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中飯做好了，幾個人一臉嚴肅沉默的吃着。

他們家吃飯時氣氛總是很差。

假如夏振江在家吃，好歹還能安靜的吃完一頓飯。近幾年，由於夏振江經常不回家吃飯，夏學農沒有懼怕的人，突然之間就會因為王小梅或是夏雨晴的一句話大發雷霆，所以夏雨晴吃飯的時候一般一言不發。

夏雨晨愛說話，夏學農不會對他發脾氣，甚至還常常開玩笑逗他，有他在的話氣氛還不錯。不過他愛玩，常常盛一碗飯拿到旁邊邊玩邊吃，對飯桌上的情況並不了解。

夏雨晴記得有一次吃飯，大家邊吃邊聊，她和母親王曉梅無意中說到體育老師要調走了，本來是飯桌上的一句閑談，而且這件事跟他們家任何人都毫不相關，不知道怎麼就踩到夏學農的雷點了。

夏學農大發雷霆，把夏雨晴狠狠罵了一頓，一家人因為體育老師大吵一架，夏學農一個星期沒搭理王曉梅。

當然，體育老師對自己給這個家帶來過風浪毫不知情。假如他知道的話，一定覺得莫名奇妙吧。

還有一次，夏雨晴說菜有點咸，其他人也都附和說咸，那天的菜確實很咸。飯桌上很尋常的一句評論，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夏學農立刻把臉一沉，瞪着眼睛，長哼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胡說八道！我就不知道！我吃着淡的很！天天就你嬌氣！”

馮玉香笑着說：“做飯的時候癔症了，放了兩回鹽。”

夏學農聽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把筷子一放接著說：“把菜扔了吧！都別吃了！她說啥就是啥！都聽她的吧！以後讓她當家吧！”

“你看你，她就說菜咸，又沒有別的意思，沒有讓扔呀，你發這麼大火幹啥。”王小梅說。

夏雨晴早就嚇的不敢說話了，心裏在痛恨自己，為什麼嘴賤說那麼一句。

“五八年那會！連個樹皮也沒有！我小的時候！天天吃不飽！連個白面饃都見不到！你現在夠幸福了！你有啥資格挑三揀四？”夏雨晴心想：我沒有挑三揀四，我只是說咸，沒說不吃啊。但這句話沒敢說出來。

那次，因為夏雨晴的那句話，馮玉香和王曉梅都被罵了。王小梅一氣之下端着飯去小偉家了。最後在馮玉香的調和下，夏雨晴哭着又往菜里加了一勺鹽，和父親奶奶三個人硬着頭皮把鹹菜一樣的菜吃完了。

你看，你永遠都不知道哪句話會觸怒對方，所以，哪敢說話？吃飯就變成了夏學農的個人演講，獨家食物點評，其他人只能在底下附和、贊同。

每頓飯夏學農都能挑出毛病，米硬了，面軟了，油少了，鹽多了······各種挑刺，做飯的人辛辛苦苦勞動，卻得不到任何鼓勵和讚美，心裏肯定不舒服。因為不管做的多完美，都得不到一句好評，所以做飯的人對做飯這件事就不再上心了，隨便弄熟了就算了。馮玉香被嘮叨怕了，一到該做飯的點兒就借故出去，只能王小梅來做了。

不過在這種緊張的局勢下吃飯，倒養成了夏雨晴良好的用餐習慣：規規矩矩，不挑食（主要是不敢挑），吃東西時不大嚼大咽，不在盤子裏挑挑揀揀，不發出任何聲音，離自己遠的菜不吃（無論多麼想吃），像個優雅的小淑女一樣。

每當他們去參加宴席時，夏雨晴總被在座的家長當做典範用來教訓自家孩子：“跟雨晴學學，規矩點！”

“你看看人家雨晴，多有禮貌。”

今天照例是這種情況，大家都不說話，吃了幾口，夏學農開口了：“沒放油？”

“上邊飄的油花你看不見？”王小梅昨晚受了委屈，說話也沒好氣。

“放油的時間不對，要不不會這麼難吃。”

“嗯，我廚藝不好，不會做飯，湊合吃吧。”

“你這天天做飯，就得多用心琢磨，不能一直說不會啊。”

“嗯。”

大家都不做聲了，王小梅心裏想着該怎麼再把房子那件事提一下，夏雨晴看父親今天居然沒有因為昨晚吵架而跟母親賭氣，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心想，這件事應該算是過去了。她絕對沒想到，因為房子的事，後面又掀起了巨大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