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界的NPC*3
景償趴在桌子上暢想七天後的家長會,不時發出不可名狀的怪笑,引來前桌女生嫌棄的鄙視。
他昨晚在教師公寓睡得太死了,醒來已經早上十點,便帶着書包馬不停蹄的往教室趕,洗好的乾淨衣物掛在門把手上,景償覺得應該是自己起太晚了,周沁等不下去了就掛在這裏,本來還想敲門跟老師道個謝,被他憋了回去,還是之後下課時再去道謝吧。
景償來到教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班級電腦上登陸,學霸們果然不負所望,但他沒法在女生的信息中穿插感謝了。
接近下午一點鐘,教室中陸陸續續已經來了一半的人,和每一個星期天後到校一樣,大家都聚成一個個小組討論着網上發生的和自己遇到的開心事。
景償望着黑板有些恍惚,他已經對爸爸要來參加家長會這件事欣喜夠了,他要做好周老師說的那些,用一個還不錯的成績迎接爸爸。
但是,已經兩點了,大家仍在興奮的討論,往常的這個時候周沁已經來到教室,嚴肅的站在門口等教室中的大家發現后安靜下來,然後坐在講台上監督他們自習。
景償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一個下午他都沒怎麼認真複習,他總是抬頭看向教室門口,但是周沁一直沒出現,中途物理老師那個老男人來門口訓斥了一頓,班上很快就安靜下來,班長坐在講台上維持秩序,大家埋頭自習,只有景償好像失了魂。
一直到晚自習開始景償都沒盼到周沁,晚上沒有周老師的課,她是不會來的,景償不知道晚上上了什麼課,一整晚他的腦子都是混亂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歡胡思亂想,他想起昨晚那些滾動的黑底白字的名單,還有周沁突然對他說爸爸要來開家長會,景償昨晚沒見到周沁接過電話,那是周沁早就知道的。
“嘿嘿,這樣啊,大雨將至,但是小螞蟻還不知道。”
周沁早就知道爸爸會來家長會,她本可以在下山時就告訴自己的。
“那你下周的期末考試努努力,萬一考個第一名你爸爸就來了呢?”
她那時不想景償分心,保持好成績,爸爸應該會很開心。
景償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講台上的老師扭頭疑惑的看向他,教室里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他,但是景償只能聽到窗外微弱的警笛聲,那是輛救護車。
他顫抖着從同桌的課桌上跳出去,一路上撞倒了好幾個桌面上的書堆,他推開老師的阻攔奪門而出,像只雨中驚恐的喪家犬。
......
“好的好的,你是怎麼發現的。”張訊緊皺眉頭打開胸前的執法儀。
王老師捂嘴難掩臉上的悲傷,“下午時周老師班的物理老師找過我,說周老師一下午都沒去教室,她雖然第一次當班主任,但很負責任的,而且她一直住在學校,她不可能連簽到都沒有簽。”
“我打了她的電話,沒有人接。”王老師泫然欲泣,“我們關係很好,她就住在我分配的公寓隔壁,但是我家裏有點事所以晚上才來學校找她,都是我的錯,我如果再來早一點……”
王老師已經泣不成聲了,張訊指指救護車安慰她:“這不怪你,他們說了死亡時間在今天凌晨,只是可惜了這麼年輕……”
張訊餘光瞥見教學樓方向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跑向這邊,那個男孩不知道摔倒了幾次,膝蓋上皮開肉綻血流到鞋子上,衣服也沾滿了泥水,像只落水的小動物一樣狼狽。
急救人員抬着擔架從公寓門洞出來,男孩一瘸一拐跑到跟前,一陣風颳起蓋着人形的白布,周沁安靜的躺着像只是睡去。
“她是怎麼死的?”男孩眼看他們重新把白布蓋上,急得像是被搶走骨頭的土狗,不斷重複問,“她是怎麼死的?她是怎麼死的?……”
張警官上前把景償拉到一邊,擔架只用兩個人就能抬進車廂,原來一個人那麼輕,輕的一塊白布就能遮住。
“孩子,你認識她嗎?”張訊生出疑慮,不斷詢問他,但是景償像聽不見別的聲音了一樣,目光如熄滅的火炬。
“把他帶到所里。”張訊示意同伴,隨後向王老師詢問男孩的班級,準備去教導處跟校領導們打個招呼。
景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己的生活不是平靜的,普通的嗎,救護車的燈光那麼奪目,甚至有些刺眼,但他還是望着車廂里看,她還要教景償做飯呢,景償沒有母親,他時常想書中偉大的母愛是什麼樣的,男孩子第一次學做飯,一定是做給媽媽的,他在昨晚夢一樣的恍惚中,感受到了家這個字,但是所有的夢都會醒。
救護車亮起藍色的急救燈,卻開的並沒有那麼急促,雨後的路上泥濘不堪,何況是下山路,晚自習馬上就要結束,不少好奇的學生從窗戶探出頭往這邊張望,景償木頭一樣呆坐在警車裏,像是被萬眾矚目,雨又淅淅瀝瀝的降下,景償似乎聽不到警車外吵鬧的人聲,下課鈴敲響,在教室里的學生眼中窗外發生的事好像一點都不重要了,他們依舊像往常一樣歡笑着衝出教學樓奔向宿舍,他們有溫暖的被窩等着,沒人在意一隻雨中的喪家犬,不會有人在意角落裏被大雨衝破的狗窩。
......
