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過河
“嚴瀟,嚴瀟!”...
低沉又帶着戾氣的靡靡之音縈繞在嚴瀟的耳邊。
“是誰?”
嚴瀟沒有蘇醒,但是他的潛意識已經恢復,察覺到周圍忽明忽暗,眼前沒有建築,沒有陳設,好像這裏只是個簡陋的幻境。
“我?”那聲音顯得尖利扭曲,像是聲嘶力竭時發出來的,讓人聽起來莫名的心慌緊張。
“你不應該問我是誰,而是應該問問你是誰。”
嚴瀟感到一陣腦仁疼,很明顯這聲音就是從自己的腦海里發出來的。
嚴瀟即嚴瀟,林偉即嚴瀟,難道此時跟嚴瀟交談的,也是嚴瀟?
“我,一個落魄無家可歸的人而已。”嚴瀟苦笑一聲,說道。
“你到現在還只覺得你是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人?”腦海中的聲音譏諷之意明顯。
聽聞如此,嚴瀟更是迷惑,自己難道還有其他的身份?
“明人不說暗話,你有話就直說,我討厭繞彎子。”嚴瀟不怒自威道。
“呵呵,有我當年的樣子。”
“屁!”嚴瀟心中暗罵。
“我是你,你是我。”腦海中發出一聲冷笑。
“我不是你!”嚴瀟惱怒道。
“別發火,這可由不得你,不管你信不信,承認不承認,你終究會變成我。哈哈!”
腦子裏的這個傢伙臉皮是厚,嚴瀟又氣又無奈。
嚴瀟被氣得只想笑,說道:“我如果連我自己都無法完全掌控,那豈不是個笑話。”
“你本來就是個笑話,你就不該出生,這都是命呀,父債子還,這句話說得真沒錯!”嚴瀟腦海中的聲音變得陰厲憤恨。
“你放屁,這跟我父親有什麼關係,他怎麼會跟你有瓜葛!”嚴瀟已經怒到極點,一想到自己的父親,他就有着難以言喻的隱痛,不想再跟腦海里這無影無形的怪物廢話。
“這就說來話長了,有些事你會慢慢知道的。還有,我會幫你通過雲霄閣的收徒大典,我需要你強大起來,好讓你能為我所用!”
“我絕對不會為你所用,我命由我不由你!”嚴瀟一想到自己會被這個傢伙控制,就感到一陣惡寒。
“挺有志氣,你這種志氣可能正是我所缺的,也是我想要的。”腦海里的聲音顯得鬼魅無常。
“我能不能通過明泉河,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這種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聲音,或者說是存在於自己身體之中的某種魂跡,讓嚴瀟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哦?少年,不要意氣用事,我要再不幫你一把,你可能就死在這明泉河裏。”
“瑪德,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你別管!”
靠着這一股子不屈的猛勁,嚴瀟面前的景象閃回到了明泉河河底,不知為何,他突然感到自己充滿了力量,胸腔充沛無比,呼吸也極為順暢,完全可以應對河中的兩股怪力。
他甚至站在了河底,向前邁着輕鬆的步伐。
岸上的玉凌兒柳眉倒豎,焦急萬分,望着渾濁不堪的河水,正準備出招,暫時斬斷面前的河流,將已不見身影的嚴瀟拉出來。
就在玉凌兒擺好姿勢運功之時,河對岸邊緣乍現一人寬的漩渦,周圍渾濁的河水被漩渦吸入,明泉河又開始變得清澈起來。
但是在可見底的河水中,並未看到嚴瀟的身影。
會不會是被那漩渦給捲走了,玉凌兒緊張到了極點,這突如其來的漩渦本就邪性,被卷進去被沖向哪裏更是個未知數,要到那裏去找。
頓時,玉凌兒的額頭上冷汗直流。
就在玉凌兒那根緊張地弦快要綳斷之時,只見嗖的一下,漩渦中騰躍出一身影,沒有躍出多高,卻重重地落在了對岸,他腳下的路面被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縫。
鍾珘,真的是他。
他游過明泉河了,玉凌兒剛才那般緊張如洪水般泄去,轉而欣喜若狂,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如兩潮相遇,直讓她有虛脫之感。
