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簡
“不要殺我。”一個身着粉紅緊身袍袖上衣,下罩雪白煙紗散花裙的小女孩聲嘶力竭的請求着身旁穿着鎧甲的武士不要殺害她。可是那個武士冷漠的看着小女孩,面露凶光,揮刀向她砍去。
“不要啊!”伴隨着心口的一陣絞痛,林可倏地睜開雙眼,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夢。
興許是最近正值畢業季,結業考試、畢業論文以及各種工作面試的事情堆雜在一起,林可忙壞了,最近頻頻的做噩夢。
林可躺在床上仍然泛着迷糊,感覺有些奇怪,平日做噩夢,醒來只是覺得有些疲憊,今天怎麼胸口絞痛起來,不過還好,不是很嚴重,揉了兩下就不疼了。
這時正是午夜時分,萬籟俱寂,房間裏只能聽見林可難以平復的喘息聲。林可躺在床上回憶着剛剛那個奇怪的夢,心有餘悸,翻來覆去,再難入眠,於是打開床邊的小枱燈,坐了起來。
林可將脖子上懸挂的白玉石斛蘭項鏈輕握在手中,安心了些許。這是父親送給她的項鏈,從小就佩戴在身上。因為父親經常出差,父親希望項鏈能替他一直陪着林可,並希望林可秉性剛強,為人處世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林可將這石斛蘭項鏈一直戴在身邊,每次遇到煩心事,只要看到它,壞心情便會煙消雲散。
看着床頭柜上擺放的照片,林可心情又黯淡下來,頓時眼淚充盈了眼眶,視線開始迷糊。這是父親與她的合影,一起攀登長城時拍攝的,而這已經過去整整七年,她多麼希望能與父親一同再爬一次長城。
林可的父親是位著名的考古專家,歷史學家,經常出差各地考古項目。七年前的一天,林父應一個學者的邀請,出差成都研究一批漢墓出土的竹簡,之後就神秘失蹤,杳無音信。
父親之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離婚後就一直沒有再婚。林可是被父親收養的孩子,也是父親唯一的孩子,與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失蹤時,林可正好初中畢業,之後就一直寄住在父親的摯友劉叔叔家中,直到高中畢業,才搬回家住。大學四年,林可基本上都住在學校宿舍,偶爾周末回家住。
第二天,周一,林可早早回到寢室。寢室里只有淑君在,她是林可的大學室友兼最好的閨蜜。
“早啊,可兒。”淑君正在焦頭爛額的修改着論文。
林可打了個哈欠,眼神泛着迷離,說道:“早啊,淑君,論文寫得怎麼樣了?”
“一言難盡,水都淹眉毛了,周末約會去了,上周老師讓修改的地方還沒改完呢,”淑君心急如焚的說道。
“你呀,早幹嘛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羅的脾氣,我可不想感受他的暴雨梨花針,早就改好了,”林可嘆了口氣,一看時間,“天哪,九點半。”
“哎呀,你別說啦,我快瘋了,可兒,快來幫幫我唄,不然我今天死定了。”淑君顧不上閑聊,她得趕緊把論文改好,因為已經跟老師約好早上十點半討論論文。
“沒問題,我幫你看看。”
在林可的幫助下,淑君終於順利完成任務。兩人整理好論文資料一起去找老羅,等待他的檢閱。
老羅仔細閱讀了兩人的論文,發現還存在一些問題,讓她們回去修改。
“得虧老羅今兒心情不錯,不然又得叨叨個沒完。可兒,你面試的公司有回應了嗎?”淑君問林可。
林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道:“還沒呢,估計有點懸,面試的人太多了。”
“奇怪,可兒,你看這輛紅色的車好奇怪,從教學樓那邊兒一直到這兒,感覺像跟着我們似的。”淑君指了指旁邊緩慢行駛的轎車。
林可轉頭瞧了一眼,說道:“有嗎?我剛剛沒注意到,淑君,你不要大驚小怪啦。”
這紅轎車忽然停住,一個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穿着白色襯衣的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徑直向林可走來,問道:“請問你是林可嗎?”
