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脫身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鮮我方將。旅力方剛,經營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床,或不已於行。
或不知叫號,或慘慘劬勞;或棲遲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樂飲酒,或慘慘畏咎;或出入風議,或靡事不為。
這是古時一位士人因怨恨大夫分配工作勞逸不均而創作的詩歌。
在得知此行第一站是北山之時,李醇楓腦子裏就突然浮現了這麼一首詩,北山常艮之名,李醇楓自然知道,他總覺得,那位當過將軍的常艮,選擇北山作為隱居之地是抱着一種特別的想法。
李秦回過頭,望向後面那駕駝車,衝著自顧自賣弄肚中墨水的道士開口道:“小雅·北山?”
李醇楓眼睛一亮,一改後仰的姿勢,身子前傾,驚訝道:“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不成想你也是個讀書人。”
李秦無奈一笑,出奇地配合起他的把戲來,拱手說道:“慚愧慚愧,只能聽得出出處,卻無法像兄台這般記誦全詩。”
李醇楓哈哈一笑,端正了身子,說道:“好說好說,以後學問上有什麼問題盡可以來問我,權當探討。”說罷就把胸脯拍了個震天響。
李秦拱手微笑道:“道兄高風亮節。”李醇楓輕輕點頭。
行在最後的范荼,此刻坐在馬車上閉着雙眼,汗如雨下,似乎正承受莫大痛苦,那件麻衣的前胸位置,此刻泛出褐色的痕迹。
李秦收回目光,坐正了身子,沒人看到,他額上已微微見汗。終於要到動手脫身的時候了,李秦瞳孔微微緊縮,心臟狂跳,他緩緩把拳頭握緊,定了定心神。
後面的李醇楓閉上雙目,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輕咳一聲。
李秦出拳無聲,一拳打在駕車人後腦,那黑衣人瞬間癱軟,朝前面跌去。
李秦伸手扶住那人,將其輕輕擱放在車板上,自己則輕巧跳下車去。
在李秦後面的李醇楓在方才輕咳之時與李秦同時出手,輕輕一記劍指,點在駕車人的脖頸,如法炮製,將駕車人擱在車板上,躍下車子。
二人一下駝車,便施展輕功朝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最前方的駕車人忽聽到一陣詭異的風聲,一回頭,便被一塊土疙瘩迎面擊中,仰面跌下駝車。
駱駝受驚,嘶鳴間拉着車開始亂蹦,駝隊陣型因此大亂。
為范荼駕車的那位駕車人伸手握住一塊飛來的土塊,握拳捏得粉碎,緩緩抬起頭,嘴角莫名掛起了一抹冷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語道:“逃吧逃吧,我就暫時用這具身體陪你們玩完這趟追逃遊戲。”
一枚枚棋子從袖間滑落,在他抬手間,構築出一間棋陣,困住了驚亂的駝隊。
他是范荼,那一掌,魔教駕車人的這具身體便已經沒了生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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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荼種下心神,再造了這麼一具分身。
當然,這具分身比不得之前被封名所毀的幾具,且時效不過七天。
這個容貌身形俱與真身迥異的范荼走下駝車,在原地數了十個數,腳步一踏,瞬間遠去。
他的真身重傷未愈,每日正午與午夜都需要打坐,借太陽太陰之力沖洗體內殘留劍意,所以只能以分身活動。
至於這駝隊內的四個駕車人,范荼選的也極有講究,都是和如今朝廷取得了聯繫,暗傳情報,想要背棄魔教恢復官家身份的幾個人。
故而對於范荼來說,這四個人,其實就是自己沿路之中藉以活動的一具具分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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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奔出一截的兩個人驚魂未定,終於短暫停下身子,望向身後。
“這麼順利,我有些難以相信。”李醇楓單手叉着腰喘着粗氣。
李秦此刻也呼吸不暢,暫緩了幾下,回頭看向李醇楓說道:“我們邊走邊說,停不得。”
李醇楓點點頭,二人繼續動身,運起輕功,此刻全力而行,不似方才,需用真氣壓抑奔行中的動靜,只怕發出聲音引起范荼的注意。
“那個駕車人狀態不對,范荼那一掌並非是演戲,甚至算得上痛下殺手。”
李醇楓邊走邊說,聲音卻能清晰傳到李秦耳邊。
李秦腳下不停,疑惑道:“我方才就有些奇怪,你為何突然起了動手逃脫的心思。”
李醇楓微笑道:“我與師傅學過一門可以探知生機的術法,范荼之前那一掌根本不是做戲,甚至算是痛下殺手,那人當場斃命,那人的生機曾出現一瞬間的斷絕,這與昏厥完全不同,我便起了疑心,之後又看范荼在壓制傷勢,我就立馬下了逃離的決定。”
李秦恍然道:“他又用了像是之前那樣迷惑我二人心智的古怪手段?”
