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鹿砦號飛船
對於生命文明，生命存在的意義是在宇宙中世世繁衍、生生不息。
對於宇宙本身，生命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
39億年前，地球上出現了海洋，生命有了最初的家園。
20億年前，地球上出現原核生命。10億年前，地球上出現了真核生命。
4億年前，地球上出現了魚類。2億年前，恐龍開始統治地球。
500萬年前，人類出現。
……
1000年前，火星上誕生了第一個地球殖民者的孩子。
800年前，地球聯合政府成立。
500年前，太陽聯盟成立。
300年前，牧星族出現。
……
人類和她所創造的各種各樣的生命體開始走出地球，向著茫茫無垠的宇宙深處遷徙、生息繁衍，地球文明終於躍升成了太陽文明。
……
我們的故事就從太陽文明的邊界開始講起。
……
在火星和木星之間，有一條環狀的小行星帶，它是由數以百萬的小行星和宇宙塵埃、岩石碎塊構成的。
這裏就像一片劃分文明邊界的海洋，海的這邊是太陽文明的核心區，包括水星、金星、地球和火星；
海的那邊是文明之光尚未完全覆蓋的荒蠻之地。
太陽系中最年輕的民族——牧星族，就隱藏在這片浩瀚的海洋中。
木星是太陽系中最大的行星，也是太陽文明進入荒蠻之地的第一站。
在木星背向太陽的那一面，鹿砦號正懸浮在木星環的內側。
木星強大的電磁環境和環繞在“鹿砦號”周圍的岩石和塵埃，為它構建了一個渾然天成的藏身之地。
此刻，牧星聯盟的領袖金武陽正站在“鹿砦號”中央環島的頂樓辦公室窗前，俯視着這座“小城”。
“鹿砦號”在牧星族近萬艘太空艦船中，是為數不多的公共服務艦。
牧星人常年在太空中四處游牧，為了能讓種族更好的存續繁衍，牧星聯盟規定：牧星族人要把本族的適齡兒童和通過其他途徑誘拐而來的兒童，統一送到牧星族的公共服務艦上，由牧星聯盟集中供養、集中教育。這些孩子將會在這裏學習放牧小行星的技能。
當孩子們完成學業后，需要通過木星聯盟的考核，只有測試合格的學員，才有資格成為一名真正的牧星人。
金武陽每次來到“鹿砦號”，都會被這裏隨處可見的地球痕迹，牽動思緒。
“鹿砦號”上保留着草原、湖泊、矮山，沙漠、雨林和海洋等地球的典型地貌。
飛船內部還會隨機調整出風、霜、雪、雨、霧等地球上常見的天氣。
就連這裏的學校，為了增加地球風情，也常常會更換名稱，比如牧星大學、星河學院、牧人國子監、摘星太學等，它現在的名字叫——雲漢書院。
金武陽站在窗邊，俯瞰着雲漢書院周圍星羅棋佈的地球景觀，他想起了自己的養父，牧星族的第一任首領。
那是一個被太陽聯盟永久流放的老人。
那個終生不得登陸任何太陽系行星的地球老人，在他主持建造“鹿砦號”的時候，一定是把所有對那顆藍色星球的眷戀，都融入在這裏的一草一木中了。
金武陽睹物思人，回憶起自己曾經在“鹿寨號”上生活學習的點點滴滴。不知何時，一位身形修長的紅髮女士，走到了他的身後。
“老金，是不是又想起了你在這裏上學的日子？”。
金武陽知道身後站着的是雲漢書院的地球史老師——鹿月華。
他望着窗外，悵然地嘆了一口氣，回答道：“是呀，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我們也是在這裏參加的成人禮，那時候的老首領多威風！那時候咱們牧星族的日子多快活！”。
鹿月華走到窗邊和金武陽並排而立。
“一切都是會變得。”
鹿月華望着窗外說著，“你看，孩子們都長大了，今天就要參加成人禮了，你也要和老首領一樣，給孩子們送上成人酒，讓他們變成真正的牧星人。有了這些孩子們，牧星族的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鹿月華說話的時候，金武陽一直在端詳着她。
這是一位有着純正華族基因的地球女性。
精巧靈動的五官，柔和清麗的臉龐，溫潤瓷白的面色中隱藏着幾處淡淡的雀斑和細紋，修長的身體搭配着一身淡綠典雅的華族長裙，所有這些都讓鹿月華在牧星族這個號稱“太陽系基因下水道”的怪物群中，格外顯眼。
