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 夜
在幽長的走廊深處，鹿月華獨自躲在角落裏。
這是一個佈滿管線、燈光昏暗、無人打擾的角落，就像叢林中庇佑母獸躲避天敵、舔舐傷口的隱秘洞穴。
撕開鹿月華心中傷口的就是剛才成人禮上的那一幕。
花寶在成人禮最後時刻的癲狂狀態，就像一柄鋒利的時間長矛，不僅刺穿了鹿月華隱藏多年的傷疤，也把她拉回到那個已經塵封數百年的恐怖血夜之中，那些她本以為遺忘的古老記憶，又逐漸在鹿月華的腦海中清晰起來……
鹿月華記得，當時自己也是處於幻境之中。
鹿月華闖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赤色平原，原上的赭紅砂礫中長滿了一人多高的植物，這些不知名的植物開着五顏六色的巨型花朵，它們像人一樣衝著鹿月華搖曳生姿，隨風發出清脆的鈴音。
眼前的一切，讓鹿月華興奮異常，她在花海中奔跑跳躍，心中想着：如果把這些神奇的生物送給姐夫，那姐夫一定會高興，姐夫一直都醉心於探索宇宙中的未知。
在鹿月華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花林峰，可是她的林峰哥哥最後卻選擇了鹿鈺霖，自己的親姐姐。
多年以後，鹿月華依然不能釋懷，雖然那時花林峰和鹿鈺霖已經有了小花寶。
鹿月華一直在模仿姐姐，她希望這樣能夠讓姐夫花林峰對自己生出愛意。姐姐專研宇宙生物學，鹿月華也進修宇宙生物學；姐姐擅長廚藝，鹿月華也遍訪名廚學習廚藝；姐姐喜好詩文詞曲，鹿月華也硬着頭皮背誦華族古詩詞……
但是，無論她怎麼做，花林峰的眼中卻只有鹿鈺霖一個人。苦思成疾，鹿月華只有偷偷地靠着神仙水，讓自己進入幻境，才能與花林峰相訴衷腸，以解相思……
讓鹿月華成癮的神仙水，最初是美邦公司為長途航行的船員研製的造夢劑。美邦公司的生物實驗室對原產於地球的一千多種致幻植物進行基因篩選和重組，並加入從火星農場中篩選出的異星植物基因，研製出一種新型的星際致幻植物。
美邦公司對外稱其為修普諾斯之翼，對內的產品序列號為hy。
由修普諾斯之翼加工而成的造夢藥劑，為船員們提供了無與倫比的夢境體驗。慢慢地這種長途航行使用的藥品，隨着艦隊在太陽系內流行起來，美邦公司也趁勢推出了系列修普諾斯之翼的造夢產品，同時嚴格控制修普諾斯之翼的種植範圍和產量。神仙水就是這類產品中的頂級奢侈品。
……
其實，幻境中的鹿月華已經意識到自己正處於迷幻的狀態，但是她並不想醒過來。
突然，鹿月華身後傳來嗡嗡的蟲鳴聲，一群巨型蜜蜂從她身旁飛過，紛紛落在了花朵上，瞬間那些鮮艷的花朵就失去了顏色……
幻境消失，呈現在鹿月華眼前的是一片血雨腥風。
花霖山莊此時屍橫遍地、血流成河，花氏族人們正在與一群黑衣人廝殺。黑衣人統一手持長柄鎢芯磁刀，刀身上裹着幽藍色的電離層，可以輕易破開花氏族人的碳甲。或許是事發突然，花氏族人大多徒手與黑衣人博命，紛紛倒在了黑衣人刀下，剩下的老幼婦孺四散奔逃，被趕上的黑衣人從背後一一斬殺。
鹿月華呆立在院門口，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身處於姐姐和姐夫家中，她也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斷有黑衣人從鹿月華身邊進入院中，繼續屠戮花氏族人。
鹿月華終於清醒過來，眼前的鮮血和屍體不是幻境，是真實！她沖入院中，直奔姐姐和姐夫的卧室。在她奔到卧室外廊時，房中傳來鎢刀刺破身體的噗噗聲，緊接着又是撲通兩聲，那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鹿月華渾身顫抖地站在門口，她不敢去掀開門帘。突然，兩位黑衣人推門而出，他們看着抖如篩糠的鹿月華，收起手中鎢刀，輕輕點頭示意后離開了。
鹿月華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黑衣人為什麼要對自己點頭示意，她希望房間裏的人也和自己一樣，只是被黑衣人冷冷地打了個招呼而已。
掀開門帘，鹿月華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
牆角里，花林峰和鹿鈺霖倚牆而坐，花林峰斜躺在鹿鈺霖的懷中，英俊的五官滲出了暗紅的血污，胸前被鎢刀灼出了一個黑洞，正冒着絲絲青煙。鹿鈺霖一手捂胸，一手摟着花林峰，嘴裏泛出血色泡沫，嘴巴一張一合，氣若遊絲。這是姐夫擋在了姐姐身前，才讓她存有一絲氣息，鹿月華急忙上去捂着姐姐的傷口，她多麼希望自己還是在幻境之中，她不願意相信她看見的是真的。
