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個中年書生臨走時,其實還是同他說了一句話的,當那一騎越過他的身邊,只有他,聽到了那句話。
“謝了,再有,還是多看看書吧,頂着個書生劍的名頭,剪徑時卻喊着俗到家的口號,實在有辱斯文。”
杜榮不知道何來那個“謝”,更是不敢多嘴,只是頻頻點頭,他沒敢和那人說,書生劍三個字,真正寫來,是“書生賤”。
“陳賜,陳賜,樹墩兒!”
陳賜如夢方醒,一疊聲地答應,“在在在。”
杜榮把手搭在陳賜肩上,長舒了一口氣,“奶奶個腿,虛驚一場,那小子,有門道吧?”
陳賜抬手撓了撓臉上的連鬢胡,重重地嗯了一聲,“是個高手。”
“比你還高?”
“比我高。”
“高多少?”
“高個一到兩個境界吧?”
“乖乖,五境?六境?什麼時候這樣的高手這般不值錢了,年紀還這麼小的角力境高手?喂喂喂,我說,我怎麼看,他都不止高你一兩境啊。”
“啊?”
“他比你高兩個頭!”
眾匪哄堂大笑,那些被李秦撂翻的蟊賊也齜牙咧嘴地跟着笑,一邊笑一邊疼得倒吸涼氣。陳賜默默不語,只是跟着笑笑,他很確定,方才中年文士身上那股驟然而逝的驚人氣勢,絕不不是錯覺。
北邊官道上有一人一馬悠然而來,讓放鬆的眾人再次心生警惕。
少年二蛋走到杜榮身側,小聲問道:“當家的,還劫么?”
杜榮嘴角抽搐了幾下,一巴掌打在二蛋頭上,“還劫個屁啊,先不去說這人是不是又是個什麼高人,就說這次得的,還不夠兄弟們霍霍的?不幹這勞什子劫道的勾當了,兄弟們換個地兒,咱們做買賣去。”
二蛋摸着頭,輕蔑地斜睨了這位大當家一眼,轉過頭,卻是怎麼都遮不住的笑臉。
北邊那人離着眾人約莫還有十步距離的時候,翻身下了馬,那人一襲青衫,面容俊逸卻雙鬢染霜、一雙眸子冷冷朝眾蟊賊望了過來。
“看樣子,又是個高手?”杜榮壓低嗓子,在連鬢胡陳賜耳邊輕輕問。
陳賜默默站到杜榮身前,擋住了那人與自家大哥的視線相對。
“唉,老陳啊。”杜榮嘆了口氣,扒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陳賜,朝來人笑了笑,繼而問道:“這位高人,是有什麼事么?”
一襲青衫的高羸冷冷地望着眼前這個瘦小的男人,驀然笑了,“你是這群小蟊賊的頭領?”
才逢一場小難,此時被人罵作蟊賊,眾人也並無什麼憤慨,何況這本身就是他們的營生。杜榮苦笑一聲,得,沒否認,看來真是個高人,這尾巴該夾還是要夾着。
杜榮此時此刻可沒了拚命的心思,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麼?在杜榮看來,可不是什麼臉面和錢,這兩樣固然重要,但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命么?沒了命掙了面子得了銀錢又能怎樣?殯葬之時規模大些?陪葬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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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么?
若說以前還肯為錢少少拼了命,如今剛到手了三千兩銀票還尚未焐熱,他可捨不得死了。
“小的正是他們的頭頭。”
高羸依舊一臉笑意,可他平素便是一張冷臉,此刻縱然是笑着的,但在場的眾人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剛才前面兩個穿着白衣的男人和你們動手了?”
杜榮怔了一下,瞬間汗如雨下,此刻再無半分懷疑,眼前這人決計不是他能夠招惹的。他慌忙回道:“正是,也怪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各位。”
“哦?你以為,我是和他們一夥的?”高羸往前走了一步。
於是,眾人齊齊朝後退了一步,紛紛抓緊了身上的刀槍棍棒。
杜榮呵斥一聲,叫眾人放下戒備,自己在眾人敬佩的目光中朝前走了一步,連高羸都有些訝異他的膽量了。
杜榮賠笑道:“高人您就別逗我們玩了,您這攔路問話究竟是為了個啥啊?”
高羸沒什麼心思同他們廢話,“你們稍等片刻,不要動,我有些東西要查。”也就是說話的功夫,他衣袖中的那條青蛇便施施然地鑽了出來。
青蛇遍體青鱗卻隱然流溢着紅光,此刻張開嘴露出獠牙,猩紅的信子左搖右擺,似乎在找尋獵物。
那青蛇順着衣袖爬下,極快的游向對面眾人。
少年二蛋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幾步,他怕蛇。
陳賜看到少年反應,毫不猶豫提起板斧,要朝那青蛇砍去。杜榮尚未來得及阻攔,陳賜便沖了出去。杜榮只能閉上眼。
果不其然,眾人只是眼前一花,那人便轉瞬跨過十步之距,一雙看着瘦弱的手,掐着陳賜的脖子便將其凌空提起。
被掐住脖子的陳賜,那張黑臉瞬間變紫,舉起板斧的雙手僵直的高舉在頭頂,卻是一動也不能動了。
高羸嗤笑一聲,說道:“讓你們別動,偏偏不聽?”