林可禮貌的點點頭,她並不認識這個男子,一臉茫然的瞥了淑君一眼。
“你好,我叫盧墨,可以跟你換個地方談談嗎?”陌生男子一邊介紹自己,一邊將一張陳舊的照片交給林可。
林可接過照片一看,臉色暗淡了下來,一股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眼淚不停在眼眶裏打轉兒,林可不願被淑君發覺自己的異樣,忍住了哭泣,說道:“淑君,你先回寢室,我還有點事,一會兒再聯繫。”
淑君已經被這個陌生男子迷得七葷八素,完全沒有注意到林可的異樣,還以為從來不開竅的林可也有了新情況。
“你能搞定嗎?要不要我陪你?”淑君關切的問林可。
林可搖搖頭,讓淑君先回寢室,與這個陌生男子來到學校附近的甜品店坐下。
還沒等林可開口,盧墨便說道:“你好,我叫盧墨。你父親,林舒華,七年前赴成都研究一批竹簡,之後失蹤,對吧?恕我冒昧,我調查過你。”
“你怎麼會有我父親的照片,還有,照片上與我父親合影的人是誰?”林可仔細看着這張照片,已經有七年未聽到與父親有關的消息,此時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傷痛的情緒,在眼眶中轉了好久的淚水終於滑下臉頰。父親出差成都前的場景歷歷在目。
盧墨最見不得女生哭泣,手足無措的遞了張紙巾給林可,安慰道:“你別哭呀。”
林可拭去眼淚,整理思緒,情緒穩定下來。
盧墨接著說道:“這張照片上與你父親合影的是我的父親,盧國明。七年前,邀請你父親前往成都共同研究一批竹簡的人正是我父親,竹簡破譯剛開展不久,我的父親與你的父親就離奇失蹤。我等待這麼多年,從美國完成學業歸國,就是想找到我父親,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可有些驚愕,想不到眼前這個陌生人竟與她同病相憐。
盧墨拿出一個文件袋,翻出裏面的資料,將一小疊影印資料遞給林可,說道:“這是老官山漢墓群出土的920支醫學竹簡資料,這被確認為失傳了2000多年的古代神醫扁鵲派的著作。”
林可知道老官山漢墓群,當年父親遠赴成都研究的竹簡正是出自這個漢代古墓。父親失蹤后,林可一直留意着老官山漢墓群的消息,那是三座西漢早期墓葬,雖然每座都曾被盜擾,但都貢獻了一件稀世珍寶,1號墓出土了50枚木牘,內容涉及官府文書和巫術卜筮之類,2號墓出土了不同類型的提花織機,3號墓出土了珍貴醫學竹簡。而父親前往研究的竹簡正是出自3號墓的扁鵲派醫學竹簡。
據劉叔叔說,在竹簡出土的第二天,父親就受邀前往成都研究這批竹簡,在整個項目還沒有結束,也就是出土后的第四天,竹簡還未完全被破譯,父親和另一個教授卻失蹤不見。據警方調查,父親和另外一位教授離開所住的酒店后,就沒了蹤影,而他們的行李和手機都在酒店中被發現。警方通過各種渠道排查都沒有發現任何他們的蹤跡,父親就這樣離奇失蹤。
林可接過資料,這天書一般的文字符號完全看不懂。雖然父親是有名的考古專家,歷史學家,但是林可對考古、古文字這些一竅不通。她不明白盧墨給她看這些資料是何意圖?