“小寶，小寶”
鹿鈺霖終於說出了最後的兩個字……
鹿寨號走廊的角落中，鹿月華打起精神把自己從痛苦的回憶中拉了回來，因為她要去保護那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花寶。
鹿月華渾身顫抖，淚水浸透了凌亂的碎發，血紅的髮絲佈滿了她慘白的臉龐。此時，鹿月華就像修羅場中的羅剎，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身上散發出寒冷的殺氣……
“金伯伯，你一定要給我們主持公道呀！花寶和花熊喵，他們今天就是故意的，他們公然在成人禮上行兇傷人，他們就是要致我們於死地呀！”
頭上纏着繃帶的佐藤仁二，帶着哭腔悶聲悶氣地說著。因為腦袋被花寶當做花團，在不鏽鋼司儀台上反覆撞擊，佐藤仁二的氣道腫了，說話聲音也變得滑稽了。
“就是，金老大他們下死手呀，你看，我身上的毛都被那隻熊扒光啦！你要給我們做主呀！”
渾身纏着繃帶的雞眼，悲從心來，唧唧地哭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狗子看了，一把抱住雞眼，也跟着哭了起來。
“你們別激動，先消消氣，別再受傷嘍。”
金武陽勸慰着，心裏十分為難。不料，這一勸，哭聲更響。
金武陽心中鬱悶，不耐煩地喝道：“哭什麼哭？都是大男人，受點傷就哭哭唧唧的！像個什麼樣子？！”
見倆人停止了嚎哭，他又說道：“你們說咋辦，只要合規合理，肯定饒不了花寶和花熊喵那倆小子！”
金武陽看出來了，不懲罰一下那兩個小禍害，這件事完不了。
“驅逐出牧星族！”佐藤仁二狠狠地說道。
“對，驅逐！”雞眼和狗子附和道。
“啊！驅逐？！”金武陽驚訝道，他沒想到佐藤這夥人會提這種要求。
“誒，佐藤仁二呀，你看，你們雖然受了傷，但是也沒什麼大礙不是，把花寶和花熊喵驅逐出牧星族，這個懲罰有點太過了吧？”金武陽陪着笑臉對佐藤仁二說著。
“我要求嚴懲兇手！金伯伯，您可不能包庇他們呀！”不等金武陽繼續說下去，佐藤仁二就打斷了他的話，抗議道。
“就是，不能包庇兇手！”狗子和雞眼都抗議道。
“砰”
就在金武陽不知所措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
鹿月華帶着一臉殺氣站在門口盯着屋裏的人。
佐藤仁二這三個人從來沒見過這位地球史老師如此兇悍，都嚇得縮了縮身子。
鹿月華沒有搭理佐藤他們，徑直走到了金武陽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憤怒的眼神讓金武陽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鹿老師，你怎麼了？”當著學生的面，金武陽也像個學生一樣。
“老金，是神仙水！”鹿月華冷冷地說著，眼神依舊帶着殺氣。
“神仙水？在哪兒？”作為太陽系最大的走私集團首領，金武陽當然知道神仙水是什麼。
佐藤仁二、狗子和雞眼，這三個人此時心裏都是一驚，相互之間交換着眼神，他們不清楚鹿月華知道些什麼。
“不是我！和我沒～”狗子被鹿月華嚇破了膽，心裏的話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雞眼急忙捂住了狗子的嘴，堵住他說了一半的話。
金武陽和鹿月華疑惑地看着這兩個行為古怪的傢伙。
“都說了你不能吃！你還偷我的巧克力！”雞眼情急之中編出了一個謊言，朝着狗子一個勁地使眼色。
狗子愣了兩秒鐘，把舌頭一伸，歪頭暈倒了。
“金伯伯、鹿老師，沒關係的，他一偷吃巧克力就過敏，一會兒就好了，不用擔心。”佐藤仁二連忙幫着圓謊，然後又試着問道：“老師，你說的神仙水是什麼呀？”
佐藤仁二裝出乖學生求知若渴的樣子，他想知道鹿月華到底知道多少內情。
鹿月華看了看佐藤仁二他們，依舊沒說話，不過眼神里的殺氣少了很多。
鹿月華拉着金武陽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避着佐藤仁二他們，小聲對金武陽說著。
“花寶剛才是因為喝了神仙水！花熊喵應該也是。”
“啊，有這種事情，你確定嗎？”，金武陽感到十分驚訝，雖然他知道神仙水，但是牧星族歷來的規矩就是，族內人嚴禁買賣神仙水。所以，金武陽並不知道喝了神仙水后，具體會是什麼樣子。
“我確定。”鹿月華篤定地點點頭。
雖然，金武陽不清楚鹿月華是怎麼知道神仙水發作后的樣子，但是他對鹿月華是絕對的信任。金武陽在心裏思考着這件事情背後隱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