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五大夫亂周 鄭虢力勤王
前者行文有述,公父定叔為避雍糾罪處,承諫鄭公姬突成周將亂,轉瞬六載即過,亂將起也!
及閬即位,取為之圃以為囿,而見邊伯之宮近於王宮,閬又取之,繼之再奪子禽、祝跪與詹父田,而收膳夫之秩,王叔姬頹與之五大夫怨王甚矣!故倚為國之勢,王子姬頹與邊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合謀將亂,意圖締王自立。
事關重大,公父定叔不敢有蠻,當即密報鄭公姬突,請其授命行事。
周鄭相鄰,信吏刻日可使來回,鄭公姬突得信未有絲毫猶豫,當即回書公父定叔,助頹乃為叛周,即與天下為敵,助閬是為扶周,可得天下民心,著其覲王通報敵情,助其平定匪亂,上承鄭室尊王之意。
得君授意,公父定叔夜入王畿,君臣禮畢,周王姬閬睡眼惺忪,禮言道:“定叔深夜到訪,可有要事見教?”
言下似有責其庸擾之意,公父定叔不聞不顧,直面嚇言道:“我王性命不保,竟還可熟睡之!”
周王姬閬緩睜雙眼,慍怒道:“諫者直言,寡人見之不少,然戲噱君王生死者,寡人莫然領受,今王畿安好,寡人何憂之有?”
公父定叔直言不諱道:“因果循回,我王惡之姬頹及朝大夫,使眾謀生反意,堪堪將欲起事,獨我王蒙在鼓裏!”
聞之此言,周王姬頹立時清醒,旋即正身緊言問道:“篡逆謀反乃誅族重罪,定叔不可妄言,可有真憑實據?”
公父定叔從容自若道:“君欲求證,我便予君以憑,屆時但請我王當機立斷,勿要縱虎為患!”
周王姬閬鎮靜肯言道:“若其真有謀反之意,寡人誓將平叛以安社稷!”
公父定叔進而上言道:“臣受鄭君之命,監察姬頹及五大夫動向,時近六載,直至月前,王叔姬頹與朝五大夫往來頻繁,有時竟日謝客,外人不得靠近府門,直至夜深,方見眾人行色匆匆,拜別辭去,確知所謀不可見人,后又見眾人齊聚家丁千人,於獵場組練成軍,更兼王府與之為邑蘇氏信使來往密切,則見為軍調動頻繁,由是即可斷定姬頹不日將反也!”
周王姬閬驚出一身冷汗,然仍舊不信部下有謀反之意,乃接言道:“口說無憑,何以為證!”
公父定叔拱手躬身請言道:“王上如需坐定其謀反之實,只需下達一道手令,臣請持之前往王府,不日即可見分曉!”
周王姬閬問日:“是何手令?”
公父定叔接言直語道:“諸侯失制,天下兵爭不斷,周需富民強軍以安社稷,然府庫空虛,抄沒各部府衙資產,以資國用!”
周王姬閬驚道:“似此豈非逼人反也!”
公父定叔謙言釋然道:“我王謬矣!若其國士無雙,心存敬王之心,些許錢財不值一提,更將獻上獵場千軍,以助王上復周之盛!然其心生謀反之意,亟見手令,勢將不會予王分毫,隨即可見為室舉兵逼近王畿,我王則需早思破敵之策!”
