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與火
卡因坐在機車後座,平靜地擺弄着那隻手提箱。路莎在他前方觸手可及的距離駕駛機車,風吹亂了女孩的齊肩短髮,像是一團燃燒的火。
他並不知道解鎖手提箱的指令,這枚殘缺的‘基路伯’是哈伯斯為圓桌密會派來的神官預備的,可圓桌密會的聯絡線路被摧毀了,哈伯斯把他當成了那名本應到來的神官。
沒有解鎖指令對卡因來說不是問題,他回憶起在伊甸園實驗區,那些研究員們用來輔助實驗的學術通用語。
低沉的爆破音開始頌唱,寓意為‘解析’,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領域以卡因為圓心釋放。
下一刻,他的視野發生了變化。
領域內的一切存在都開始扭曲,身下的機車在快速透明化,每一個細微的構件都分毫畢現。他抬頭看向路莎,女孩被密密麻麻的血管包圍,透過血管可以看到蠕動的內臟,雙臂的義肢被解析成複雜的金屬零件,可以看到一些人造神經連接着女孩的大腦皮質和脊椎。
“卡因!”那堆人形的血管猛然回頭。
“沒事,只是一個解析通用語,沒有危險。”卡因低聲說。
他看到了手提箱的‘鎖’。
那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金屬或電子鎖,而是一個‘邏輯’,有點像舊時代計算機防火牆的靜態包過濾技術,核心原理依然是策略檢查,通過預先設定的過濾規則來判斷解鎖和拒絕。
而現在,那條過濾規則明晃晃地出現在卡因視野中。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以迦南語念誦出那句羞恥的解鎖指令,聲音小得像只蚊子。
“歌詩圖大人牛比無敵星光閃閃......”
他不知道歌詩圖是誰,但他猜這個人的腦子指定有點毛病。
手提箱悄無聲息地發生了形態變化。複雜精密的模塊組滑動組合,他握着手提箱的握把,那些模塊便流水般覆上他的手臂,戰鬥服的右袖被切割破碎,碎屑隨風向後飄揚,像是下起黑色的雨。
組合完畢后,那些金屬模塊完全將卡因的右臂覆蓋,如同冷兵器時代的護甲。
磅礴的‘權能’傳遞而來,這枚殘缺的基路伯強化了他對底層邏輯的掌控,如果之前只能勉強利用這片星域的底層邏輯,那麼此刻他可以對之進行精細操縱。
‘解析’通用語的效果依然存在,他試着伸出右手,點向路莎的一顆蛀牙......
被基路伯覆蓋的右手穿過路莎的血管和脊椎,輕輕捏下了那顆牙齒!
他驚喜地收回手臂,握拳......就彷彿握住了君王的權杖,生殺予奪,無所不能!
那是至高的權與力,他通曉諸多迦南的學術通用語,有了這枚基路伯,底層邏輯對他再無壁壘,如果他願意,通用語的影響範圍可以覆蓋整個渣客鎮!
一記響亮的巴掌抽醒了他,‘解析’通用語失效崩解,掌控一切的權能消失不見,四周的存在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太平日子過夠了,學賤賤找茬是吧!”路莎捂着腮幫子停下機車,火冒三丈地揪住他的耳朵,“說,好端端地拔我牙幹嘛!”
“蛀,蛀牙,得拔......”耳朵被揪得生疼,卡因連拍路莎的手。
“拔之前你哪隻眼睛看見它蛀了!”
路莎騎在卡因身上,將他的後背錘得嗵嗵作響,浮遊炮台飄到一邊晃着炮塔加油助威,安吉拉樂不可支地看熱鬧。
“再敢動手動腳,老娘一槍崩了你!”路莎喘了口粗氣,放開卡因,安吉拉屁顛顛地掏出一瓶止血噴劑,往路莎嘴裏噴了噴。
“我也需要止血......”卡因掙扎着爬起身,擦了擦鼻血,舉起那顆牙齒給安吉拉看,“真的是蛀牙,我順手拔了,她上來就打我......”
“活該!”安吉拉做了個鬼臉,收起止血噴劑不給卡因用。
“確實活該。”賤賤晃悠悠地從眼前飄過。
卡因搖了搖頭,沒有多做理會。
他剛剛意識到一個問題:目前伯利恆公國的科技水準剛剛觸及這片星域的底層邏輯,明顯沒有能力製造基路伯這種武裝。
那麼,是誰研發了基路伯?或者......是誰為伯利恆公國,帶來了基路伯?為什麼在啟動基路伯后釋放神言會被拜倫歌發現行蹤?
