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登瀘山悉知“火把節”

第2章 登瀘山悉知“火把節”

范廷簇剛去戰士食堂吃了早飯回來,正要將換下來的衣服拿到洗衣台去洗。端起盆子快要出門時,鬱金香來了。只見她手裏提着的網兜里,裝着一些水果、糕點之類的東西。

“你這是幹啥呀,手裏提這麼多東西,是要去會客嗎,還是去看朋友。”范廷簇帶着幾分疑惑的神色,小聲地問鬱金香。

鬱金香盯了范廷簇一眼,亭亭玉立地回答說“既不去會客,也不去看朋友?”

“那你想幹啥呀?”范廷簇又問。

“我來約你去爬瀘山去,今天是星期天,天氣又好,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鬱金香看着范廷簇,興緻勃勃地說,“因為我聽科里的老護士說,瀘山很值得上去看一看的,所以,我就來約你了”。

“我都去過好多回了。”范廷簇心不在焉地說,“要去,你一個人去吧!”

“你煩不煩,人家滿心歡喜來約你,你卻一盆冷水給我潑起來,太不夠意思了嘛!”鬱金香聽了半瓶醋的回答,極其掃興地說道:“你是去過好多次了,可我一次也沒有去過啊!人家好心好意來約你,你卻叫我一個人去,真不夠意思。”鬱金香說著,象擀餃子皮一樣拉長的臉,突然一下子陰沉下來,神情沮喪地跺了跺腳,把手裏提着的網袋甩了兩下:“我一個人能去,還來約你幹嗎?在說了,就算一個人能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有什麼意思嘛?這麼絕情的事情,你居然也做得出來。”鬱金香興緻一變,把本來想說的“就算我一個人能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立刻改成了“就算一個人能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敗興之中故意把“我”字省略了。

獃頭獃腦的范廷簇絲毫也沒有想到,一句平平常常的回答,竟然弄得鬱金香心情很不愉快,於是趕忙答應道:“好吧,小郁,你莫嘔氣了,我陪你去就是了,要得不?”

“這——嗎,還差不多。”鬱金香聽了半瓶醋答應陪她爬瀘山,拉長的臉又變成了剛剛下樹的紅蘋果。通過這件事情,她又進一步證實了半瓶醋是個性格隨和的人。

范廷簇放回手中的盆子,床頭上拿起別有五角星的軍帽戴上,陪着鬱金香一前一後上路了。

瀘山,位於寧遠古城東南面五公里,與一衣帶水的高原淡水湖——瓊海,構成了後來的國家級名勝風景區。她之所以名震遐邇,並不在於風景區的規模有多大,而在於她是全國少有的儒、佛、道三教合一的名山,素有“川南勝景”、“蓬萊遺勝”的美譽。歷史上,司馬相如、司馬遷、諸葛亮、楊升庵等歷代名人都在這兒住過。

瀘山茂密的森林中,道路蜿蜒曲折。范廷簇和鬱金香走進遮天蔽日的蔭森森涼幽幽的樹林裏,還是鬱金香耐不住寂寞,慢吞吞地說道:“你說你來過好多回了,肯定對瀘山有着深入的了解吧,不妨說點兒來聽聽,也讓我分享一點兒你爬瀘山的快樂,怎麼樣?”半瓶醋聽了,感到問題來得有點突然,於是反問道,“你怎麼會對這個感興趣,這到是我始料不及的呢?”

“那你認為我會對什麼感興趣?”鬱金香停住腳步,偏起腦殼笑着問道。

“這樣的問題很不好回答。”范廷簇鎮定了片刻,接著說道:“說抽象一點呢,應該是你愛好什麼,就會對什麼感興趣。”

“假如要你說具體一點呢?”鬱金香不給半瓶醋一絲喘息的機會,她把頭從左邊偏向了右邊,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半瓶醋的回答。

“你讓我思考一下,我們還是一邊走一邊說吧。”范廷簇為了分散鬱金香的注意力,“不然啊,我們今天上得去,就下不來。”

“你又在殺偏鋒了,我是問你對什麼感興趣,你卻給我說上得去就下不來,這,捱得上邊么?”

“不,我的意思是說,我對什麼感興趣,以後在慢慢告訴你。”范廷簇慢吞吞地解釋道,“如果我們在山下擺閑談耽誤了時間,上去晚了就下不來。”范廷簇本想對她說年輕人最喜歡的興趣就是談情說愛,又怕自己顯得唐突和淺薄,同時也弄不清楚對方需要回答的是不是談情說愛這方面的內容,所以,范廷簇只好把話題引開,留到以後在去討論。

“路程很遠嗎?”鬱金香聽了半瓶醋說的“上得去就下不來”,好奇中又增加了幾分詫異,忍不住說道,“我看這山也沒有多高啊,怎麼會上得去下不來呢?”