周王姬閬垂首一聲嘆息,隨言道:“公即如是而言,便依汝意行事!”說罷,當即篆下手令,交予公父定叔。
公父定叔亦不再回言,接過手令,即向周王姬閬道聲珍重,進而躬身禮辭。
隔日晨起,公父定叔遂持手令行往各府,聞知乃是前來索財,各部官員莫不且法相拒,或是稱病不往相見,或是閉門躲藏謝客,或是直言無資不獻,一切盡去所料。
是夜,即見朝大夫邊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齊入王府密會,旬日後為軍蠢蠢欲動,種種跡象足證公父定叔之言。
周王姬閬亦鑒於此,斷定王叔姬頹將反也,遂決意先下手為強,乃着公父定叔持王印信,接掌獵場千軍穩定王畿,己則傾起天子六軍迎戰為軍。
公父定叔受命而往,獨騎一人深入獵場營區,憑藉其剛勇血氣,更兼巧舌如簧,以大義說之,令之千軍對其心悅誠服,順利接管獵場大營。
還說王叔姬頹,得知公父定叔策反獵場大營,自知謀反之事已泄,連忙使人持書前往為邑求援。
三日後,信使還轉,告日:“為軍出廓即遇周王姬閬領天子六軍迎頭殺來,已然不戰自退矣!”
聞之此語,王叔姬頹當即捂胸癱坐太師椅上,眾人驚而上前救之,良久回過神來,即謂眾人言道:“謀王事泄,以致功敗垂成,洛邑已無我等立身之地,諸君速走,晚則性命不保!”
見其如是說,知事已無回天之力,五大夫旋即拱手互道保重,繼而禮辭拜別,后尊其言出奔溫邑。
王叔姬頹則因之舊人在衛,遂連夜攜領家眷逃往衛地去了。
平叛大勝,公父定叔功不可沒,周王姬閬擢升為卿大夫職事廟堂,並設慶功宴犒賞三軍,繼又佈告大赦天下,唯獨卻對叛臣潛逃之事不聞不顧。
殊不知斬草不除根,其後患無窮,還說王叔姬頹投靠衛地舊人,乃問所投者何人?鑒史者當知是為公子姬碩也,其曾於職泄亂朝之時入周避禍,欠下王叔姬頹一斷恩情,今見王叔姬頹來投,自是濃情厚禮相待。
衣食住行安置妥善過後,兩人會於廳中少敘,王叔姬頹拱手致歉道:“事敗遭棄,無奈入衛,予公子添累贅矣!”
公子姬碩回禮慰言道:“昔時衛亂,如無王叔蔭護,小子哪有今日?今得王叔蒞臨寒舍,小子無上榮幸也,何敢言厭?”
王叔姬頹拱手拜謝,公子姬碩復言道:“敢問王叔謀之何事致敗?”
王叔姬頹嘆言道:“天子無德,我欲自替,奈何謀事不密,竟得功敗垂成奔走他鄉,老夫慚愧也!”
公子姬碩接言道:“那麼今後有何打算?”
王叔姬頹懈言道:“但得一隅之所,頤養天年!”
公子姬碩情起奮言道:“小子避禍王府之時,王叔可非如是教我,人活一世,十事九敗,怎可因一次失利,而自暴自棄也!”
王叔姬頹揮手自艾道:“此乃通天大事,非憑毅力可求也!”
公子姬碩駁道:“有志者,事竟成!王叔若還有謀事之心,小子願助一臂之力,以報王叔昔日收留之恩!”
聞及此語,王叔姬頹轉念言道:“若得衛室出手相助,或可勉力一試,老夫死亦甘心矣!不知公子如何說動衛公助我?可知此舉是為叛國,敗則諸侯口誅兵伐,衛將難矣!”
公子姬碩隨言道:“小子盡知也,還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小子忠於王叔,何顧天下惡言?王叔有意即可,余皆小子謀划便是!”說罷,即向王叔姬頹告辭,轉身踏步離去。
王叔姬頹見此心生感慨,於後躬身拜謝。
公子姬頹出而直向內苑行去,仰着與衛母宣姜說不明道不清之情債,欲同衛母宣姜同陳衛公,請其出兵助頹還周。
衛母宣姜礙着情分,遂應其所請同往覲君,直入前廳衛公書房中。
見得母后駕到,衛公姬朔奉上高座,與之公子衛碩並立堂中聆訓,進而禮言道:“母后今來,不知有何見教!”
對其所問,衛母宣姜未做正面回應,轉面望向公子姬碩,接言道:“公子有言可謂王矣!”