“自然天成、清新脫俗”，在這個基因混雜的種群中，就是一種另類，即便她為了讓自己不那麼與眾不同，故意留了一頭紅色長發，也絲毫不能改變別人看待她的目光。
這是金武陽只能在內心中愛着的女人。
當年為了能夠配得上她，金武陽帶着兄弟們打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牧場。
也是因為她，28年前金武陽接受了老首領的託付，和這個女人一起去尋找牧星人的新牧場。
那是一次長達10年的艱辛旅程，他們的飛船在太空中探索着未知的領域，最終找到了那片太陽光都幾乎無法到達的蠻荒雲境。
直到現在，金武陽還能記起當年的所有細節。
寒冷的雲團就像是時間的牢籠，不僅困住了飛船，也凝固了時間，飛船只能緩緩地蠕行在雲境深處，他卻沒有恐懼，只因為有她。
那次開疆之旅，他們為牧星族找到了一片新的牧場，同時他們也帶回來了一個地球男孩。
那個叫花寶的地球男孩，是她從海王星獨自帶回來的。
金武陽知道，鹿月華和花寶身上藏着無數的秘密，這些秘密就像一面無法穿越的牆，阻隔在他們之間，讓金武陽只能把自己對鹿月華的愛，深深地藏在心底。
“你在想什麼？”
鹿月華看着失神的金武陽，用充滿愛意的眼睛，詢問着他。
鹿月華心裏明白，這個外表粗糙內心細膩的男人，一直以來為自己默默地付出，是因為他深深地愛着自己。
其實鹿月華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為了能讓花寶在牧星族內安全健康地成長，她必須和這個男人保持距離，否則牧星族首領之子的身份，不但會讓花寶成為族人們的焦點中心，也會成為那些藏於陰影中政敵們的眾矢之的。
像是被愛人猜透了心思一樣，金武陽有些局促，笑着對鹿月華說道：“是呀，你說的沒錯，一切都會變得。你呢，是越變越好看，我就是越變越老咯。”
鹿月華被金武陽的這句話給逗樂了，假裝嗔怪地說，“瞎說，什麼越變越好看了，你還以為我是小女孩嗎？”
鹿月華歪頭看着金武陽，幾分頑皮又幾分自嘲，一字一句地糾正，“是，我們都變老啦！”。
說罷，二人對目，哧哧地笑出了聲。
笑聲將屋內略顯尷尬的空氣一掃而空。
“花寶現在怎麼樣？”金武陽問着鹿月華。
正在中央控制台前整理成人禮畢業生名單的鹿月華，透過排列着密密麻麻人名的虛擬屏，向金武陽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哎，這孩子，除了飛行駕駛課可以忍住不搗亂，其他的課程堅持不到10分鐘，一定會鬧么蛾子，所有的老師都來向我告狀。你說全校三百多個學生，什麼人種都有，就沒有一個像他一樣！”
“你也別著急，花寶這孩子可能是覺得上課沒意思吧，你沒發現他的學習能力挺強的，幾分鐘能學會的東西，讓他老老實實在教室里坐一個小時，要是不鬧騰，那反倒奇怪了！”
金武陽本想安慰一下鹿月華，沒想到卻引來了鹿月華強烈的反應。
“什麼？！這是他給你說的？”
鹿月華的臉色突然一變色，金武陽感到了一絲危險向自己襲來，他小心地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每次測試，他都只是剛過關？你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學習能力強呀？我這是恨鐵不成鋼！”
“啊，你說什麼鋼？”
雖然漢語已經成為太陽系內的通用語言之一，也是牧星人的統一用語，但金武陽還是常常被鹿月華隨口而出的華族方言和成語，弄得思維停頓。
“別打斷我！”
鹿月華略顯兇狠的目光，讓金武陽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金武陽心想，女人只要說起孩子，就會變成怪獸，太恐怖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鹿月華向著金武陽逼近了一步，不等他回答，直接說道。
“我生氣的是這個孩子一點點上進心都沒有！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他非要做到最差！一天到晚和那隻臭熊貓鬼混在一起，胡作非為！鬧得學校里雞飛狗跳！不但自己不學好，還帶壞其他同學！他這算什麼？扮豬吃老虎？！還是自甘墮落？他就是故意氣我的！”
