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

艾瑣身上的童裝消失，一身漆黑的長袍逐漸在他的身上顯現。長袍之上，微小的光點滿布其上，不停閃爍，一條銀色河流自領口起始，流淌着向下環繞，於後側袍尾終結。

艾瑣鎏金的瞳孔里流淌出璀璨和狂熱，他盯着艾因。

艾瑣清了清嗓子。

“咳咳。”

“■”

音節落下。

【墟】重歸空曠無垠。

【殿堂】自不遠處由虛化實。無數書卷、典籍、竹簡自金碧輝煌的【殿堂】中衝出，環繞着艾因飄飛，旋轉。所有的記錄自行展開，書頁翻動，符文、圖畫、歌劇、詩詞、術陣，凡是被記錄的事像均自書頁中爬出，跳下，它們歌唱着，歡呼雀躍，飛繞在艾因身周。

【倉廩府庫】自地下緩緩升起，奇珍異寶、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的虛影，四散而出。自書頁里跑出的文字有一些跑到了對應的材料或者生物的虛影旁邊，和虛影一起，同步移動。

材料、武器、用具，世間各類造物的虛影盡皆逐步凝實，變成往昔中它們最佳狀態時的模樣。生物們的虛影則分裂開，化作它們處於不同階段時的代表性樣貌，送魂花、菌群、龍、白澤，凡是世間有過存在的物種，均被保存下來，於【墟】中不斷變幻。

不消多時，它們停下變化，齊齊沖向艾因，包圍艾因后開始旋轉，上升，重聚一起，呈螺旋狀升向高空。

“■”

光芒綻放，無數光點自黑袍上飛出，衝進艾因的身體裏。

銀色河流從黑袍尾端升起，流出，淌向艾因的心口。

艾因杵在原地，他如同靈魂出竅，只能獃獃地看着他的身體，隨後他被無限拉遠，視野中原先數百米高的【殿堂】與【倉廩府庫】迅速變小，只能看到那聯通天地的螺旋光柱。

他像是被撕裂開，能感受到自己仍站在艾瑣面前，被奇妙的銀色光帶連結，他又能從極遠處，看到自己身處的光柱的整個模樣。

他被繼續拉遠，終於，連螺旋光柱也消失了，淡金色的光黯淡下來，四周逐漸黑暗，他無法判斷自己仍是在飛，還是停留在原地。

隨後，一點亮光乍現，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嬰兒逐漸長大，於舞勺之年拿起了劍，少年劍客從此在世間遨遊。弱冠之年，少年劍客解開了【墟】，從此步步往高處踏去。劍客來到了【塔】，他不斷向上攀登，終於，在第1000層，他停下了腳步。那是同樣的自己，擁有【墟】的自己，他無法戰勝，被擊退後心神不寧，自【塔】上墜下。

艾因眼前再度變得黑暗，作為旁觀者，他又重新開始觀看一段新的人生。艾因沒有記下一共看過多少個人的一生，但他心中，有一個數字在不斷地跳動。

終於，最後一個數字加完，來到17320。

艾因開始觀看自己的人生。

他有一對只是普通人的父母，生活在不知哪個星球上。十分和平的現世，在那個星球上，戰火卻突然燃起。身為農民，夫妻二人本只是在田間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享受天倫之樂。但戰爭迅速地開始，擴散，阻斷了他們一家回到城市的路。戰爭持續時間不長，僅僅只有三個月。可某一日，想要給艾因尋些肉食的父親，去往山林中后便再未回來。艾因的母親在戰爭停歇後帶着艾因回到城市中居住，卻終是因思念丈夫過度而去世，留下年僅三歲的艾因獨活於世。

艾因被收留到了孤兒院裏，

隨後在五歲時遷入文達星京苑市的孤兒院。六歲時，早慧的艾因單獨跑出孤兒院玩耍，於孤兒院后的山林中撿到了艾離，接下去便是一路到了現在，艾因解封【墟】的過程中。

艾因想要握緊拳頭，他在這裏，找回了五歲前的記憶。艾因曾經的腦海中只有來到文達星后的記憶，任何有關五歲以前的事，他的記憶里只有一片空白。

“■”

艾瑣輕念。

於是，艾因回過神來，靈魂如同升至高天之上又疾速墜落，身體卻沒有任何異樣。

【墟】再度重歸空曠，彷彿剛才出現的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樓。下一瞬，艾因曾喚出的建築物都重新浮現。

“平心靜氣。”，艾瑣淡淡道，“隨我來。”

艾因心中霎時不再激蕩，平靜如水。他跟在艾瑣後面，二人一齊走進了殿堂里。

“方才施的靜心咒，可保你今日無恙，明日需要好生歇息。”

艾瑣此時又變得十分嚴肅，反覆無常的性子讓艾因難以捉摸。

“你喚出的殿堂，只是最初級的，後續你可以自行改建，也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直接把它改造成更高級的樣式。”，艾瑣一邊走一邊說，“所有的【記錄】，包括事像、技法、舊曆，這裏都沒有。既然沒有交換，那麼自然，【墟】無法直接具現出這些東西。”

“不過不必擔心，【墟】會緩慢吸收【力】，【力】足夠之後，【記錄】便會逐漸恢復，直到完全。”

“身為【我】，其實你並沒有什麼很嚴肅的使命，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目標之類的。你可以任意使用這份力量，隨你的心意。這是【我】傳承的意義，也是原因。”