“這就要看你怎麼爬了。”范廷簇慢條斯理地說,“假如你把爬山當做趕路,什麼絢麗風景也不看,廟宇裏面的古典藝術也不欣賞的話,上去下來一趟,至多有三四個小時也就夠了。如果每一座廟宇的建築藝術,每一副對聯的深遂意境,你都要把細玩味的話,那就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了。”

鬱金香聽他這麼一說,空靈幽靜的心裏又暗自憑添了幾分敬意!她似乎感到,“走在身旁的這個范廷簇,交往之中雖然不善言辭,懂得的東西一定不少,但是,怎麼大家都會叫他半瓶醋呢?”她一邊走,一邊想,始終想不出一個頭緒來,於是側過身來,看了看周圍沒有人,站在范廷簇面前壯起膽子說道:“請恕我冒昧,小妹我請教你一個小而又小的問題。我一直在想,為啥大家不叫你范廷簇,都叫你半瓶醋,並且你還不介意,好象是你特意申請的專利似的,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現在正好有這麼一個機會向你請教。”

“這個問題既簡單,又複雜,三言兩語恐難說得清楚。”范廷簇不加思考地說,“以後在慢慢告訴你吧,反正有的是時間。今天的樂趣,就是陪你爬瀘山。”

處於學徒身份的鬱金香,見老師不肯正面回答,也不便勉強,於是,又把閑談轉移到那天范廷簇沒有說完的話題上來:“那天你教我測體溫時,在病房裏你只說了‘可能我’三個字就不說了,顯然你的話沒有說完,現在能告訴我嗎?”

“你真是個有心人,好多天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如此看來,你將來一定會成就一番大事業的。”

“我只聽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鬱金香毫不遲疑針鋒相對地反駁道:“沒聽說過不拘小節者成大事。你這麼一說,我反而感到更新鮮了。”

范廷簇聽了鬱金香的反駁,一點兒也不反感。面對這個真誠而又坦率的年輕同事,他不打算隱瞞什麼,很想把實情告訴她,但是,也並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於是說道,“告訴你也沒有關係,只是還不到時候。到了恰當的時候,我在告訴你吧。”

鬱金香聽了,心裏象拌倒了五味瓶一樣,很不是滋味。彷彿范廷簇的內心深處,隱藏着很多不肯告人的秘密似的。這樣說不清楚,那樣不到時候,這樣的年齡,不應該有這麼深的城府吧,不說就不說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她這麼想着,只是沒有說出口來。

兩人邂逅走着,不覺來到第一座古剎“光福寺”。這是瀘山最大的建築群,也是主廟,始建於唐代貞觀十五年。光福寺坐西向東,呈階梯狀。整座廟宇,甚是壯觀。古剎依山就勢,分五級建造,由望海樓、大雄殿、千佛殿、文武殿、魁星閣組成。寺內有清乾隆二十三年鑄造的銅鐘一口,重達一噸多。

鬱金香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看着光佛寺裏面的陳設樣樣都感到新奇。他兩來到名曰“吟雲閣”的望海樓,憑欄遠眺,只見山下波光淼淼的瓊海,海闊天空,漁舟點點。

看了一陣瓊海風光,鬱金香突然問道:“哎,半瓶醋,這光佛寺里你最感興趣的東西是什麼?”半瓶醋正要回答時,鬱金香又警覺似的說道,“真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稱呼你。”

“沒關係,大家都是這樣叫我的,你不這樣叫,反而我還不習慣。”范廷簇自我解嘲地說。

“問題是,”鬱金香話還沒有說完,范廷簇就急忙搶白道:“問題是什麼啊?”鬱金香聽了,立馬補充說,“問題是,問題是你是我的老師啊!”

“哎——呀,真沒想到,你會那麼固執!我早就給你說過我不是什麼老師。”范廷簇一點兒也不介意地反問道:“我問你,有半瓶醋當老師的么?”

