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死不休
“小輩！爾敢！！！”，一直藏匿在暗處的蒼七，方一出手，便捲起一大圈鋒利的砂石，裹挾着蒼戾，瞬間轟倒了數堵石牆。
“被陰了！我……噗——”，蒼戾在灰塵四起的廢墟之中掙扎着，大腿早已血肉模糊，面前這強者僅僅只是一擊啊，甚至連拳頭都未曾觸及到自己，便險些讓自己命喪黃泉！
“嘿嘿嘿！七爺！您終於來了！！來的好！來的好！！”，蒼鴻還是沒能從地上爬起，可即使如此，他也宛若一條蛆蟲般，匍匐的爬向蒼七，全然沒有一絲絲長老之孫的模樣。
“哼，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廢物，連一個起靈境半重的孩子都打不過，最終還是要我出手搭救，真不知道你爺爺看見了你這幅苟且模樣，臉上會有何表情。”，雖然救了蒼鴻一命，可蒼七卻完全不打算將他扶起，只是冷眼俯視着他，旋即看向煙霧已散去的廢墟內，蒼戾那張已經被血染花的臉，輕聲呢喃道：“好怪的孩子……剛剛我那一擊，雖說不至於要他性命，可將他渾身經脈徹底震斷，是絕無問題的，但他卻……僅僅只是受了點皮外傷，怎麼可能？”
“好疼……好痛苦啊……這種無力的感覺……明明不久前才感受過的啊……為什麼……會手下留情呢？”，蒼戾掙扎着，從喉中咳出大塊血污，他想站起來，可卻發現根本做不到，他終於意識到了，太多年縱橫無敵於天下的日子，自己終究還是遲鈍了啊，心軟，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魔道祖師心中的可怕字眼，成為了如今致自己於死地的最後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蒼戾！你不是很厲害嗎？現在如何！？還不是癱倒在地上，像一條死狗！！任人宰割的死狗！”
蒼鴻雙掌死死撐着地面，細小的砂石嵌入他的掌心，鮮血橫流到掌根，最後滴到地上，染紅了小半片土地，可他卻似感覺不到痛苦般，掙扎着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走到了蒼戾面前，兩人終於四目相對。
“你很能打么？”，蒼鴻咧開嘴角，他的姿態高如雲台神明，可他的模樣，卻也如蒼戾一般狼狽。
蒼戾沒有回答，只是用那一雙已經被細密血絲填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他，忽然，他笑了，滿嘴的血液順着臼齒的縫隙流出，染濕了衣襟。
“其實我們之間，原本沒有那麼多矛盾的，對吧？”，蒼戾的語氣很輕，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每當他以這樣漠然的語氣向其他人發出詢問之時，那麼那個人，便是被魔祖列入了必殺的名單之中，如今的蒼鴻，也不例外。
直到此刻，天空中開始密佈起一層層厚重的烏雲，轉瞬之間，傾盆大雨傾注而下。
“你原本只需要服從我就好了，就像蒼梧那樣，做我身邊的一條狗，將蒼疏洛當成貢品，這樣的人生，才是你該過的，不是么？”，蒼鴻伸出已經摻雜着太多雨與血的手，抓住了蒼戾的發頂，將他從廢墟生生提起，他的語氣，比如今的風雨更加冷硬。
“服從你？哈哈哈哈哈哈！！服從你！？”，蒼戾彷彿聽到了前世今生都不曾聽到的瘋狂笑話，放生狂笑起來，渾濁的液體順着他的眼窩流下，不知道是笑出來的眼淚還是雨水。
再次聽到這句話，真的，蒼戾第一個出現的念頭完全不是暴怒，而是懷念，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被別人這樣要求過了？服從？這個字眼實在是太陌生了啊。