衛公姬朔側首望之,公子姬碩隨之沉首拜道:“今有王叔姬頹奔逃至衛,乃天子受人蒙蔽所致,敢請我王出兵入周,扶持王叔姬頹,去昏推英!”
聞其所言,衛公姬朔嗤言道:“咱這為臣諸侯插手王家之事,豈不壞了禮儀綱常!
衛母宣姜隨言駁道:“王家之事,事關天下,我兒身為一方諸侯,為之天下計,更應出手定社稷!”
公子姬碩接言勸道:“君上若知何人從中攛掇,便知此事非管不可也!”
衛公姬朔側首問日:“何人所為?”
公子姬碩拜道:“據臣所知,乃為鄭人公父定叔挑撥,以致王室不睦而起內亂,君上棄職離衛九年之苦,皆拜鄭人所賜,切膚之痛,臣致死難忘,若得周鄭聯合,衛將無寧矣!”
一語挑起不堪往事,衛公姬朔切齒言道:“鄭人無道,誓當誅之,今日正好藉此一血前恥!”
衛母宣姜隨言道:“我兒有此覺悟,天下幸甚,哀家再授南燕出兵一支,以助我兒一臂之力!”
衛公姬朔聞言拜道:“如此有勞母后矣!”
衛母宣姜起身言日:“天下盡付汝手,我兒好自為之!”說罷,啟步自去。
衛公姬朔於後躬送,待之衛母宣姜身形遠去,公子姬碩謂君請令道:“臣請入周,當身先士卒,如君不棄,敢為先鋒!”
衛公姬朔轉身入座,令日:“如卿所言,着汝領兵兩萬,會師南燕,奉頹還周,務要大勝鄭軍!”
公子姬碩昂然受命,壯言道:“不破鄭師,誓不還朝!”言訖,拱手而退。
衛公姬朔展顏漏笑,望其身影,心情激昂,男兒七尺軀,當建功立業,以享後世,亟當與世一爭!
是年秋九月,霜降草白之時,公子姬碩統領衛燕兩軍,共計三萬餘奉送王叔姬頹還周,浩浩蕩蕩直逼洛邑王畿。
戰報傳來,敵強我弱,戰之必敗,生死之爭,求和無望,周王姬閬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置,遂召公父定叔商議對策。
公父定叔獻計道:“敵勢洶洶,不可與爭,不若避其鋒芒,退守制邑再做計較!”
周王姬閬不甘道:“如此豈不是將之君位拱手讓與姬頹矣!天子易位,天下還識我乎?”
公父定叔辯解道:“衛公離朝九年,鄭公流亡十七載,終得復取君位,何也?人活在世,方可逐心所求,命歸黃泉,則濟萬物成空,臣已請得鄭君相,其時兩軍會師,復取王畿非難事也!”
謂此,周王姬閬復言道:“卿即如是說,寡人亦無他法可循,便從卿言也!”
是日黃昏,天子六軍東出王畿,退守制邑。
見此,公子姬碩本欲使軍追之,一者天公降難大雪紛飛,二者鄭軍於後虎視眈眈,因是作罷,尋思先定王畿之事,再圖破敵之策。
冬十月,五大夫還朝操持祭天大典,衛燕兩師奉王叔姬頹為王。
公元前674年,春始,衛鄭兩軍對峙季余,依着鄭公姬突雷厲風行之心性,本當斥師西出復取洛邑王畿才是,為何竟與衛軍對峙這許久也?
乃在鄭公姬突亦有顧忌之處,當今天下,諸侯無不心生圖霸之心,鄭齊魯三邦數為此名征戰沙場,今若大舉西征,恐齊魯趁虛襲其後,似此鄭則危矣!
