,開了空調,一會兒就暖起來了。”
於是阮知慕很快樂地爬去了後座。
他告訴嚴越:“我以前就夢想過躺在車子後座,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嘿嘿。”
嚴越:“車子後座有什麼好躺的?那麼窄那麼擠。”
阮知慕:“就像小學的時候秋遊啊,其實在家也可以吃零食,但是和大家一起在地上鋪桌布野餐,零食都變得好吃了很多,有種秘密基地的感覺。”
“躺在車子後座,也會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像是在一起秘密逃亡。”
嚴越沒什麼表情,大概是無法理解,但也沒說什麼。
阮知慕身材偏瘦,脫掉鞋子和大衣,雙腿蜷縮起來,剛好能在後座睡下。
嚴越把靠枕扔過來給他當枕頭,阮知慕把羊絨大衣蓋在身上,不一會兒空調也開了。
他昏昏沉沉的,重新墜入了香甜的夢裏。
夢裏夢到些雜亂無章的情景。有些是他經歷過的,有些是從未體驗過的,卻好像真實發生的一樣。
他夢到他還是個小學生,和爸爸媽媽一起出門旅遊。
爸爸的車不是什麼名牌車,只是最普通的白色大眾桑塔納,但是他們一家四口開着車去自駕游,帶了一堆泡椒鳳爪和滷雞翅,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大聲唱歌。
開了一會兒,他覺得尿急,想和爸爸說開去服務區,但不知怎麼的,所有人都聽不到他的聲音。
爸爸依舊在認真地開着車,媽媽在溫柔地笑着給阮艾剝香蕉皮,所有人都很開心,但就是沒有人理他。
他們似乎,看不見他。
恐懼襲上心頭,阮知慕想要大聲喊叫,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但無論他怎麼崩潰喊叫、揮舞手腳,他都像是透明的一樣。
發不出聲音,也碰不到其他人。
他在絕望的歇斯底里中無聲地流淚,眼睛被淚水刺痛,只得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有人喊他。
“醒醒。”
“不要急,張嘴,吸氣。”
“睜開眼睛,我在這裏。”
片刻后,阮知慕滿臉淚水地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擰着眉頭,坐在他身旁的嚴越。
車子停在一片樹林裏,似乎是嚴越發現他被夢纏住,把車靠邊停了。
嚴越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懷裏,手掌正蓋在他的額頭上,似乎在試溫度,看他有沒有發燒。
阮知慕有點弄不清狀況:“呃……”
“還好,沒有發燒,”嚴越收回手,抽了一張紙巾,低頭看着他:“閉眼,我幫你擦臉,眼淚和鼻涕都流到下巴了。”
阮知慕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感覺到嚴越在用濕紙巾擦拭他的臉龐,力道有點重,紙巾質地也不算柔軟,擦得他臉頰有點疼,但是有種莫名很安心的感覺。
他感覺有點羞恥:“剛才做噩夢了,夢裏有點着急,就哭出來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會做噩夢哭出來……
好丟臉,嗚。
嚴越沒有笑話他:“做了什麼噩夢?”
阮知慕本想含糊過去,但看着嚴越認真擰眉的神情,改變了主意。
從前如果有人這麼問他,他一定會糊弄過去,因為覺得是無關緊要的事,沒必要說,說了對方也不會真的在意,頂多客氣地安慰安慰他。
人與人之間,最忌諱的就是交淺言深。
但此刻,阮知慕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和他稱得上“交深”的人了。
嚴越會認真地聽他的每一句廢話,會在意他的每一個小情緒,會在他被噩夢嚇哭的時候把他抱在懷裏,不嫌棄地給他擦拭眼淚和鼻涕。
嚴越不是在客套,而是真的在擔心他。
意識到這一點,阮知慕忽然控制不住似地,抓住了嚴越的袖口。
嚴越突然被抓住袖口,愣了一下:“怎麼了?”
阮知慕喘了口氣:“我……我夢到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了。”
嚴越:“嗯。”
嚴越沒有催促他,而是安靜地看着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阮知慕本來還是有些恥於提及這些事,但在嚴越體貼的安靜中,慢慢地,鼓足勇氣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