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十)

文五娘亦是訝異不已,只是她心中所念與院中眾人卻全然不同,她心道:「無論二娘是嫁了還是賣了,那都是她的命,命數的好與不好皆是天定的,二娘雖是能幹,可她畢竟是個女子,怎麼也跳不出這個命數的。自這之後,二娘便不再是陳家之人了,那我前幾日聽來的事情要不要告知嚴姑?」

她抬眼看了看陳冰,又看了看陳冰身後面有戚色的葉美娘,心中忽的生出了一股子醋意,心裏有些幸災樂禍的冷哼道:「呵,裝的到是很像。」

羅三娘見了箱子中放着的錢,雙目放光,猶猶豫豫的想要接口錢內知的話,可心中又惦記着王家的家產,心中掙扎道:「虧得去年沒有把她賣去李員外家,當時才給二十石糧,按那時的糧價,算算也就二十貫錢,若是放到現在,最多就是十二貫了。如今卻是不同了,這柳東家出手極是闊綽,整整一百貫啊,這,這該如何選擇?」

而陳玉娘反應卻是院中諸人中最為激烈的,若是任由陳冰成為柳志遠的婢女,陳玉娘的計劃便無法實施,那六成家產也將成為空中閣,水中月,她那十幾年來的忍辱負重亦會是泡影,陳玉娘心中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急。她見羅三娘未說話,可她眼中的貪婪之色自己是瞧在眼裏了,知她心中極為猶豫,她當機立斷,雙手捏着羅三娘的雙臂,急道:「娘!不能啊!不能把二娘賣了去作那勞什子的婢女啊,那樣就甚麼都沒有了,你可要三思啊娘!」

羅三娘扔是有些猶豫,她躊躇道:「玉娘,這可是一百貫啊,我陳家一年不吃不喝也不過是二十貫的收入而已,要攢下一百貫,少說也要二十年啊,這可是一大筆錢啊。」

陳玉娘心知自己母親貪上了那一百貫錢,她心中煩躁,蹙眉低聲道:「娘!一百貫雖好,可哪裏比得上王家的家產,待我奪取了家產,我隨便分你些,莫要說一百貫,便是一千貫都有了。這些都是同爹爹說好了的事情,娘,你不能反悔啊。」

羅三娘嘆氣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哎。玉娘,你能不能……」

「胡鬧!」陳大維的喝聲從羅三娘身後傳來,他不知何時出了正屋,拄着杖,蹣跚着挪步到了羅三娘身旁,羅三娘忙上前攙扶着他,說道:「你出來作甚,若是摔着了,我可沒那精力去照顧你。」

陳大維白了她一眼,心道:「賊婆娘,這都甚麼時候了,還要逞嘴上之快。」口中卻是說道:「是是是,我有分寸的,摔不着的。好了,你也不要在說了,這事情現在交由我來罷。」

言罷,陳大維上前一步,對着柳志遠微微欠身說道:「呵,原來是柳東家造訪,失敬失敬啊,小老兒腿腳不便,無法行禮,還請柳東家見諒了。小老兒名大維,適才聽那內知所言,似是二娘賣入了柳家作婢女,小老兒不才,當年在永興軍也是種將軍手下的一員猛將,雖是大老粗,但多少還是識得些字的,不知貴宅內知能否將那賣身契借小老兒一觀呢?」..

柳志遠並不答話,只對錢忠義揮了揮手,說道:「忠義,他要看你便給他看,看完了記得拿回來,不可弄丟了。」

錢忠義會意,尋思這是讓自己看着,以防陳大維毀了這張賣身契,那樣就不好說了。他應聲而出,將賣身契交予了陳大維,自己則站其身側,防他暴起發難。

陳大維細細看了字據之後,輕輕搖了搖頭,他並未向錢忠義所想那般撕毀賣身契,仍是把賣身契交還給了錢忠義,嘆息道:「多謝柳東家,這張賣身契我看過了,只是小老兒心中仍有些疑問,不知柳東家可否解惑?」

陳冰心中一凜,更是有些驚怕,暗嘆道:「不好!翁翁定是將此中的破綻給瞧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她想出言提醒柳志遠,可礙於眾人目光皆集中於他身上,自己也不便多說,只得輕咳兩聲,以做提醒。

柳志遠冷笑道:「好,你有甚麼話,儘管問我便是了。」言畢,他一手負於身後,輕輕擺了擺手,陳冰會意,他二人相處時日雖是不長,可心意相通,柳志遠適才已明陳冰輕咳的含義,故而藉此回了她的話語。陳冰暗暗鬆了口氣,心道:「既然大魔頭已經知所謂破綻在何處,那他必然是做好了準備的。呵,那樣我便放心了。」

陳大維輕輕笑道:「好,我便說三條。這第一條,賣身契上所寫年歲飢荒,日食難度。這花湖村雖然窮困,前年也遭了兵災,日子是要比過去艱難了許多。可畢竟居於太湖之濱,捕魚度日還是能勉強餬口的,因而這一條我便覺得不會出自我兒陳興祖之口。」