權衡利弊,鄭公姬突乃着公父定叔入洛,與會衛公子姬碩商談,欲求不戰而定王室內亂。
公父定叔卧伏王畿六載,今朝好容易還得故土,實是不願再赴洛邑,何況此去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即將客死異鄉,然君上有命不敢不從。
即是舌戰,人多無益,公父定叔遂決意孤身前往洛邑,成則功達名就,封官進爵,敗則慷慨赴義,免累同袍。
話休繁絮,公父定叔重回王畿廟堂,只見王叔姬頹高座王位,公子姬碩怒目側立,堂下數十衛燕將校按劍環伺,即欲生吞活剝之。
公父定叔謂此面無半分懼色,恭敬如上行就同僚之禮,王叔姬頹見之先言責道:“覲王不行跪禮,寡人可即囚殺也!”
公父定叔鎮定回道:“吾王乃在制邑,公今僭居王位,實為大不敬也,何敢責我耶?”
王叔姬頹厭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若非為禮,早已將汝碎屍萬段矣!今有何言,速速道來!”
公父定叔接言道:“無為其他,乃勸王叔奉迎天子還朝也!”
王叔姬頹笑道:“方今周室我為天子,更迎何人還朝,想是鄭卿還未睡醒也!”
公父定叔笑顏接語道:“非我未醒,乃公在夢中耳!公今僭越犯上,諸侯不服,千夫所指,當知死期將近矣,吾今前來是為予公生路也,今若承罪奉迎天子返洛還則罷了,如若不然,勢必激起公憤,其時諸侯聯軍勤王伐洛,公必悔之晚矣!”
聞之此語,王叔姬頹一時怒而結言,竟而無以辯駁,一旁公子姬碩瞬掣出長劍,劍鋒直指堂下公父定叔面龐,怒道:“少逞口舌之利,吾今隨時可斬汝頭!劍握我手,話待我出,汝今若來投誠,吾便赦鄭不敬之罪,如若不然,還告鄭君洗勁待戮!”
公父定叔隨之一陣大笑,回言道:“吾奉君命扶周勤王,撥亂反正以安天下,決無投誠之想!汝等違天而行禍亂宮闈,如是冥頑不靈,死路一條也!”說罷,拱手示別,轉身即走。
而得公子姬碩大聲相助,王叔姬頹膽色稍壯,遂於後言道:“饒我洛邑王畿,是說來便來,說去便去之地,殿前甲士何在?即將堂下判臣押監待斬!”
聞主有命,門前兩名衛士隨即持戟而入,攔於公父定叔身前,阻其去路。
公父定叔謂此止步,繼而回首環視眾人,展漏一抹蔑笑,隨即正身大步走出殿門,堂中兩名甲旋即持戟戳其背,隨行而出。
經之此事,王叔姬頹並之公子姬碩即知與鄭戰事將起,而二人亦無避戰之意,隨之全力備戰。
隔日,洛邑傳回密報,得知公父定叔被捕,鄭公姬突一怒之下,使軍兩萬突襲洛東燕軍大營。
而見鄭軍大舉襲來,南燕駐軍寡不敵眾,爭不過一陣,便就棄營而做鳥散散矣,隨軍潰逃之時,燕仲赴為之鄭軍俘獲。
前站燕軍大營即失,洛邑王畿臨西再無屏障,公子姬碩遂令封城戒備,全軍上城駐守,期與鄭軍決一死戰。
然斥師襲燕,乃是鄭公姬突怒極施行,今即大破燕軍,並擒得燕仲父,其已氣消怒了,遂令退兵還守制邑,若可是燕仲父換得公父定叔生還,則更見此役之利!
鄭軍勢大,燕軍不可或缺,公父定叔於公子姬碩而言,不過一囚耳,殺之不益,徒留無用,而燕仲父寓示一軍也,得之似如短水汲源!
雙方不謀而合,是以三日後,將兩軍陣前交換俘虜,各取所需,及后便又陷入長期對峙之時。
公父定叔死裏逃生,還入新鄭,鄭公姬突擺下慶功宴,為其接風洗塵,見而言日:“公父受苦矣!”