“但是,好歹總得有個稱呼啊,”鬱金香難為情地說,“沒有稱呼,說話就失去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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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所以呀,跟你學習這段時間,我總覺得非常非常的憋扭。”

“漏餡了吧,終於說出心裏話了。”范廷簇看到鬱金香是個心地善良而又襟懷坦蕩的姑娘,心裏暗自興奮地說道,“我跟你恰恰相反,從你跟我一起上班以後,我總覺得很愉快,很滿足。”

“真的呀,你真是這樣的感覺嗎?我還以為你對我不滿意呢?”鬱金香驚奇地看着范廷簇,急忙解釋說,“我剛才說的很憋扭,是講說話的時候沒有個稱呼很憋扭,不是其他方面很憋扭。你想啊,要跟對方說話,或者請教什麼的,沒有任何稱呼,就哇啦哇啦說起來了,這叫什麼話?因為不好稱呼,所以說起話來就很不自在。”鬱金香嘴上是這麼說著,心裏卻在劇烈地跳動。怎麼不呢,天天寸步不離地跟着一個跟自己年齡相當的男軍人上班,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的事情,這可是她過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呀!現在居然走到了一起,今天學這樣,明天學那樣,總有學不完的東西,而且又總是擔心自己做不好或者做錯了什麼事情,深怕對方不滿意,不高興,因為這僅僅是漫長人生的開頭啊!現在聽了帶自己的老師說很愉快,很滿足,心裏就比較踏實了,也就不那麼擔驚受怕了。鬱金香想着,心裏象是裝滿了剛剛采割下來的新鮮蜂蜜似的。

“你說到這裏呀,我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范廷簇感同身受地說,“我叫你的名字嗎,又覺得直呼其名不太好;光稱呼你金香嗎,別人聽了又覺得有點兒酸溜溜的,所以呀,我就只好稱呼你小郁了。”

“好哇,你叫我小郁,我就叫你小范,可能我們年齡都差不多。同樣的叫法,誰都不會吃虧。”

“不,你還是叫我半瓶醋,我就叫你小郁。這樣,我會更習慣一些。”范廷簇說完了,又在心裏暗自忖道,“叫名字還有吃虧的,沒聽說過。”

“好吧,那就說定了。”鬱金香答應得很乾脆。

兩人敘叨一陣,鬱金香又重起先前的話題:“哎,半瓶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光佛寺里你最感興趣的東西是什麼?”

“我最感興趣的是光佛寺門口照壁上那首七言絕句《夜宿瀘山》。”范廷簇饒有興趣地說,“明朝時期有一個遭朝廷貶謫的級別很高的大臣叫楊升庵,途經這裏時,正是農曆六月二十四日火把節。當晚他夜宿瀘山,當他看到瀘山的美景與遍地燃燒火把的壯觀夜景時,禁不住詩興大發,即興作了一首七言絕句:‘老夫今夜宿瀘山,驚破天門夜未關。誰把太空敲粉碎,滿天星斗落人間’。這首膾炙人口的七言古詩,被後人篆刻在‘光佛寺’門口的照壁上。”范廷簇說完了最感興趣的七言古詩后,又接著說道:“其實,我更喜歡的還是他那首氣勢磅礴的《臨江仙》詞,比起這首七言絕句來,更加有氣魄。這首七言絕句主要是寫景,而那首《臨江仙》呢,又側重於韻史或抒情了。古典名著《三國演義》的開篇第一回,羅貫中就引用了這首詞”。

“哦,還有韻史的古詩詞嗎?”鬱金香兩眼看着范廷簇,內心充滿了敬佩而又感到十分好奇地問。

“有啊,楊升庵作的那首《臨江仙》就是,我背給你聽了,你一定會有振聾發聵的感覺。”范廷簇說完,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便摹仿着閱讀古詩詞的節奏背誦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范廷簇毫不停頓地一口氣背完了《臨江仙》,便帶着幾分得意的神情問鬱金香,“怎麼樣,很有氣勢吧!”

“嗯,是很有氣勢。”鬱金香回答完了,接着又感嘆道,“只是雄渾中帶着幾分蒼涼。特別是最後那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給人一種特別消沉的感覺,好象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毫無一點兒意義似的。我還是覺得這首描寫火把節的七言絕句寫的好,短短二十八個字,就描繪出了彝族‘火把節’的壯觀盛況。”鬱金香說著,又看了看范廷簇道,“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我們老家東北,怎麼就沒有火把節呢?”鬱金香揚起腦袋,象幼兒園的孩子,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說。

“火把節只有我們國家的西南地區雲南、貴州、四川三省才有。火把節是彝族同胞的傳統節日。凡有彝族同胞聚居的地方,就有火把節。有火把節的地方,其他民族也跟着彝族同胞一起過火把節。正如我們漢民族過春節一樣,其他少數民族也跟着我們一起過。”

