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上有囑咐，不許任何人進去。”
侍女垂着頭，一副為難的模樣：“這其中，亦包含元陌大人在內。”
這樣的場景，早該在意料之中了，離霜輕輕搖頭，她聲音不大，但卻異常悅耳，比起尋常女子軟糯的聲線，更多了几絲清冽。
“王上最近一直如此，我曾就征討飛沙國一事，多次試圖勸說，閉門羹亦是吃了不少。王上除了飛翠國獻來的美人，恐怕是誰也不想見了。”
話音剛落，元陌忽然笑了，離霜側身望去，才發現元陌那顆小小的虎牙，她定了定神，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笑什麼？”
元陌微彎嘴角，像是刻意想捉弄一下離霜：“飛翠國獻來的確實是美人，那雙眸眼望過來，彷彿要勾人魂魄呢，還有聽到那嗓音，簡直酥到了骨子裏…”
“我並沒有見過飛翠國獻來的美人，況且我一介女流，對女子並不感興趣。”
“也罷也罷，你們女人見到容顏遜色於自己的人，怎麼可能會提的起興趣。”
離霜忽而覺得背脊發涼，她平復混亂的心情，盡量忽略對方言語中的試探之意：“大人近日可是見過王上。”
“自然是見過。”
元陌自懷中掏出一枚精緻的玉牌，在侍女眼前晃了晃：“喏，可識得此物？”
這是王上的腰牌，見此腰牌如見王上。
侍女慌忙退向一旁，將禁閉的大門輕輕推開，她望了一眼一旁的離霜：“離霜將軍也是要一同前往嗎？”
元陌嘴角笑意淡去，連帶聲音都變得異常冷漠：“怎麼？不可以嗎？給王上多找幾個伴兒，我們去一起去飲酒，你這個下人可是有什麼意見不成？”
侍女慌忙跪下，聲音顫抖：“大人們請進…只是王上現在正在和美人…”
“你們都知道的，我不喜歡人多嘴多舌。”
侍女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元陌大人請進，元陌大人請進…”
那男子垂下頭，輕輕轉動白玉扳指，彷彿在和人聊天一般雲淡風輕：“當然，我也不喜歡有人說錯話。”
“離霜將軍請進…”
……
直到去往裏殿行了幾步，先是隱約女子的聲音，甚是古怪，離霜並沒有多加追問，她攥進右手，掌心的薄汗沁出。
直到面前的場景映入眼帘，她才明白方才侍女為何會意圖阻攔她入內。
……
王上摟着美人正在纏綿，那美人見到來人亦不覺得什麼，露着大半隻雪白的肩膀，伸手勾住王上的脖子，朱唇輕啟：“王上～元陌大人來了哦…”
一時間她竟愣在了原地，不知該做些什麼才好。
沉默了幾秒，元陌忽而笑了，上前行禮，他聲音沉穩，彷彿見怪不怪：“王上好雅興，可願意抽個空陪我飲酒。”
“元陌你來的不夠湊巧…剩下的時間，可都是留給星兒的。”
王上伸手勾起身旁人的下巴，輕笑着搖了搖頭。
元陌依舊一副淡漠的模樣：“那我先引個人去飲酒了，王上若是盡興了，再來尋我便是。”
里殿燈光昏暗，王上像是無暇顧及周遭有幾人幾物。
元陌輕輕拉住離霜的手，向一旁的過道走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走出殿內，行到一處被荷花池圍繞的廊道，元陌聲音再度響起：“男歡女愛而已，你是愣住了？”
他的語氣，彷彿是在說多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而離霜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居然下意識抽噎起來，等她反應過來時，眼眶早已經濕了。
元陌歪着頭看她，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哭了？這可是你自己執意要見王上，哪怕跪個一天一夜，現在見到了，又哭什麼呢？”
離霜搖頭，像是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前線士兵死傷近半，王上卻在此之際，飲酒作樂，沉溺於女色，微臣不解。”
“你果真是和尋常女子不同…那你可還要面見王上？”
“不見了，我自有打算，今日先行告辭了，也…多謝大人的幫助。”
居然這麼固執，元陌凝望着那遠處背影，喃喃道：“那你又可知，這進攻飛沙國的旨意，一併是那美人提出的。”
不過一個會施些媚術的妖女…是怎樣攪的舉國不安呢？
元陌的思緒回到飛翠國敬獻美女的那一日，那美人矇著面紗，隱約可見其玲瓏的下巴，一雙嫵媚的眸子，彷彿要勾去在場所有男子的心，她邁着蓮步跟在使者身後，舉止言談輕柔無比。
當元陌縱整個宴席，席座上的男人們無不為這美人傾倒，倒也是有趣十分。後續他尋了個機會離開了宴席，並不知曉後面發生了什麼。
想來飛翠國雖說國力略遜於南夜國，但是終究是個強盛的大國，對於這樣忽然的討好，他一開始就抱有几絲懷疑。
那美人的媚術對他不起一點反應，或者說，這全天下生着媚骨的女子，在他面前竭盡全力展示自己的美，他也不會為此心動，唯有一想起那個關於離霜的夢，就忽然好似服了一劑春藥，一發不可收拾了。
明明，他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明明，連帶夢境之中，她也不過就是，一層一層褪去自己的衣物…
元陌輕輕揉了揉眉心，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
那日離霜離開王宮之後，就徑直回了家。父親早已年邁，已無法領兵，她早年喪母，對於生母她已經忘了其大致面貌。唯記得母上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兒，有一雙很溫暖的手。
這幾年她領兵出征，多次使老父親心憂，然而現今，她實在無法視前線浴血奮戰的士兵於不顧。
離霜躊躇着，終究是開了口：“若女兒執意要去前線領兵，父親怎麼看待這件事？”
鬚髮灰白的中年男子竟笑了，他笑聲爽朗：“你可是看見前線損兵折將，心疼了？”
離霜輕輕嘆了口氣，坐了下來：“父親所言甚是。”
她摘去臉上的銀制面具，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隱隱燭光之下，那張面孔美的驚心動魄，但仔細瞧去，可以看到她眉心一抹奇異的紅，並非源於胭脂的暈染，而是來着自身血緣的反映。
離飛將杯中微燙的酒水一飲而盡，他深色的眸眼中劃過一絲悲戚：“你和你母上，長得像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
“確實如此嗎？無論怎麼樣，多謝父親大人，沒有視我為異族除去…”
忽而一陣風吹來，吹滅了那微弱的燭光，外面傳來輕微的響動。
“何人？”
離霜輕聲呵道，她伸手戴上面具，正欲追出去，卻被身後的父親攔住。
“被發現了…霜兒，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