還見公父定叔不喜不怒,不怨不忿,面色平靜謂上言道:“卑職任務完成,敢請去職還鄉,安度餘生!”
念其卧底七年,每日如履薄冰,生死無定,今得死裏逃生,思及安穩度日,人之常情也!今既開口求全,鄭公姬突知其去意已定,便也無意強留,當即應日:“准!”隨言舉樽邀飲。
見之鄭公豪爽開恩,公父定叔隨之舉樽還敬,及后,二人只敘舊情,不談公務,狂飲高歌,一醉方休!
次日清晨,公父定叔先行醒轉,為免離時訣別之苦,遂決意不辭而別,朝之鄭公姬突躬身一禮,旋即轉身默然離去。
鄭公姬突雖未睜眼,其實業已早醒,其一舉一行皆為所知,既其不願面辭,亦怕難掩不舍之情,不辭而別或為最佳方式,遂假眠於座任其離去。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上見君王不敵頭,三千將士齊叩首!日升東方,公父定叔車駕緩向東行,鄭公姬突悄立城頭舉目相送,直至其身影消逝於天際。
送走公父定叔,及后便是鄭衛兩軍長久對峙,直至夏初六月,天降大雨連綿不休,而至九州四方洪水泛濫,山東齊地受災最甚,境內幾無青苗可見,然禍不單行,北方狄戎復起,意圖趁亂復入中原,集精兵數萬直撲齊地,南邊魯室亦將魯師北調,陳兵齊魯疆界處,一者是為預防狄戎入侵,二者亦有落井下石之意,謂此南北夾擊之勢,齊必與做殊死之爭,中原大地即將籠罩於血雨腥風之中!
天下大勢突變,衛鄭之爭顯見不值一提,鄭公姬突謂此攜王以歸,令就屈處於櫟,將之西征大軍全數調回新鄭,而使天子六軍留守制邑,意在攏聚境內全軍以待時變。
面對於天下突變,衛公姬朔亦不敢大意,遂將洛邑衛軍抽調回大部,僅留下三千餘人,供公子姬碩駐守王畿,由是面對制邑守軍空虛,公子姬碩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駐足觀望,鄭衛之爭持續對峙。
話分兩頭,這邊鄭衛之爭稍歇,那邊齊室遭南北夾擊深陷泥潭,社稷危在旦夕也!
朝堂之上,齊公姜小白面色獰厲往來踱步,進而謂眾怒日:“戎人欺我太甚,寡人決意親征,踏平北疆!”
左相管夷吾忙出攔日:“臣意不可,此去必敗無疑!”
齊公姜小白惱日:“戎兵入境,諸侯侵齊,危機四伏,社稷將亡,汝竟勸我止兵,是為何意?今若說不出原由,將以叛國罪論處,寡人定斬不饒!”
左相管夷吾告曰:“古之善用兵者,必權天下之重,而研諸侯之慮,適可進軍也!權重不審,不知輕重強弱之分;揣情不審,不知敵情變化之故,往而必敗!君今重莫周知,揣莫悉舉,臣知事莫可成也!”
齊公姜小白辯日:“狄戎侵境,危及社稷,諸侯謀齊,勢傾廟堂,寡人以為萬民親征平叛,何謂乎不審權重揣情?”
左相管夷吾接言對曰:“君之見,淺矣!師出征伐,當應天時、地利、人和,則見無往而不利!天貴持盈不失,陰陽四時之綱紀,;地貴定傾不失,生長均平之土宜;人貴節事,調和陰陽,佈告時令,事來應之,物來知之,天下盡其忠信、從其政令!而今齊室,洪水泛濫,飛蟲食苗,天災也;五果不樹,八谷不成,地殃也;興役過差,窮兵黷武,人失也!上見天災,下睹地殃,傍觀人失,何以得勝?”
聞其此言,齊公姜小白轉而問日:“既是如此,卿將何以教我!”