這種武裝對底層邏輯強悍的滲透力,讓卡因想到了毀滅伊甸園的‘阿拉斯特爾’。
他止住鼻血,跨上機車後座,驅散了心中不好的預感。
深空如此廣袤,六千光年的距離,一納米的偏差度都會導致星雲級別的誤差,撒旦體軍團不會那麼湊巧降臨這片星域。
距離十三號暗區已經不到三十公里。這是一個危險的距離,五十公里是熱信號屏蔽器的極限,再靠近就有被探測頻譜發現的風險。
路莎一個甩尾停下機車,“剩下的路途要步行前進,賤賤,開啟靜默模式,屏蔽所有通訊頻道,展開電磁屏障。”
“了解。”賤賤晃了晃炮塔。
隨着一聲嗡鳴,肉眼不可見的電磁屏障延展開來,將隊員們包裹在內,高壓靜電讓三人的頭髮根根豎起。
這層屏障的作用不是防禦,而是預警。電磁束系列武器在激發前有一個極其短暫的鎖定過程,屏障捕捉到鎖定係數后,賤賤有足夠的時間佈置誘餌信號躲避攻擊。
在這裏已經看到耀眼的火光。黑水部隊正在對十三號暗區進行地毯式轟炸,無人機群從空中呼嘯而過,防空速射炮夾雜了曳光彈的彈鏈追逐着它們的身影,機群拋射出大量的誘餌彈製造誤導信號源,速射炮在半空被紛紛引爆,整片夜空都被焰火覆蓋。
作戰的烈度很低,危險係數不高,卡因暗暗評價。
這種看似劇烈的轟炸其實並不能造成多大傷亡,更主要的目的是夷平地面複雜的建築,為後續機甲部隊的進場作清掃。
義體被發明后,普適性更強的機甲便成為了戰爭的主旋律。它們不是舊時代動漫中的人形高達,而是金屬義體在戰爭領域的分支,採用模塊化設計,根據不同的作戰需求進行形變。
“重複一遍作戰目標:突入十三號暗區情報室,拷貝信息源后立刻撤退,以生存為首要目標。卡因,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基路伯。”路莎戴上戰術目鏡,從車座下方取出電磁步槍。
卡因點了點頭,發送指令讓基路伯進入待機狀態,但依然維持着它展開的形態,以防突發情況。
安吉拉從背包中取出零件,快速組裝成一支狙擊槍。她攜帶了兩種彈藥,一種是電磁驅動的穿甲彈,一種是內部裝置大量納米機械人的針形醫療彈,這種醫療彈穿甲能力很弱,射入人體或義肢后彈體會爆裂,納米機械人將對受損部位進行緊急修復。
燎天的戰火中,燃燒小隊悄然潛入了黑水安保的包圍圈。
在賤賤的掃描下,他們順利避開了駐守外圍的自行機械人,深入到距離十三號暗區十公里的區域。
從這裏開始便進入了交戰區,隊員們不得不迂迴穿插,躲避增援的黑水部隊。
安吉拉的狙擊技術為燃燒小隊創造了極大便利,她總能準確擊毀黑水部隊佈置的探測器,而當實在無法避免交戰時,卡因就成為了黑水隊員的噩夢。
‘失能’神言對以電磁系武器為主的黑水部隊格外好用,卡因嘗試着將底層邏輯的改變區域控制成一條直線,被直線覆蓋的黑水隊員武器和義肢爆出刺眼火花,隨後路莎以精準的短點射將他們一一爆頭。
當他們再次突入四公里的距離時,賤賤給出了預警,前方的廢墟中居然藏着一名尚未撤離的平民。
一名穿着綠恐龍睡衣的小女孩從廢墟中探頭,小心翼翼地看向戒備的燃燒小隊。
“確認安全,轟炸之前這裏是一座孤兒院,數據庫已經檢索到了她的信息。”賤賤貼着卡因的耳朵輕聲說------浮遊炮台顯然很清楚誰才是這支小隊的大腿,毫不猶豫地將卡因擺在隊長的位置。
卡因愣了一下,向女孩招了招手。
“不要做多餘的事,救援任務由其他小隊負責。”路莎按下他的手,端起電磁步槍指向小女孩,示意她退回廢墟等待救援。
“可這裏是交戰區,她隨時......”
“像這樣的難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你救不過來的。”路莎低聲說,“但拿回了那份信息源,你可能會間接救下成千上萬的人。”
她轉身向交戰區深處走去。
卡因猶豫了一下,跟上路莎。
走了一段路,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小女孩。她孤零零地縮回了廢墟,隔着破碎的混凝土默默注視,眼中的期翼漸漸消失了。
下一刻,一枚被誘餌信號帶偏的引力彈砸入廢墟,散落鋼筋和混凝土被磅礴的引力擠壓收縮,那件綠色的小恐龍睡衣消失在擠壓成球狀的混凝土中。
卡因猛地顫了顫,極佳的視力讓他清楚地看到混凝土中多了一抹血紅。
他突然開始懷疑對黑水安保和三七重工的抗爭......真的是如哈伯斯所說的‘正義’么?
哈伯斯曾說,‘正義’註定伴隨着犧牲。可對於這些無辜的平民,所謂的‘正義’卻帶來了死亡,而他們分明渴望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