“‘火把節’這麼有特色,你肯定知道火把節的來歷啰!”鬱金香睜大了眼睛,順手將分散在眼角旁邊的頭髮朝耳朵上面理了一下,求知若渴地追問道。

“我也是一知半解,甚至連一知半解都說不上。”范廷簇毫不隱諱地說,“關於火把節的傳說很多很多,所有的故事集中起來,可以編輯成很厚一本書。不過,比較集中比較統一的說法,就是彝族同胞大規模燃放火把滅蟲救災的一場群眾性活動。後來,彝族同胞為了紀念這場滅蟲救災的活動,就把每年的農曆六月二十四日作為火把節。到了這天晚上,在彝族同胞居住的地方,村村寨寨,都要燃燒火把。在舉行了浩浩蕩蕩的火把遊行之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圍着熊熊燃燒的火堆,唱歌跳舞,以示慶賀!各家各戶還要殺豬宰羊,吃坨坨肉。為期三天的火把節期間,還有各種社交文化娛樂活動,各村寨都要舉行唱歌、跳舞、賽馬、鬥牛、摔跤、射箭、拔河、打鞦韆等。”

從光福寺後面登山,樹愈密,林愈深,座座廟宇,錯落有致地隱於密林之中。鳥叫蟬鳴,若笙若弦,舉頭四望,難見其形。上行很長一段坡后,他兩來到了瀘山最有代表性的“三教庵”。三教庵始建於元代,是瀘山“三教合一”的象徵。庵內巨大的佛教、道教、儒教鼻祖釋迦牟尼、太上老君、孔老夫子塑像巍然屹立於殿中。三教本應各立門戶,但在瀘山卻集為一處,俱受尊崇。門前有一醒目對聯:“佛本慈悲戒殺戒盜戒貪戒妄方為佛子;儒講忠恕能孝能廉能仁能義不愧儒裔。”儒、佛共一聯,也屬罕見。門前照壁上書有“松風水月”四個大字,高度概括了寧遠地區的自然景色,即:瀘山上的蒼松、安寧河的清風、瓊海的碧水、寧遠的皓月。古人撰聯:“松濤聲海濤聲聲聲相應,天中月水中月月月齊明。”清風卷松濤,碧水映明月,不愧古今自然美景。

“哎呀,小范,我實在走不動了。”他們從“三教庵”出來,鬱金香急不可耐地說道:“小范,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休息吧,我都累得快憋氣了。”於是,范廷簇和鬱金香來到照壁前兩米處,中間有條水溝隔着的兩個長方型的石墩上,面對面地坐了下來。此刻太陽已經移過了中軸線,頭頂上的雲彩正好漸漸飄移過來。鬱金香懶洋洋地打開網帶,從包裝袋裏拿出水果、糕點,擺在一張長方形的牛皮紙上,然後有氣無力地招呼道,“小范,快來吃吧,我手都提軟了,你也不換我提一下。”這時,范廷簇才恍然醒悟過來:“哎呀,真是的,我實在太粗心了,怎麼就沒有想到換你提一陣呢,”

“我說你呀,是有點兒粗心。”鬱金香不等范廷簇說什麼,接着抱怨道,“我們都走了一個上午,這個網袋呀,就一直在我手裏,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地提着,你就沒有想到換我提一下。”鬱金香似乎帶着一點兒瞧不起的神色,“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居然也會想不到。”

“是啊,光讓你一個人提着,我呢又一直打甩手(空着手),真不好意思,實在是該打。”

“是你自己打,還是我來打?”鬱金香恣意做出撒嬌的樣兒,睜大了兩隻油幻子(一種高大喬木的果實,外殼用來洗衣服、洗頭髮,內核就象人的黑眼珠)似的眼睛,看着半瓶醋問。

“當然是你來打啰,哪有我自己打自己的道理。”半瓶醋倆(讀音lia)聲倆氣地說。

“趕快過來吃東西吧,就算是你該打,我又憑什麼來打你呀,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范廷簇聽了,很是覺得有愧於對方,他痛恨自己沒長眼睛,大腦反映太過於遲鈍。平時不是自以為幹什麼事情都眼明手快嗎?今天怎麼會出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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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洋相,居然讓一個剛來不久的毛丫頭兒抓住了。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陽的光輝呀!人的一生當中,又能經歷幾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呢?還不就是一些平平常常、瑣瑣碎碎的生活小事么。在說了,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還有什麼能耐去做大事。半瓶醋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痛恨自己,越想越覺得臉上無光。

“趕快過來吃東西呀,難道你還不渴不餓?”鬱金香催促道,“我都叫你兩次了,你還在那兒發獃。”

范廷簇走過來,水果糕點一樣拿了一點,站起來仍想走回原處,正要邁腳,突然聽到鬱金香招呼說,“就在這兒吃不行嗎,這麼長的石條坐不下你呀?”