左相管夷吾諫日:“兵不法天,不可動;師不則地,不可行;征伐不和於人,不可成。天贊其時,地資其財,人定其謀。靜見其陽,動察其陰,先觀其跡,後知其心。所謂勝兵者,先勝而後求戰;敗兵者,先戰而後求勝!”
齊公姜小白不奈道:“理是如此,何以施行?”
左相管夷吾獻言道:“全力治災,以定天時;補苗增收,以穩地利;減賦安民,以成人和!繼而使軍駐關,御戎侵境扼其陽,行使邦交,洞察諸侯制其陰!知敵意,明敵情,方可行取制敵之策,及具天時、地利、人和,何愁叛亂不定!”
隨之音落,右相鮑叔牙附言道:“左相之言,實乃治國良策,祈請君上納行!”
見之左右二相盡皆擁附此言,齊公姜小白雖惱天下相輕,亦只得強壓怒火暫緩用兵,遂令道:“二卿既以為此策可行,便就依言而行,着司馬王子城父北上駐關御戎,右相鮑叔牙南下退敵守境,左相管夷吾則全力處置治災事宜,大行隰朋行使四方,洞察諸侯思想形跡!”言訖,拂袖轉身而走,近侍開方旋即宣告退朝。
百官躬身賀言,朝後各自受命行事。
而見齊室忙於內事無暇他顧,中原得享一時安寧,鄭公姬突遂又復起伐周之心,意圖匯聚鄭周之力制霸中原!
說時容易,做時難!洛邑王畿經成周數百年經營打造,城高三丈,池寬九丈,周長數十里,可謂固若金湯,易守難攻!更兼城中駐有衛室精兵三千,王子姬頹叛軍萬餘,想要直取洛邑王畿,可謂難矣!
中原局勢不明,新鄭大軍不可輕易調動,唯有制邑天子六軍並櫟邑護王衛隊可以調用,然合計不過八千餘人,伐取洛邑王畿唯有智取。
鄭公姬突與朝會商謀得一策,乃使天子六軍出制邑佯攻洛邑,誘使城中守軍西出應敵,己則入櫟邑奉迎周王姬頹,轉道鄔地從后偷入洛邑,進而拔旗易幟以寒叛師軍心,振臂高呼濟得洛邑軍民擁護,及后與之天子六軍前後夾擊,必可一舉平定王叛軍。
謀定而動,一紙將令送達制邑軍營,天子六軍受命東出伐洛,鄭公姬突隨即前行至櫟,迎周王姬閬遂往鄔地行去。
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便應在此事,探知天子六軍大舉來犯,公子姬碩便嗅到此中有詐,遂着王叔姬頹引軍西出應敵,己則攜領本部兵三千潛伏城中,以防不測。
而見洛邑城中守軍西出應敵,直以為公子姬碩中計矣,鄭公姬突隨即擁護周王姬閬,攜領隨行兩千將士,趁夜偷入從后洛邑城中。
入得城中,一切盡如鄭公姬突所料,城中不見一名叛軍身影,眾人先去後宮,取得天子印信,即又回至城頭,尋得“衛”大椽旗,將欲改旗易幟。
鄭公姬突高舉長劍,即欲斬斷繩索降下“衛”字旗,突然聞城下大噪,眾人大驚轉下望去,不何處轉出一驃兵馬,莽莽然向著己處殺來。
鄭公姬突旋即收劍入鞘,繼而舉目隨眾望去,但見城下大街小巷擁滿敵軍,火把點點其人員多寡難以計數,一路叫囂着殺向己處。
鄭公姬突自知中敵反間計也,敵情不明,如若倉忙應戰,使得兩千兵馬困落城中,必是死路一條,隨即謂眾大喊一聲:“撤!”言訖,趕忙護衛周王姬閬奔走下樓,引領本部兵馬奪門而出,退往鄔地。
見之鄭公姬突攜眾走脫,公子姬碩心有餘悸,唯恐王城有失,亦未敢輕易使軍追之,遂着三軍戒備增派巡防,進而召令王叔姬頹還軍,緊守洛邑。
鄭公姬突慶幸撤退及時,未有過大損失,且將天子印信取回,亦不是一無所獲,遂慰王稍待,告日從長計議。
此戰算是打個平手,鄭周兩軍由是更為謹慎,如無必勝之機,皆不敢輕易進軍,兩軍即又陷入長久對峙之中。
數月無話,至金秋九月,麥收之時,右相管夷吾治災有功,入庫之糧未減,反有增加,齊公姜小白當堂嘉獎道:“管子大才,吾得夫子,濟得天下之士也!”