“唯有一點，不要辜負與你相互認可的人。”

“這是第17320位【我】拜託我囑咐給下一個開啟【墟】的【我】的。”

“我想想，靈力潮汐很快就會到來，到時你可以自行感知【力】，當然，在【墟】里也可以。只是你解封【墟】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付出，要藉助【墟】就得等一段時間啦。”。艾瑣話語間嚴肅的氣息逐漸消退，變得愉悅起來。

“開局氪金不夠，後面就只能月卡慢慢來了嘛，畢竟本遊戲不支持單次大筆充值呦。”

“正式成為修鍊者之前，可以在殿堂里隨便翻些術法之類的看看，我剛剛幫你恢復了一些基礎的術法。高級術法日後再說吧，反正你也不急着去往【塔】。”

“不過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修鍊者有的能力，你都已經有啦。但感知【力】這種事兒得你自己來，別人幫不了。”

“倉庫里的東西，有需要的話可以喊我出來，我會給你講如何獲取它，日後【殿堂】中也會有關於它們的記錄。”

“在【墟】里不用怕，這裏是【我】的【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在這裏傷害你。你如果有興趣可以隨意走動，不過沒什麼意義，【墟】里只剩空蕩蕩一片。”

“【墟】的操控方式你已經清楚，簡單描述就是‘心想事成’。進入和退出【墟】都在心裏想即可。但是記住，【墟】只能保留你的意識，身軀現階段是無法進入【墟】的。”

“東座那邊，可以去看看，記得去地下，有個挺有意思的小玩意，應該在那裏面。【炎黃】這次難得吃癟，那傻大個也算是你為數不多的提前安全離開文達星人類區的途徑之一了。安全方面不必擔憂，【墟】解開后，在文達星沒有迎來靈力潮汐之前，絕大部分情況下有【墟】的保護，你不會出現任何安全問題。”

“【墟】要遠比你現在能夠想像到的更有用，艾因。”艾瑣回頭，盯着艾因的眼睛道。

“關於我的話，你就把我當成【墟】的管家，或是活的使用指南，都可以啦。”

“好了，一次說這麼多渴死我了，我得趕緊去找點兒喝的，先走一步啦。拜拜，艾因。”，艾瑣揮揮手，歪着頭對艾因笑道，“其他的，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你要走？”艾因驚訝道。

“當然啊，關了這麼多年，總得出去透透氣嘛，而且星海這麼大，誰想待在這個監獄一樣的星球上啊。”，艾瑣張開手臂，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去擁抱新鮮空氣的樣子，“任何問題直接在心裏喊我，我會回應你的。”

艾瑣對着艾因眨了眨眼，便消失無蹤。

艾因在原地懵了一會兒，隨後一人繼續走在空蕩蕩的殿堂里。他心中想要看到術法，於是一個木製大書架便出現了，上面還躺着幾十本書。艾因一本一本地取出來簡單翻閱，正當他取出《外道術法》的時候，書架倏地消失無蹤。

艾因心想這多半是【力】不足以讓書繼續具現了。他便沒想太多，打算直接拿着這本開始看。當艾因剛翻開書的第一頁，整本書消失無蹤，他十分無奈，想在【墟】中繼續轉轉，但考慮到外界還有艾離在等着他，便在心中想要退出【墟】。

艾因心裏的想法剛剛升起，就兩眼一黑。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僅僅一個晚上，便走了一趟鬼門關，甚至之後還陡然獲得一番奇遇，艾因回想着晚上短短几個小時經歷的這些，心裏有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

“等等，短短几個小時？”。艾因大驚，他脫口便問道：“現在幾點？艾離。”

“文達星，京苑市，紀元歷五月十二日，周日凌晨，二時五十分。”艾離十分擔心，因為艾因自暈倒開始已經一動不動近半小時，可透過機械傳出來的聲音，依舊冷淡到沒有一絲溫度。

“我一共昏迷了多久？”

“28分鐘。”

艾因記得艾瑣說過，【墟】與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但他沒有想到現實中竟然只度過了28分鐘。

“家裏暫時不用收拾了，我得去一趟東座廣場。樓里的攝像頭都處理好，攝像數據正常傳輸就行，先不必刻意去物業的系統里偽造。外牆上的痕迹全部清除，對樓道里的安排回收。回收過程中有任何被發現的可能都直接執行原地銷毀。”

“這次你不用跟着來，你稍微收拾一下家裏，再確保一切痕迹都消除完畢就行。”

“好，東座那邊已經有無人機就緒，打開【幕】，我直接在那裏給你投放實時畫面。”艾離沒有強行要求陪着艾因一起去，她清楚艾因有自己的想法。

艾因一邊換衣服，一邊琢磨起【墟】的用法。自解封【墟】過後，他發現他的精神相比以前有不小的提升，至少一心二用毫無任何問題。艾因猜測他的身體也出現了相應的變化，但他沒有時間去進行測試，他需要儘快去到東座，去看看所謂的【炎黃】，並且嘗試接觸那佈滿天空的紫光的根源。

對艾因而言，文達星的靈力潮汐來的太晚了，他要在成為修鍊者之前儘可能做好足夠充分的準備。艾離今晚的外出湊巧碰上這裏發生了大規模的【力】的調用，這些因素加起來已經足以勾起某些耗子的注意，他只能爭分奪秒，儘快取得足夠強大的力量，保護艾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