“不,我還是去對面好,俗話說,好吃不如寬坐啊!”半瓶醋說著,還是走回原來的石凳上坐下。其實,范廷簇的目的,是想坐回原地,好面對面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看鬱金香。

自從他帶鬱金香上班以來,離一年時間不遠了,他就壓根兒沒有仔仔細細地看過一回鬱金香。究其原因,就是那次“說耍一會兒”的誤會給他重重地敲了一個警鐘。他一邊吃着鬱金香帶去的東西,一邊不停地看着鬱金香,兩隻貓頭鷹似的眼睛,活象電子掃描儀一般,從鬱金香的頭頂仔仔細細地看下來。在范廷簇的眼裏,鬱金香那張特別好看的瓜子臉前額的髮際間,似乎隱藏着難以傾訴的歲月的滄桑。在歷盡了歲月磨難的後面,是一種偉大母愛的缺失和不幸的遭遇;眉際間兩隻深遂焦灼略顯悲憫而又充滿期待的眼睛,深藏着幾許淡淡的憂傷和濃濃的愁緒;嗅覺靈敏而辨別力又極強的玉石般的鼻樑和蒜瓣兒似的鼻子,能夠嗅到人世間足以令人窒息的嗆鼻的味道;那張十分令人遐想而又恰到好處的嘴,不但初嘗了人世間酸甜苦辣的各種滋味,而且還嘗盡了同父異母格外“恩賜”的不少辛酸;肩背瘦削,看上去體力顯得單薄的身軀,似乎過早地承受過生活的壓力和難以肩負的重擔;微微隆起的胸部,很有節律地跳動着。不用問,那顆熱血沸騰的心,日夜都在嚮往着新的生活。

當鬱金香羞澀地發現半瓶醋在盯盯地看她時,她也把目光移象范廷簇。對鬱金香而言,眼前這個半瓶醋,還是一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畫皮畫骨難畫肉”的傢伙。瞧他那個飽滿而又方圓的前額,一看就知道他智商不低!眉宇間那幾根比較明顯的蘿蔔絲,明顯是無情的歲月給他留下的傷痛;眼角兩邊的魚尾紋充分表明:他那看不見、摸不着的內心深處,憂傷多於歡樂;兩片厚厚的嘴唇,幸好沒有翻得遮天蓋地,否則就會給人一種令人討厭的感覺。儘管如此,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空靈不善表達的缺陷;下頜上剛剛冒出來的微黑的鬍鬚,給人一種憨厚樸實的感覺。看得出來,平日比較講究,不是那麼不修邊幅。就整個人的面貌而言,好學而不外露,穩重而不張揚,聰明而不迂腐,通達而不精怪,熱情而不輕佻,謙恭而不媚俗。鬱金香傾心靜默地看着看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於是她故意把目光漸漸移向波光鱗鱗的海面上,假裝出一副沒有特別觀察過對方的樣子。

他們彼此窺伺了一陣對方,吃完了帶去的水果和糕點,於是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兩眼平視出去,正好是瓊海的上空。這時的瓊海,遠遠望去,只是灰濛濛的一片。海邊的漁村和對面的川興壩子,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點兒輪廓。更遠更遠的山嶺上,模糊飄着幾朵白雲。鬱金香凝視着遠方,觸景生情地想起了初中時讀過的唐朝詩人杜牧的詩句來:“眼望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白雲生處有沒有人家,鬱金香沒有去多想,她大腦里裝着的,是眼前這個結識不到一年的半瓶醋。