渾身濕漉漉的嚴瀟還沒來得及靠着這股力量爽一下,在到了岸上之後,這種力量如被突然抽走一樣,他直覺身體被掏空,又便回到了剛才的自己,不得已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氣,貪婪地呼吸着。
“鍾珘!你怎麼樣了?”玉凌兒站在對面大聲問道。
顯得精疲力竭的嚴瀟,哪裏還有說話的勁,只是對着玉凌兒輕輕擺手,表示自己沒有大礙。
玉凌兒沿着河上的小橋跑到了對岸,來到了嚴瀟面前。
“你沒事吧,哪裏受傷了沒有?”臉上掛滿不安和擔心的玉凌兒直接跪在了嚴瀟的身邊,細細查看着嚴瀟的傷勢,就像一個婢女在擔心自家的公子。
嚴瀟神情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蝴蝶,那個有點愚忠的婢女。
“沒事,我這算是游過來了,對不對?”嚴瀟面帶笑意,似乎剛才只是一場夢。
玉凌兒含着淚笑道:“當然,你是自己游過來的,大家都看到了。”
仔細檢查一番后,確定了鍾珘沒有任何外傷,玉凌兒這才放下心來。
住在閣下客棧天字一號房的客人站在客棧房頂,將嚴瀟過河的一幕盡收眼底。
她平靜的臉上不帶任何欣慰,在看到嚴瀟躍出水面之後,內心更是一緊。她分明看到那少年落地之時,渾身上下散發著黑色濃霧,煞氣深重。但是他落地之後,煞氣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煞氣沒有飄走,確切地說,是又回到了嚴瀟的體內。
這少年身上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不知是善還是惡。
作為旁觀者,更是作為嚴瀟落水始作俑者的天字一號房的客人,察覺到一股氣機從雲霄閣直瀉而下,她抬首望向空中,看到一個紙鳶從山上盤旋落下,又向嚴瀟的方向飛去,徑直落到了他的面前。
玉凌兒一眼認出這是雲霄閣之物,搶先將紙鳶拿在手裏,小心拆開,上面的字一看便知是青雲親筆,只寫了一行蠅頭小楷。
鍾珘已過考,速回雲霄閣。
她激動地手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鍾珘,你看,你看呀!”
明泉河的情況,玉凌兒不清楚,但是青雲一清二楚。明天收徒大典,幾萬人沿着河岸一字排開,河中的兩股暗力自然要分散,每人感受到的那種力量要比嚴瀟這獨自一人下河所受到力量牽扯要小得多。
既然嚴瀟可以以這樣方式獨自游過河去,那就已經證明他具有進入雲霄閣的資格。
青雲早就做好了為嚴瀟開後門的準備,這次更是名正言順地開後門,沒有人會覺得不公平不公正,沒有人會覺得雲霄閣有暗箱操作的嫌疑。
嚴瀟坐在地上慢慢恢復了些體力,這才站起來,有笑容,也有疲憊。
玉凌兒攙扶着嚴瀟返回閣下客棧,路上的行人沒有任何恥笑之意,只有讚歎。每年能游過明泉河的人絕不過百,每一個游過河的人都值得尊敬。
回到客棧,嚴瀟在房間裏換衣服,才發現胸前有一團淤青,這說明他在河裏的確是實實在在地挨了一拳。
他很想探究這一拳的來歷,但是時間不容許他去細細地思考。
通過明泉河,對於一直想成為雲霄閣入門弟子的嚴瀟來說,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腦子越來越亂。
他換好乾爽的衣服,坐在床邊,回憶着亦夢亦幻的片段,腦海里的那聲音到底是什麼,不是自己精神分裂,更不是什麼雙重人格,它是實實在在藏在自己腦海或者身體裏的東西。
它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父債子還。
我父親只是個吏部的官員,不可能做殺人越貨的事,為什麼那東西對我父親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樣子。
它為什麼會在我的體內?