所里的審訊室外,王隊打着哈欠趕到,他昨晚剛值過班,在家裏還沒捂熱沙發就被張訊一通電話叫來,張訊停下手裏翻看的文件,他已經坐在審訊室門前等了王隊半小時了,老王這種有點拖延症的人怎麼當上警察的這件事,他已經困惑好多年,不過今天他不想再跟這傢伙嘮叨。
“外國語高中的老師s在公寓裏,裏面的小子在我們趕到時從教學樓里跑出來,在救護車邊上一言不發地看着,這裏是臨時搜到的檔案,你先看着。”張訊拿文件夾拍王隊的屁股,王隊扭着躲開笑笑接過。
“邊看邊審,先進去吧。”王隊粗略翻了一下,推門走進審訊室。
“她是怎麼s的?”王隊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害怕的小屁孩,而是一句平靜的問話。
王隊審過很多自認不凡的小屁孩,曾經有個喝了酒的暴走族半夜把摩托開進垃圾堆里撞死了一個晨練心臟病發作的老頭,那一帶沒有攝像頭,那個頭髮五顏六色的暴走族很聰明沒有留下什麼痕迹,但他在老頭腿上吐下一灘嘔吐物,他們找到這個小子時他正在朋友家裏打遊戲,那個殺馬特的暴走族在審訊室里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喝醉了路過,大家一籌莫展時,王隊把審訊室的燈光開到最亮,讓他一個人在裏面呆了整整一天,審訊室的椅子一點都不符合人體工學,他在裏面睡不着加上刺眼的燈光精神很快接近崩潰,最後只用跟他說他的朋友把那輛撞了人的摩託交出來了,他便低着頭服了軟。
他是來審人的,卻迎面撞上一個問題,王隊立刻板著臉扮上凶樣,他們審訊剛柔並濟,他是那個扮黑臉的人。
“你覺得呢?”王隊抽出椅子坐下,張訊關上門坐在旁邊。
“她應該很怕疼的。”景償幽幽的說,“切土豆時最後一塊會留的很大,所以根本沒炒熟。”
張訊和王隊面面相覷,張訊抵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在車上也一直問。”
“那看來還是告訴他吧,我覺得只是個自s的案件。”王隊剛剛看完文件,他得出結論,這只是個自s案例,他不覺得有什麼疑點。
“好的,孩子你聽好,s者周沁,s亡時間2125年6月20日凌晨一點,s亡原因,藥物類,額就是服用過量安眠藥。”王隊皺着眉頭陳述。
“她是你的班主任?”張訊緊跟着問。
“嗯。”景償耷拉着腦袋輕聲回應。
“昨晚你和她在一起的吧,周沁當時有沒有什麼異常?”張訊單手托腮聲音很溫柔。
“她沒什麼異常……看完新聞聯播就睡了,我住在隔壁。”景償眼前閃過那些黑底白字的名單。
“昨晚新聞播的什麼?”張訊看向王隊。
“嘿,這不巧了,我昨天值班從頭看到尾。”王隊回憶,“柯洛將軍出席那個什麼會議,還有公佈了一個戰鬥機聯隊的犧牲名單……”
“周老師的丈夫在軍隊裏。”景償像觸電一樣顫抖一下。
張訊和王隊兩人對視一眼,一同起身離開,審訊室中忽然靜到了極致,雨聲越發清晰,絲絲入耳。
這一晚景償明白了,戰爭並沒有那麼遠,就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