“你還是第一個，叫我服從的人哦。”，蒼戾的髮根幾乎要被連根拔起，可即使如此，他眼中居高臨下般的戲謔卻依然深深紮根在蒼鴻的心中，宛如跗骨之俎。
“你！”，蒼鴻抽搐着嘴角，一股逆火又要噴薄而出，他再一次舉起鐵拳，這一次，勢必會打在蒼戾的臉上，或者腹部。
可對於這避無可避的痛苦，蒼戾卻仿若釋然般，露出着迷的神色，臉上的笑容也愈發濃郁，他似乎根本不畏懼死亡，或者說……他根本不相信，面前這一老一少，就能賦予自己珍貴的死亡。
“你真的要動手嘛～如果這一拳打下去，那我們之間，可就……不死不休了噢～”
蒼戾的話，雖然表面寡淡如池塘之水，讓蒼鴻有些不明所以，可站在他背後的蒼七，此刻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狠狠地顫抖了一下，那種冰冷的感覺，是真真正正觸及靈魂的，而越對“殺氣”二字敏感，那就越無法抗拒着股威壓。
“我……我剛剛！我剛剛對那個孩子……產生了恐懼的情緒！？不可能！怎麼可能！！？”，蒼七鋼牙緊咬，指甲都因過度用力而深深嵌入肉中，可他欺騙得了風和雨，卻無法欺騙本心，那股恐懼，自從他死裏逃生之後，整座楓陽城，便再無人有資格讓他這般感受了，可如今，在蒼戾，這個不過起靈境半重的小輩周身，蒼七卻嗅到了那股宛若夢魘般的味道。
“……”，蒼鴻愣了愣，高高舉起的拳頭，似乎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抓住，再也無法轟下，可就在氣氛陷入死寂之時，蒼戾卻還是嘿嘿一笑，賤兮兮的訴說出讓人絕望的事實。
“哎呀，騙你的啦，你打不打我，你都已經和我不死不休了哦～所以在我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做成人彘之前，你還是先打我一頓比較好呢，溫馨提示，如果能把我打死，那就千萬不要留手哦，不然……”
“你可就完蛋啦。”
蒼戾的笑容就此一點點消弭，如今的他，如果有久經沙場的老兵站在身前，便會看到，一座直衝天際的森白之山，那是由億萬萬生靈的骸骨堆砌而成，只屬於天地間唯一修羅的王座。
而在王座的頂端，蒼戾伸出指尖，便可觸及日月星辰，海一樣磅礴無垠的殷紅翻湧流淌下來，又何止萬尺，它們彷彿來自天上，來自無盡的星河，而當熾熱的血液從王座巔峰淌下，那麼天地間，將化作一片遍野哀鴻的鬼域。
而蒼鴻卻沒有蒼七那樣刻骨的感悟，或許是當局者迷，又或許是無法分辨何為殺意，他只知道，如今的自己，需要出拳。
嘭——
蒼鴻一拳不偏不倚，就打在蒼戾的腹心，那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悶響，昭示着這一拳的力道究竟如何恐怖駭人，即使是與之同境界的蒼家子弟，恐怕也不可能扛得住，更何況身負重傷的蒼戾。
可蒼戾扛下來了，以下半身徹底失去知覺的代價。
“很好……這一拳，打斷了脊椎，瞄準的位置不錯……”，蒼戾艱難的抬起頭顱，如今的他，即使連一個簡單的微笑都做的那樣痛苦，即使連一個呼吸，都會帶出無數血絲，蒼七卻依然沒有從他的眼瞳之中，望出哪怕一丁點的恐懼與退縮，這不是正義之士大義凜然的堅毅，這是惡魔的詛咒！蒼戾這個傢伙，正在一筆一筆的記下蒼鴻的賬，總有一天，他，與他相關的一切，都會為此付出不可挽回的代價。
“你！少給我虛張聲勢了！！你已經快死了啊！！”，蒼鴻的兇殘那樣外強中乾，可即使這樣，也無法阻止他再一次揮舞起拳頭，狠狠地將蒼戾摔在地上，他騎在了蒼戾的身上，一拳，一拳，又一拳的毆打着這位已經手無縛雞之力的蒼戾，後者僅僅只是默默承受，就像承受天空滴下的雨點，不論結果如何，在未來的日子裏，自己和蒼鴻，總要死一個，這個仇恨，已經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