“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但我有聽過,老官山漢墓群有出土過一些古醫學著作。”林可將這些影印資料整齊的疊放在桌上。
盧墨神神秘秘的四下張望,拿出另外兩頁資料,壓低聲音說道:“這是多年前在西山碧雲寺‘四不像’鎮墓獸下發現的30支竹簡資料,確認與老官山漢墓群中出土的竹簡屬同一批。”
林可拿起資料一看,跟剛剛那些醫學竹簡資料一樣,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符號,見盧墨如此小心謹慎,於是問道:“這些竹簡有什麼問題嗎?”
盧墨接著說:“‘四不像’鎮墓獸據考證原系明代太監魏忠賢生前為自己所建的墳墓配件,至於這30支竹簡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就不得而知了。其實當年我父親和你父親一直在秘密調查這份竹簡,後來老官山漢墓群竹簡出土之後,他們就連同這份竹簡消失了。”
林可一頭霧水,十分疑惑的問道:“那這30支竹簡也是醫學竹簡嗎?”
盧墨解釋說:“這30支竹簡除了講一個叫敝昔的醫者生平事迹,還提到一個上古神話故事,敝昔曾遊歷四方,得到了一顆神奇的赤珠,對敝昔的醫術提升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總感覺他們的失蹤與這份竹簡有莫大的關係。”
林可是個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什麼神話鬼怪故事。上古時期的各種神話故事應該是出於人們對大自然的敬畏以及對神的崇拜而編造的。父親是個嚴謹的考古專家,但是父親失蹤前對各種上古神話故事很感興趣,難道其中真的有什麼玄機。
“我找到了當時給你父親當司機的老師傅,他那兒或許能提供什麼線索,我想邀請你一同前往成都調查他們失蹤的事,多個人多條思路,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盧墨說道。
聽到盧墨的提議,林可回過神兒來,心想要不要相信這個陌生男子的話,會不會是什麼騙子,可又不願意錯過任何與父親有關的線索,於是搪塞道:“我最近還要準備畢業論文,過兩天就要答辯了,最近沒有時間,我過兩天再答覆你。”
林可存下盧墨的聯繫方式后便匆匆返回寢室。林可對這竹簡影印文件上的字一竅不通,思前想後,決定拜訪劉叔,讓劉叔幫着看看這上面的信息。
四天後,周末。
林可帶着盧墨給的資料拜訪父親的好友劉叔。劉叔,曾經是父親的同事,也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親之外林可最親的人。
“你這個臭丫頭,兩三個月也不來看我一回,一天到晚忙什麼呢?工作找得怎麼樣了?學習還順利嗎?”劉叔笑容滿面的問道。
“劉叔,這麼多問題我都不知道回答哪個。我有點兒東西你能不能幫我瞧瞧,這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林可將資料給劉叔遞了過去。
劉叔仔細一看,說道:“這些是老官山漢墓群……臭丫頭,不是讓你不要管這些事嗎?有些事情該放下就要放下,你怎麼還……”劉叔叔欲言又止,有些心疼林可,但又不願被她發覺,於是表現出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樣子。
林可隨便編了個理由,敷衍道:“劉叔叔,你說的話我都記着,是我一個學醫的同學想要寫中醫方面的論文,我是幫她來問的。”
“這樣的話,那我就幫你瞧瞧。”劉叔叔來到書桌前坐下,仔細的翻閱這些資料,“這些是老官山漢墓群出土的竹簡資料,竹簡上的字跡工整,一氣呵成,塗改的地方很少,但是上面有篆書和隸書兩種字體,字跡也明顯不同,可以推斷出這些竹簡併非成書於同一時期,也並非同一人所寫。這些醫書通過拆分合併,解析出9部醫書,被認為是失傳已久的戰國晚期扁鵲學派的經典,這些都體現了古人了不起的醫學成就啊。”
突然劉叔雙眉緊鎖,一臉嚴肅的問:“這些竹簡資料怎麼沒見過啊?”劉叔更加仔細的研究起來,“可兒,這些竹簡資料你在哪裏得來的?”