右相管夷吾禮謝道:“君上謬獎,此乃臣之本職也!”
謂對此言,齊公姜小白未做置評,轉而問道:“戎狄仍舊盤踞齊北,望我虎視眈眈,可使軍出擊否?”
右相管夷吾毫不猶豫道:“可也!”
齊公姜小白隨言問道:“依卿看來,可有幾分勝算?”
右相管夷吾直視其面,不假思索道:“而今齊室境內大定,濟得天時、地利、人和,師出必勝!”
齊公姜小白聞言悅道:“借卿吉言,傳令王子城父,今起棄關盡出,北上決戰戎狄,十日之內,踏平漠北,平定匪患!”
聞此壯言,眾臣齊賀,朝後各盡其能,調配糧草兵械運往邊關,左相鮑叔牙更奉齊公姜小白之令,調撥精兵兩萬北上,
自被調往漠北邊關,王子城父便日思夜想破敵之策,戎狄好游騎,兵分四處,分兵驅殲難以奏效,唯有施行誘敵之策,將之狄戎游騎攏聚一處,進而一戰平定匪患。
而今即得君上將令,受命出擊戎戎,王子城父遂將數月所想盡情施展開來,遂將邊關駐軍兩千使之為先鋒,更將朝中所送糧草盡數帶出,進而迎向一路狄戎騎兵窮追猛打。
見其此舉,更兼千車糧草之誘惑,戎將皆謂王子城父不知兵法,竟犯下孤軍深入之兵家大忌,實是不知天高地厚,遂着當路戎騎且戰且退誘敵深入,將其引離邊關越遠越好,待至齊軍強弩之末時,隨聚全數戎騎圍殲齊軍,掠其糧草為己所用,進而踏破長城邊關,長驅直入掠取中原。
如此一邊速退,一邊疾進,三日後,齊軍追出邊關已有百里之遙遠,然王子城父自幼熟讀兵法,加之從軍多年實戰閱歷,決非村野莽夫不動兵法之徒,其心下早已擬破敵之策,眼下僅行第一步而已。
見之時機成熟,王子城父旋即下令落營駐守,見之此舉,狄戎騎兵隨即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將之齊營團團包圍,一場營寨攻防戰旋即展開。
面對滿營糧草之誘惑,戎軍不待集結完畢,即刻不分方位全軍壓上,向齊營寨發起強攻,王子城父則嚴令部下死守營區,不得放入一騎戎兵,哪怕戰得僅剩一人,亦要確保營區七日不破,這便是第二步。
齊軍數量雖不及戎兵,然其戰力勝戎多矣!依靠堅實營寨,王子城父使之盾甲為牆,於營周布下一道堅實壁壘,再使戰車鐵騎於外巡防,又成一道移動屏障,弓兵弩手盡伏營內,以漫天箭雨遮蔽營區,便是一隻麻雀亦難飛入。
城戰、陣戰,本乃游騎弱項,謂此三道防線,戎軍無計可施,數番組織強攻,盡皆碰壁而回,有將士想道用火攻,在此荒郊野外,加之秋後天乾物燥,火攻確是上上之法,然如此一來,營中千車糧草亦將付之一炬,到頭來落得一座空營,自非戎軍所想也!后又想道施行圍困之法,然營中糧草足夠齊軍食用半年之久,且自身所帶不過七日之糧,與之相持更是於己不利!前後皆不得法,戎軍只得自持其眾,輪番搶攻營寨,意圖強行破取齊營。
截至目前,敵戎戰情盡在王子城父掌控之中,誘敵三步之前兩步順利實施,眼下只需擋下戎軍七日猛攻,待其糧草耗盡軍心不穩之時發起反攻,必可全殲戎軍。
七日光景,轉瞬即過,連日鏖戰,戎軍騎甲早已心力交瘁疲憊不堪,而齊軍在敵眾我寡之情勢下堅守七日,兩千精兵業已損失過半,然其戰力卻絲毫未見削減。
至夜,王子城父召集部卒訓話,千餘將士隊列整齊排佈於營中,聞上言道:“君命我等平定匪患,予期十日,如今十日之期將至,願君隨我殺出營壘,與敵決一死戰!”