兩人說笑一陣,不覺太陽已經偏西。這時,疲勞和飢餓,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身影,四肢感到輕鬆活躍起來。他們慢慢從石墩上站起來,視線所及之處,便是上瀘山右邊的一條大山溝。緊靠他們站着的這一邊,距離不等地長着幾棵高大蓊鬱的喬木樹,小盆子那麼粗的主幹,不拘一格地伸向空中,顯得格外的壯實和偉岸。緊捱着它們的是清一色的高矮不齊粗細不等的青杠樹。那幾棵蓊鬱高大的喬木樹,每一棵都被從地面上長起來的血藤,一圈一圈地纏上去,一直纏到樹的頂端。那血藤最粗的地方,差不多有手臂那麼粗。大多數的血藤,還是只有拐杖一般粗細。如果是在冬季,砍上幾根兩米長的新鮮血藤拿回來,根據長短,把需要手扶的彎頭一端,放在火上轉動着烘烤半個小時左右,然後就用力把它折彎,在用鐵絲死死綁在樓梯道的護欄上,待它晾個十天半月之後取下來,剝去表皮,稍加打磨,塗上清漆,那就是在好不過的拐杖了,既是藝術品,又是適用品。

此刻,正是夏秋之際。山林中的知了(蟬)“知――知――”地一浪高過一浪。在此起彼伏的一陣鳴叫之後,又漸漸停了下來,然後就是斷斷續續的“悉簌悉簌”的喘息的聲音。鬱金香有點兒好奇,她順着傳來蟬鳴的方向走近一棵松樹,發現這種“悉簌悉簌”的知了喘息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時,她看見兩隻跟松樹皮一樣顏色的知了(蟬)在樹榦上吃力地移動着,並且一隻背上還馱着另一隻。她感到很新奇,於是就問半瓶醋:“小范,你來看,好奇怪喲,一隻蟬會爬在另一隻蟬的背上,它們這是在幹啥呀?”

范廷簇走過來一看,原來這兩隻蟬是在逗趣。他不好給鬱金香明說,就扯把子(撒謊的意思)笑着說道,“這是蟬互相幫助互相照顧的一種方式。”半瓶醋逗趣地解釋說,“雖然它們不會說話,其實也跟人差不多吧。你瞧,上面這一隻累了,它就要下面這一隻背它,上面這一隻,就只好爬在下面這一隻的背上,所以,他們要喘氣。”鬱金香信以為真,睜大了眼睛看着范廷簇,心裏特別地佩服他什麼都知道。同時,還暗自埋怨:“人家沒有不知道的東西,哪裏會是半瓶醋嘛!”而范廷簇又怕自己說的話露出了馬腳,只好強忍着不笑出聲來。

范廷簇走後面,鬱金香走前面。沒走幾步,鬱金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說:“小范,今天你又欠我一個問題沒有回答,加上以前的兩個就是三個了。”

“今天又欠你什麼問題,我怎麼就沒有印象呢?”范廷簇也停下腳步回答說,“好象沒有欠你什麼啊?”

“怎麼沒有,我問你,你對什麼感興趣?”鬱金香又重複了一遍,“你給我說,我愛好什麼,就對什麼感興趣,我沒有說錯吧。”

“這個回答有問題嗎,我怎麼就沒有覺察到有問題?”

“從表面上看,是沒有什麼問題,實際上是盲人牽瞎馬。”鬱金香帶着審問的口氣,“你承認不?”

“我不承認。”范廷簇用肯定的語氣說,“愛好和興趣實際上同一個意思,只是在語言表達上不同而已。”

“不。兩者就是有區別。”鬱金香堅持說,“愛好是有限的,興趣則是無限的。怎麼能說愛好什麼,就對什麼感興趣呢?”鬱金香毫不讓步地說,“按照你這種思維方式,就把無限的興趣,控制在有限的愛好範圍里去了,這對於活躍我們的思維是很不利的,你知道不。”

范廷簇看了鬱金香一眼,又把話題岔開,催促說,“這個問題以後我們在討論,趕快走吧,時間不早了。”

“你要走,你走,我不走。”鬱金香停下腳步,嘟起嘴說。

“你又是哪根筋扯起了呢?”范廷簇有點兒不高興了,“我才說個這個問題以後在討論,你就來勁了,誰還敢在跟你說話?”

“半瓶醋,我真搞不懂,”鬱金香再也憋不住了,故意壓低了聲音,把心裏藏着的話,一古惱兒地倒了出來:“每次問你,你都要迴避我,要麼就殺偏鋒,要麼就避實就虛,要麼就不正面回答,我不知道你為啥要這樣?”

范廷簇看她一臉惱怒的樣子,不得不緩和了口氣,笑着說道,“小郁,我真的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今天的確是時間晚了,沒有工夫來討論。你看,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們還在這半坡上。走吧,有了時間,我一定一定的告訴你,行了吧。”

鬱金香一面聽着,一邊看到范廷簇是誠心誠意地對她說的,於是把蹦緊了的臉舒緩開來,“好吧,我最後一次相信你說的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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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香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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