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太子殿下想吃什麼？是口味清淡、小巧精緻的浙菜，還是鮮咸香嫩、原味十足的魯菜，又或者是北邊夷族所製作的烤肉，那個肉質緊實、唇齒留香啊……”沈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卻張口再不提王大鎚家的地三鮮，經過上次慘痛教訓，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王大鎚，更不想聽他老奶奶的裹腳布似的情感教條。
太子很認真地聽他把話說完，然後毫不猶豫地指着一旁不遠處的小小攤位，開口道：“去吃那家小面吧。”
……
沈復講的口舌乾燥，卻見太子並不領情。深有自己一番感情與唾沫，全都白白糟蹋的無力感，僵硬笑道：“太子殿下怎麼吃的慣這些。您真的不用給微臣省錢，吃飯的銀子我還是有的。”
然而太子並不理會，直直地朝店裏走去，輕車熟路問老闆要了兩份小面，兩份博餅和雞湯，就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安靜等着吃食。
沈復跟在太子身後，目光不停打量小店環境。他當城西蛋霸，經營小攤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麼多年的經驗，足以給出很客觀的評價。
這家小店雖然門面很小，且裝修簡單。卻勝在十分乾淨，桌面明亮可鑒，一看就有非常認真擦洗。從建築的樣式與傢具的新舊程度來看，店面開了時間應該不算短，卻不同於大多蒼蠅館子因為年久而油膩泛黃、變得昏暗，整潔而乾淨，明亮且溫馨。
總結下來，這是個不可多得良心店鋪！！！
但是，堂堂太子，錦衣玉食長大，儘管這家店面比較乾淨衛生，但皇家大廚做的飯不香嗎？居然成了這種小館子的常客。
於是他忍不住出聲問道“太……泰公子。您經常來這兒吃飯啊。”
太子依然雲淡風輕得模樣回答得簡單而又直接：“好吃，所以常來。”
小面是四川一代的街頭美食之一，沈復從小在那裏長大，雖是身份尊貴的將軍之子，卻也常常能吃到小面。原因是他老喜歡跟人出去瞎混，逛晚了錯過飯點兒，餓了也不敢回家吃飯，零花錢有數量有限，到月底不太夠花，所以只能隨便吃點兒這個時候他就會去吃去吃碗小面。
曾經沈復對小面的感覺就像是老爺對偷養在外面的小妾一樣，享用時的高興是真高興，喜歡也是真喜歡。但回家見了正緊老婆也就把她拋擲腦後了。
只是如今時過境遷，看在長安看到小面二字心底都會湧出一股淡淡的憂傷，所以沈復就再也沒碰過這小面了。
沈復神遊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緊順着太子的話諂媚：“既然公子都說好吃，那這味道就一定不會差。”
此時老闆突然從后廚探出頭來，對着他二人憨厚一笑，問道：“不知這位新客官，辣子要放多少？”
沈復剛想回答，一旁的太子竟然先開了口：“多放些辣子，少放點油。”
他回答的自然又嫻熟，就像是曾今替沈復答過很多遍一樣。沈復沒忍住好奇看向太子。
這是他小時候吃面的習慣，每次去店裏時，他都會這樣對攤販說。
太子神色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停頓一會兒才道：“是我妹妹告訴我的。她說她與你吃飯，你就是這般。”
見太子又提起長公主，沈復頓時覺得有些緊張頭疼。也不細想太子的話，急忙應道：“啊。是了是了。”
恰巧老闆將面端了上來，沈復從筷簍里拿出兩雙，將一雙恭敬遞到太子面前。
“我從未想過跟你端架子，這種場合，你不必如此。”太子直視着沈復，非常認真地表達出自己內心的不滿，一隻手去拿筷子。而沈復此時見太子如此嚴肅，怕惹他不高興，趕忙撤去一隻手。這些不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罷了，二人的手卻在這無意中觸碰到了一處。
太子的手同他的氣質如出一轍，冰冰涼涼的，如同寒玉。沈複本來與這酷暑融為一體，突然接觸，冰的一激靈，手指本能的微微一縮，好在筷子並沒有因此掉到地上，太子已經牢牢拿好。沈復其實並未想那麼多，只覺得太子殿下這非人類的體質簡直……太棒了！真是便宜了伺候在太子身邊的那些侍從小廝，夏天跟太子殿下在一起簡直不要再爽點。
然而太子殿下清楚的察覺到了沈復的動作，而他以為，沈復是在懼怕自己，可以與他保持距離。想到這，他面色沉了沉，他不是面癱臉，只是表情很少，如此一來臉上的任何一點細小表情都非常的明顯。
沈復看到太子略有些陰沉的臉，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完了，又惹這位大爺生氣了！怕他再像上次一樣撂筷子走人，於是趕忙解釋道：“公子……你手挺冰的。”
然而太子臉上並沒有出現一絲緩和的意思，於是他只能硬頭皮接着胡謅：“我聽對門大嬸和隔壁姑娘說，手腳冰涼是一種病……公子平時也要多注意下身體啊。”
沈復邊說邊觀察太子的神色，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怎麼感覺太子的臉更黑了……
沈復沒忍住咽了口唾沫，小聲嗡嗡道：“公子記得要多喝開水啊。”
一旁來回端飯上菜的老闆聽了這話沒惹住噗嗤笑出聲，而太子的臉一下子就變的很黑。他拿筷子的手一瞬間捏的很緊。緊到連筷子都變了形狀。就在沈復以為他又要暴走的時候，他深呼一口氣，終歸沒有像上次那樣拂袖而去，只是地下頭猛撈一口面：“吃你的面。”
沈復生怕自己再開口說了什麼不中聽的惹怒殿下，於是低頭安靜地吃飯，不說一句。
小面味道確實不錯，沈復邊吃便感嘆，這面竟與兒時的味道一模一樣。爽滑細嫩的麵條配上濃郁的湯汁，沉在湯底的花生碎吃一口唇齒留香。碗裏熱氣騰騰得霧氣打在沈復的眼上，一時間連眼眶也有了霧氣。
就好像時光重疊一般，他還是那個出去鬼混到半夜不回家的小公子哥兒，家裏人給些零用錢都被他砸到當時最時興的武俠小說本上。吃一碗小面都要賒賬，苦苦央求老闆寬容他幾日，等下次發了零用錢就立馬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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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多喝開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