它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我,到底是誰?
一連串的問號層出不窮,嚴瀟越想,越覺得面前一團亂麻。
“鍾珘,好了沒有?”玉凌兒已經收拾完畢,站在天字二號房門口,問道。
不得要領的嚴瀟,收回思緒,道:“好了,馬上出去!”
兩人一同離開客棧,返回雲霄閣,這次回雲霄閣,嚴瀟就顯得光明正大了許多。
劍鳴峰是座大山峰,以半山腰為界,上下景色有所不同。
嚴瀟為了可以好好看看這劍鳴峰,選擇徒步上山,一路欣賞周圍的風景。
上的山越高,氣溫越低,四周的植被發生着變化。
嚴瀟的體力沒有恢復完全,走着走着,呼吸和步伐就亂了節奏,影響了上山的速度。
玉凌兒以為他要好好看看沿途風景,就沒有在意他上山速度的變化,只是陪着他,自己也很有興趣看着周圍的綠植。
“你看,看到那顆界石了嗎,過了那裏,才是雲霄閣真正的地盤。”玉凌兒指着看着挺近,其實很遠的一塊立着的橢圓大石頭說道。
石頭上面刻有三個大字,雲霄閣。
沿着界石往上看,可以隱約看到宏偉的亭台樓閣,在白霧中若隱若現。
在界石處,已有青雲在那裏等候。他旁邊站着瓊璣。
“師兄,我總覺得這個嚴瀟有些邪性,我看到了他游過明泉河的全過程,總覺得哪裏不尋常,以他被鎖泉的情況,根本就不該游過河的。”瓊璣望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有着道不明的擔心。
一襲灰白道袍,佇立如仙的青雲神情自若,道:“人之初,性本善,嚴臨海從不溺愛嚴瀟,家教甚嚴,現在看來,這棵樹苗還是很筆直挺拔的。”
“但我覺得他有心魔。”瓊璣無法解釋自己看到的,或是嚴瀟從體內激發的,或者是附體的魔障。
青雲寬慰道:“誰都有心魔,只是程度輕重而已,人不可能無欲無求,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參加雲霄閣的收徒大典,他們想進雲霄閣,就是內心欲的表現。”
“用不了多久,悠然掌門就出關了,不知那時他看到這孩子,會是個什麼態度?”瓊璣無法抑制內心的惴惴不安。
她站在客棧房頂,施法將嚴瀟拍入水中,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不曾想事與願違,一種很明顯的外力讓他游過了明泉河。
青雲自從將這少年帶到雲霄閣,舉止也有一些古怪,一心想讓這少年進雲霄閣,擱在以往,他對雲霄閣的收徒大典很不上心,這不是一句自己身為主驗考官就可以輕鬆解釋得了的。
他顯得不同以往的急切。
越往上走,嚴瀟越是感到體力上的不充足,而且胸部開始隱隱作痛,他不時揉着自己的胸脯,試圖緩和那種疼痛。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玉凌兒看嚴瀟表情凝重,體貼地問道。
“我,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玉凌兒看嚴瀟額頭冒汗,臉色趨於暗沉,心想不妙。她將手搭在嚴瀟的脈上,脈象飄忽不定,極為紊亂。
她查到的一切跡象都表明,他得了很嚴重的病,或者是受到了內傷。
玉凌兒又開始不安起來,語氣強硬地說道:“不行,你不能再走了,我們得馬上回到雲霄閣,你受了很重的傷。”
玉凌兒沒白學醫這麼多年,當即牽住嚴瀟的手,飛向界石。
在空中,嚴瀟就感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額頭上的冷汗冒個不停,雙腳雙腿似乎失去了知覺,不聽自己的使喚,整個人好像被抽去了筋骨,竟沒有了一點力氣。
“青雲師叔!”玉凌兒看到站在界石處的青雲,大聲喊道。
察覺到異樣的青雲飛身向前,這時的嚴瀟活像一醉漢,軟軟地直往下墜。
青雲抱過不省人事的嚴瀟,顧不得問緣由,火速奔向回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