陳冰聽后搖搖頭,心道:「不對,不是這條,大魔頭完全可以推翻。」

陳大維繼續說道:「這第二條,便是這一百貫賣身錢了。要知曉,以現如今的行情,買一個婢女,即便她貌若天仙,也不過十貫十五貫的樣子,斷然不會超過二十貫。二娘不過鄉野女子,這一百貫是否太過兒戲了?」

陳冰微微搖頭,尋思道:「也不對,出多少錢是買主的意願,他想出多少便出多少,翁翁這理由不成立的。」

陳大維頓了頓又說道:「這第三條嘛,便是這立字據的人了。中保人李建奎,李建全我都認得,李建奎便是這裏的耆長了,李建全則是他的弟弟。他二人的字跡我也都識得,這的確是他二人所寫的。可陳興祖和葉美娘不識字,因而這簽名定然是代寫的,可是二娘也不識字,那為何這字據上的筆跡卻與興祖和美娘的並不相同呢?這顯然是另有他人所寫,柳東家,這卻又是為何?」

一旁的陳廣祖忽的說道:「爹爹,你錯了,二娘她會寫字。」

陳大維一怔,愣了幾息的功夫,而後喜道:「當真?」

陳廣祖冷笑一聲,說道:「自然是真的。大郎,是不是啊?」

陳廷耀不明所以,實話實說道:「是,二娘這字是我教的。」

陳冰心頭一緊,心中喊道:「是了!是了!這便是最大的破綻了!翁翁不知我會寫字,這不打緊,但是二叔知道我會,這賣身契我沒見過,更不會去寫這名諱,因而這上頭我的名諱必然是假的,若是翁翁讓我當場寫下自己的姓名,兩相一對照,這謊言便直接被拆穿了。」

柳志遠微微一笑,笑的甚是輕蔑,說道:「就三個疑問是嗎?哼,好,我一條一條的回你。第一條,二娘賣入我柳家之後,吃穿用度一應俱是最好的,花湖村與之相比,可不就是年歲飢荒日食難度嘛。第二條,別人家出多少那是別人家的事情,我可管不到,我買二娘是為了侍奉我的無瑕阿姊的,她是名門出身,自然對婢女要求要高些,這價碼也便要貴一些了,一百貫對我來說,也算不得甚麼。無瑕阿姊,我可說的對?」

無瑕微微冷哼,並未理會於他。

柳志遠呵呵笑道:「至於最後一條,那簡單,讓二娘寫下她的姓名,兩相一對照,不就知曉了嘛?」

陳大維心中大喜,以為自己得計,只是他仍舊面色如常,微一欠身,說道:「還請柳東家見諒,並非小老兒信不過柳東家,實乃如今世道如此,人心都成了黑色,把不實的說成實的,把實的又顛倒成不實的,我也怕是怕柳東家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了,深怕這張賣身契被人作了手腳,因而我也贊同讓二娘寫下自己的姓名,以證清譽。廣祖,去取紙筆來。」

陳廣祖應聲回屋取了紙筆並搬了張小機,他十分機敏的磨好了墨,而後仍是叉手倚靠門邊,似笑非笑有些幸災樂禍的看着陳冰。

陳冰轉至柳志遠身旁,看了眼他,見他神色鎮定,似是預料到了這一變數一般,顯得胸有成竹。他對陳冰微微點頭,輕聲道:「有我在,但寫無妨。」陳冰聞此言,

一咬牙,把心一橫,快步走到小機旁,毫不猶豫的提起筆,沾好了墨,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后,把筆往機上一扔,站回到柳志遠的身邊。

待得陳冰寫完姓名,錢忠義便將那張賣身契與之並排放在一起,陳廣祖起身正欲對比,陳大維忽的喊道:「且慢!柳東家,小老兒斗膽,把醜話先說在了前頭,倘若這筆跡不是二娘的,你該當如何?」

柳志遠仍是輕蔑一笑,說道:「好說,若是比下來不是二娘親筆,那二娘我自然是不帶走的,這箱子裏的一百貫卻仍是留給你,如何?」

陳冰心中嘆道:「翁翁當真是不要臉啊。」

許是柳志遠攜人進陳家的陣仗甚大,有好事之人倚在院牆邊上偷聽院中對話,探得陳家又將二娘給賣了,立馬散佈於左鄰,因而此時陳家院外已圍了好些長舌之人圍觀指點。

陳大維要的便是柳志遠這句話,心想柳志遠這回是栽定了,心中歡喜,微微笑道:「好!一言為定!廣祖,上前對比筆跡!」

葉美娘心中緊張,他不自覺的握住了陳興祖的手,不料觸手全是汗漬,她驚訝的看向陳興祖,見他滿頭也都是汗珠,眉頭更是因為緊張而蹙成一團,葉美娘心中嘆道:「看來興祖比我這個當娘的還要緊張自己的女兒啊。」思及至此,葉美娘仍是握住了陳興祖的手,二人十指相扣,緊緊地捏在了一起。

陳廣祖仔細端詳着面前的兩張紙,左右不斷的對比着,過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卻仍未對比出結果來,陳大維心中不耐,問道:「廣祖,如何了?」

陳廣祖並未回答,他又端詳了半盞茶時分,放下手中的紙,微嘆口氣,對着陳大維搖首道:「爹爹,這兩張紙上所書二娘姓名的筆跡完全相同,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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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漁妻種田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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