千人一口齊言道:“誓死從命!”
王子城隨之仗劍勵言道:“斬盡狄戎,死不旋踵!”言訖,一馬當先,奔向營門。
余部一千將士緊隨其後殺出,似蛟龍出海一般撲向戎軍陣營。
數日激戰,未能踏入齊營一步,而今糧草消耗殆盡,進而無功,退又不舍,戎將正自愁眉不展,隨見齊軍殺出營在,即又喜出望外,念道城戰不如,野戰必勝,趕忙縱搶引軍迎上,殊不知又中齊軍之計也!
王子城父引軍出戰,便是怕戎軍糧盡而退,由出而決戰拖戎軍,免其走脫功虧一簣。
激戰一夜至破曉,王子城父所領齊軍,僅剩得二百餘人,眼見勝利在即,戎軍盡皆展漏猙獰奸笑。
隨之旭日日東升,光芒耀目,戎軍盡皆背身不敢東望,王子城父則迎向紅日翹首以盼,隨聞得一聲馬嘶,一面“齊”字椽旗印入眼帘,為首大將乃是右相鮑叔牙,提領兩萬精兵增援而來。
這便是王子城父誘敵之計第三步,其以自身為誘餌誘敵聚集,進而堅守待援磨敵銳氣,及后祭出兩萬奇兵圍殲戎軍,三步走完,戎軍無路可逃矣!
隨之隆隆鼓聲,萬馬嘶鳴,戎軍騎甲早已嚇得肝膽俱裂戰意全無,不過半日光景即為齊軍全殲。
一將功成萬骨枯,王子城父隨即下令收斂齊軍戰死將士遺體,護送之還鄉安葬。
北方匪亂平定,王子城父遂隨右相鮑叔牙還朝述職。
這一戰打出了中原諸侯之士氣,齊公姜小白欣喜萬分,對其大肆褒揚,趁興又欲調轉兵鋒伐魯,得之左相管夷吾以天子大義力諫方才做罷。
歷之洪患,齊室實際不減反增,諸侯無不瞠目結舌,由是份份向齊示好祈求蔭護。
這便給就南鄰鄭魯等莫大壓力,魯室不得已又向北境續兵兩萬,以防齊軍南下侵境。鄭公姬突則迫切得到周王室聲援,自知護王還朝不可再等,奈何不得良機。
直至時年冬月,王叔姬頹僭居王位臨滿一載,喜而設宴饗宥公子姬碩並五大夫,樂及翩舞。
虢公林父見此,當堂斥道:“天道無倫,諸侯作亂,周室頹敗至此,此皆吾輩失職也!王上不思強軍富民復周興盛,竟靡費而興樂舞,”說罷,拂袖而去。
鄭伯聞之,以為入周時機已至,乃呈書虢公林父曰:“寡人聞之,哀樂失時,殃咎必至。今王叔姬頹歌舞不倦,樂禍也。夫司寇行戮,君為之不舉,而況敢樂禍乎!奸王之位,禍孰大焉?臨禍忘憂,憂必及之。盍納王乎?”
虢公林父當即著使回曰:“寡人之願也!”
由是鄭虢成軍,護王之戰即將拉開,欲知詳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