鹿月華一連串地夾雜着各種華族方言的氣話和不斷飆升的怒火，都隨着她的腳步，向著金武陽壓迫過來。
金武陽不由得退到了窗邊，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鹿月華一臉怒容地站在自己身前，帶着挑釁的表情在等着自己的答案，金武陽知道如果自己給出了錯誤答案，眼前這個女人就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給生吞了！
金武陽只是愣了幾秒鐘，就上前一步緊緊地摟住了鹿月華。
被這個巨人般的漢子猛地抱在了懷裏，鹿月華的身體就像觸電一樣，僵在了那裏，大腦也好像停止運行，她完全沒有料到，金武陽會給她這樣一個答案。
鹿月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金武陽的擁抱讓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僵硬的身體也開始變得柔軟。
她知道，自己失控的真實原因是對花寶的即將離開感到不舍，是對花寶即將開始的太空游牧感到擔心，是對自己不能繼續保護花寶感到焦慮。
金武陽繼續抱着鹿月華，他感受到懷裏的女人慢慢地恢復了正常，他在鹿月華的耳邊輕輕地說著。
“不要生氣了，小寶不是故意氣你的，雖然你剛才說的什麼，鐵會恨鋼，豬吃老虎啊，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小寶其實是心疼你的，他知道我們倆的關係，他也知道你是為了保護他，才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的，所以他故意把成績壓低，這樣就不會在同學中顯得很特殊了。你不是希望他平平常常，不成為焦點嗎？”
金武陽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觀察着鹿月華，見她並沒有要打斷自己的意思，繼續說道。
“其實，在我們這群人中，你和小寶不管怎麼樣去掩飾，也不能抹掉你們身體裏的基因。小寶闖的禍，很多就是男孩之間的惡作劇，只因為小寶和別人不一樣。”
金武陽的話讓鹿月華猛地一怔，她抬頭看着金武陽，疑惑地問道。
“這些也是小寶給你說的？”
金武陽並沒有直接回答，他把鹿月華又攬回在懷裏。
“小寶已經長大了，今天的成人禮過後，他就要去太空放牧了。你要相信他，小寶早晚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的！”
“這孩子，真是長大了，什麼都不給我說。”
鹿月華略感失落地說著。
“小寶說了，這些都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不讓我告訴你。”
金武陽偷偷看了一眼鹿月華，“你不會出賣我吧？”。
“放心吧，我才沒時間去理會你們這些男人之間的把戲！”
鹿月華故意把最後幾個字用強調的口吻說了出來。
當她知道孩子心裏藏着的小秘密后，心中的繩結也被解開了，身體順從地偎在老金的懷裏……
叮、叮、叮
三聲悅耳的金屬音后，中央控制台上亮起了一盞紅燈，提示秘密信道有了新消息。
鹿月華走過去，翻看着信息。
“老金，老金，快過來！”
鹿月華就像一個見到新裙子的小女孩，滿心歡喜地向著金武陽招手。
“幽靈戰神打算提前給依娜換腦了，幽靈族的軍醫已經到鹿砦號了，小娜的頭馬上就要長大了！”
金武陽趕緊上前翻看着信息，臉上也露出了喜色。
“哈哈，今天是個好日子，小寶要變成男子漢，小依娜也要成為大姑娘了！走，咱們看看去。”
說罷，金武陽和鹿月華歡歡喜喜地離開了辦公室。
此時“鹿寨號”內陽光明媚，一片春意。
人們陸陸續續地向著雲漢書院廣場聚攏。整個飛船里，到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氛，牧星族第293屆成人禮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