林可不敢讓劉叔知道這些資料的來歷,因為自從父親失蹤前將自己託付給劉叔照顧后,劉叔就讓她專心學業,不要插手父親失蹤的事情,於是支支吾吾解釋說:“劉叔,你就別問了,我同學在國外網站群上無意間翻到的,快給我講講這裏面講了些什麼?”
“這裏面講的是一個叫敝昔的醫者的生平事迹,‘游四海,東仙山,覓赤珠,得奇效,通百毒,視諸症,是以遍嘗百草,醫百病,精鍊醫術,以福萬世。’這應該講的是一個傳說故事,敝昔曾得一顆紅色的奇珠,可以使人百毒不侵,看見病人的病症,從此醫術得到極大的提升。這30支竹簡應該與老官山漢墓群出土的竹簡為同一批。考古界素有“漢墓十室九空”的說法,這批竹簡應該是被盜墓賊盜走的珍貴竹簡。”一提到盜墓賊,劉叔就氣憤填膺,恨得牙痒痒。
林可忽然想起以前學到《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時,與父親討論過裏面的內容。前面講述了扁鵲得長桑君真傳,“以上池之水混以秘葯三十日當知矣,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臟癥結。”意思是扁鵲服秘葯后能隔牆視人,並把病人五臟內癥結所在看得清清楚楚。林可表示不相信,人怎麼可能有透視力,想必是那《史記》的作者司馬遷胡謅瞎編的。
父親卻說:“任何神話傳說都是基於一定的事實基礎,人們通過想像而加以改編,亦真亦假,虛實結合。我們要用辯證的思維去全面解讀它,不能一竿子都打死了。所以我們才加大力度展開考古活動,不僅是對文物的發掘與保護,更是對歷史的探究與還原,我們要尋找更多的證據去還原時間長河中那些我們所不知的歷史真相。”
敝昔與扁鵲的醫術都出神入化,都能視見五臟癥結,林可心想難道敝昔的故事和《史記》中提到的扁鵲與長桑君的典故有着某種關聯?世間難道真有神奇的透視力?可是敝昔的故事傳說與父親失蹤有什麼聯繫呢?
一疊竹簡資料已經夠劉叔講一上午,對於門外漢的林可來說,劉叔說講的知識夠林可研究好幾天了。
拜別劉叔,回到家中,林可思緒萬千,滿腦子都是那30支竹簡的事,從劉叔那所了解的信息可以看出盧墨所言不假。這一晚,林可一直在琢磨竹簡,扁鵲,赤珠這些神話傳說以及父親失蹤前對上古神話故事一反常態的關注,老官山漢墓中竹簡有900多支,為什麼盜墓賊偏偏盜走了這30支?難道這真的有什麼蹊蹺?想着想着,林可睡意來襲,倒在沙發上酣睡起來。
她夢見獨自拿着手電在一個烏漆墨黑的環境中漫無目的行走着。這裏安靜異常,靜到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林可四處張望,尋找着出口,只覺得四周黑漆漆的環境像一個牢籠把她困在這裏。驟然間,一陣轟響,地面裂開一道口子,一個如巨蛇般的怪物倏地從地面竄了出來。這怪物頭部有觸角,背上佈滿了一片片堅硬的殼,身體像蜈蚣一樣一節一節的。忽然,巨蛇的腹部生出萬千條細足,張牙舞爪的揮動起來。林可見狀,不寒而慄,想從這怪物身邊逃離開,可是沒跑多遠,就被這怪物緊緊地纏繞了起來,舉至空中。林可害怕極了,突然,“嗖”的一聲,一陣紅光閃過,這隻怪物不知道被什麼劈成了兩半。遠處一個黑影慢慢向林可靠近,光線太暗,看不清是什麼東西,林可一下子驚醒過來。
或許是太過於焦慮,林可才做起噩夢來。
午夜時分,林可再也不敢入睡,最近正是畢業季,學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想着暫且先等論文答辯后再去調查父親失蹤之事。於是林可打開電腦,繼續修改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