後面的二蛋一臉驚懼,青蛇已經爬到他的腳邊,他倉皇開口,只是少年雖然已經惶恐之極,開口卻並非為了自己安危,“這位大俠,能不能放開陳老二,我怕蛇,他只是擔心我才出手,並非刻意衝撞您老人家的。”
高羸歪了歪頭,哦了一聲,像丟垃圾一樣將陳賜扔了出去,可若只是仍開便也罷了,偏偏他還補了一掌。
陳賜在空中一個轉了三圈方才落在地上,粗短的身子砸起一陣塵土,沒一會兒,血便匯成一灘。
眾人敢怒不敢言,滿眼憤怒,有幾人剛要提刀前沖,便被身邊幾人按住。
高羸笑了笑,也不在意眾人反應,只是重複了一句話,“別動,我查些東西。”
看着那少年又懼又恨的眼神,高羸破天荒解釋道:“那丑貨死不了,只是讓他多吐幾斤血罷了。”
青蛇只是順着二蛋身子盤了一圈,便接着爬到其他人身上,沒一會兒,青蛇便又聽話地鑽進高羸的衣袖。
他雙手交叉疊放在腹部,想是覺得冷了些,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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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抄進袖管里,還抽了幾下鼻子,像是在擤鼻涕一般,清了清嗓子,笑着說道:“好了,沒各位什麼事兒了,恕在下多有叨擾,各位見諒則個。”
說罷竟然還拱了拱手,叫一旁的杜榮心思複雜之極。
見那人騎上馬悠悠向南而去,杜榮甩了甩腦袋,甩卻心中雜思,忙跑到陳賜身邊查看。點穴止血,號脈查診,總算放下了一顆心,那人出手極其巧妙,真的只是吐了幾斤血暈過去而已,並未下什麼黑手。
瞥着手裏的一疊銀票,忍不住心中暗嘆一聲,還是早些做些正經營生吧,開幾個酒館,好生經營比現在會強不少,最起碼總會少些刀光劍影。
杜榮正自感嘆,一旁的手下卻再度吵嚷起來,“大哥,那人又回來了!”
杜榮低罵了一聲,便見那襲青衫再度折返而回,這次那人行馬至眾人面前,沒再下馬,馬蹄不耐煩地踏來踏去,馬上那人沉吟不語,這幅不言不語的樣子卻把眾人嚇了個夠嗆。杜榮更是已做好了先行赴死的準備。
“我想借柄劍。”
眾人皆是大鬆了一口氣,“我有!”“用我的!”
杜榮急忙解下腰間長劍,恭敬遞給高羸。
高羸看了看眾人手中的劍,最終還是接過了杜榮手中這柄。他拱了拱手,道了聲謝,總算絕塵而去。
杜榮仰天長嘆一聲,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奶奶的,總算把兩撥瘟神送走了,爺爺再當土匪就是狗!
“小的們,打道回府!”
…………
已是夜半,范荼二人在一處小廟留宿。高羸與他們隔着十里,也不再前行。此處距離洞庭湖畔的江湖門派日月潭,只有大概六七個時辰的路程了。
走到這裏的高羸突然想起一位朋友,一位姓南宮的朋友。
南宮,也算當今天下的一個大姓,南宮家根植江南蘇州一地,做着布匹生意,家主南宮翎羽,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擔任着皇室織造的重要職位,其家族生產織品,多用以供應宮中,在民間所開的幾家布坊所售賣的織錦布匹,也僅僅面向有錢有勢的一批人。
沒幾人知道,他這個常年不出宮的太監也會有朋友,他朋友正是南宮家的年輕家主,南宮翎羽。而南宮翎羽,自然也並非只是一個簡單布商。
哎,江南可真冷,誰說這邊暖和的?想喝酒了,可惜呀,江南道還是太大了,這地兒離着蘇州也不近呢,等此地事了,找那小子喝上幾杯暖暖身子再行北上。朝廷那邊,有自家大哥在,自己也沒什麼事,退一步說,去找南宮那小子,這不也是陛下特意交代過的事兒么?
想到這裏,他的笑總算不再是那般冰冰冷冷,也帶了絲絲溫度。
他下馬,提着前幾日搶來的劍,拔劍出鞘,持劍而舞,劍術繁複卻有序,密密麻麻的劍網如那名滿天下的蘇州織錦,瞧着便美。
月光下,那襲青衫渺渺然化作一道青煙,隨着密佈的劍網而動。
為何舞劍?只因無酒,暖身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