李醇楓苦笑道:“我覺得這次的更邪乎,你聽過湘西養屍術么?”
也不等李秦再說什麼,李醇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范荼這人從來不會把自己放在被動境地,壓制傷勢的架勢做不得假,再結合那駕車人的生機斷而再續,我就產生了這個聯想,范荼應該是把一個死人煉成了一個類似活屍的護衛,只是這種術法,便是湘西屍道高手,也得要煉製個幾天幾夜,就算范荼再厲害,那活屍再不經用,也應該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煉好的,所以我想,我們需要儘快動手脫身。”
李秦點頭道:“也幸得你觀察仔細,確實得要儘快脫身,我寺方丈也曾和我說過魔教教主的邪異之處。”
李醇楓還要再說,卻突然臉色一沉,拉着李秦停下了步伐。
李秦也似有所覺,捏起拳頭。
從前面的一個巨大土堆里,身穿黑衣的“駕車人”拍着手施施然走了出來,“二位,不錯啊,整挺好。”
李秦李醇楓同時開口道:“范荼?”這個拍手的動作,和露出的一絲真氣,壓根不是那個普通的駕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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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駕車人露齒一笑,點了點頭,隨後躬身說道:“二位,殿下?我也不想與二位打啞謎了,你們誰真誰假我暫時沒什麼興趣知道,反正都在我手裏,你們也不用多說什麼,說了我也不一定相信,之前說了教二位一些本事也並非假話,輔佐殿下光復李棠盛世,更是真的不能再真,這趟追逃遊戲,我挺有興趣的,二位儘管逃,儘快逃。”
說罷擺了個請的手勢,便站在那邊一動不動了。
“一炷香的時間,把握好了。”
范荼補了一句,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二人。
李秦和李醇楓對視一眼,化作兩股清風越過駕車人模樣的范荼縱身而逃。
“原來比我想得還要可怕,話本小說中的奪舍?身外化身?簡直太過於詭異了,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武功法門。”李醇楓此刻心裏苦澀之極。
李秦寬慰道:“誰能想到,范荼能有這般似妖似魔的招數,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我們不如分開行動,逃得一個是一個。”
李醇楓慌忙阻止道:“萬萬不可,我想他這具身體實力有限,只是速度奇快,我們一起走還能有脫身可能,若是分開行動,反倒可能被他分開拿下。”
李秦沉默,二人埋頭苦行,耳邊只餘風聲。
李秦率先打破沉默,聲音破開呼呼的風聲:“你說得不錯,但若是一起走,目標太大,找到一個便全得交代在他手上了,他速度雖快,但分開走卻不一定同時暴露兩個人的行蹤,我相信總有一人可以逃出去。”
“喂喂喂,你不會想撇下我自己跑路吧?”
“什麼時候了,正經些。”
“那就先一起走,一炷香之後,再談是分頭還是一起的問題。”
“好。”
李醇楓哪裏會不知道,李秦是出於愧疚,分頭行動之後定然會故意拖慢腳步,並故意留下行蹤,讓范荼來追,以此讓他李醇楓能順利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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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車人模樣的范荼閉着眼睛,身上騰起陣陣煙雲。
范荼這具身體並未完全煉化,境界也僅僅只有七境,之前佈陣,加之用輕功追趕,在與二人碰面之時,其實只是一具空架子而已。
他說的一炷香,即是給李秦和李醇楓二人的,也是給自己積攢真氣的。
煙雲在頭頂盤踞,分作三團,像是三朵未開的花,煙氣化出花藤,勾連在這具駕車人的身體上,漸漸的,那三朵由煙雲所化的花開了。
花苞綻放的一瞬間,衝出三道清氣,閉目的范荼終於睜開了雙眼,那張原本與范荼真身迥然不同的臉,漸漸有了幾分范荼真身的模樣。
本來方正寬大的臉小了不少,唇也薄了不少,濃眉稍稍淡了一些,臉色也比方才蒼白不少。
“呵呵,不要怪我不受諾言,我來找你們了。”
一炷香的時間遠遠未到,白子黑子憑空出現,范荼的身影隨着棋子的生滅不斷閃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