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陵游 第十章登島與夜話
第十章登島與夜話
東土八郡,滄海郡居於最南,再往南便是茫茫萬里南海海域。
南海面積廣闊無邊,不知是陸地面積的多少倍,傳聞曾有修為極高的聖者出海而行,一生遊盪茫茫水域之上,雖然偶爾能夠遇到一座座島嶼,但終其一生,始終沒有找到海域的另一處邊際……
南海之上,尤其是近陸海域,遍佈大大小小的島嶼,其數量之多,就是讓人類修行者中最精於計數的聖賢學者計算,也很難確定那些島嶼的具體數目。
近海而居的凡俗、安於寧靜而擇一島嶼隱世修行的修行者,或者可以憑藉經驗對某一座或者某一些島嶼十分熟識,但茫茫海域上的無數島嶼,迄今為止尚還沒有被人類發現的自不在少數。
如果陌生人想要在這些島嶼中找到一座未知島嶼,即便是靈力在身實力遠超凡俗的修行者,除了運氣實在是好過了頭,其難度也不亞於登天。
幸好雲客一行人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雲客腦海裏面被強制塞進了許多信息,這些日子以來的梳理,他雖還沒有完全理清那些信息的頭緒,但不少問題已經迎刃而解。其中,便包含某座島嶼的信息。
海上水氣蒸騰常起雲霧,一片濃厚的雲霧間,隱約現出一座島嶼的輪廓。
那島的面積很大,由於雲霧與距離的緣故,看不清島上的景物地形,只能看出島的形狀彷彿一隻展翅飛翔的上古神鳥。
這座島嶼隱在雲霧深處,若不是有雲客腦海中的信息,很難鎖定它的具體位置。
長樂侯立於大輦之上,俯瞰水霧中那座島嶼,側頭問道:“便是這裏嗎?”
不遠處那架小輦上的雲客微微點頭。“不錯,正是這裏!”
這一行眾人,自離了御昌郡,橫穿太平、仙闕、滄海三郡,即便憑藉著飛馬日行萬里的速度,也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來到了這裏。
長樂侯注視着遠處的島嶼。一想到開啟千年前東皇陛下沉睡陵寢的‘鑰匙’就在其中某個地方,而且馬上就要被自己所得,以他數十年久未起波瀾的心境,竟也開始有些澎湃。
無論民間野史,還是廟堂正史,提起那位夏皇陛下,都是以‘天縱英才’四個字來形容,以他聖賢之上的修為境界,統一八郡的絕世功績,所留下的靈字、珍寶,當是如何驚人?如果,自己能夠得到其中的百之一二,不,哪怕千之一二,自己久無寸進的修為,也一定能夠重新飛躍……那時,何用再做一個小小的長樂侯……
長樂侯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悸動強自壓下,吩咐道:“登島!”
數十匹飛馬翅翼展動,呼嘯着往島的上空飛去。他們想要飛得近些,找一個安全些的地方着陸。卻不料,正當飛入島的上空,一股極大地吸力從下方傳來。數十匹飛馬齊齊一聲哀嚎,身子有如灌了鉛鐵,疾往下墜去……
馬背上的那些侍衛,皆是長樂侯從侯府精心挑選的精英戰士,每個人都有着靈字境的修為,異變陡生,幾乎所有人同時暴起,欲要穩住飛馬的身形。只是,他們駭然發現,自己的一身修為不知什麼原因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當即所有人都驚的面無血色,無可奈何的飛墜而下……
長樂侯一時之間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搖晃着便欲從輦中躍起,只是以他如今境界,一身靈力竟也似流水般東去不再,與那一眾侍衛全無分別,呼嘯着摔向了地面。
長樂侯感受着耳旁風聲烈烈,驚得膽寒心裂,沒想到自己大夢未圓,竟要將命留在此處,心頭十萬個不甘心,只是此刻靈力盡失,除了不屈的哀嘆一聲‘我命休矣’,也無法做出任何有用的應對措施……
驚恐的眾人就要墜於地上之時,島中憑空起了一陣風。那風自下而上,斜斜吹過下墜的一眾人與馬,雖吹得人更仰馬更翻,卻巧妙的化去天空墜下的力道。
一陣‘噼啪’聲響過,散了一地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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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侯從地上爬起,發現自己的靈力又回來了,心神一定。
眾人先後爬起,雖然各自狼狽,但幸喜沒有受什麼傷。
“沒想到這島的上空竟有禁靈陣,而此陣的厲害,當真是厲害的緊,以我如今修為,竟也絲毫靈力不剩。”長樂侯暗叫一聲慚愧,心中着實后怕,只是如此一來,他也更確信了雲客的確沒有騙他,皇陵的‘鑰匙’當在這座島上無疑。
收拾整頓一番,眾人向島腹地走去。
這座島上的地形很複雜,植被很豐富,一棵棵巨樹直徑罕有少於一丈的,生的枝葉繁茂,參天蔽日。島上應該沒有人來過,穿林而過並沒有路徑。
幸好長樂侯帶來了數十個侍衛,或刀削或斧砍,雖行的慢些,但至少眾人還挪得動步。
路如此難走,樂小木身體孱弱,很難自己行走,被樂心背在了背上。不是雲客與侯府一應大漢侍衛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樂小木執拗的很,除了自己的姐姐,不與任何人接觸。
雲客行在一旁,沉思着一路所留下的那些線索是否能夠成功被人發現。他看起來是長樂侯的客人,其實是被劫持。為了脫身保命,除了暫時委身聽從與長樂侯達成協議,別無他法。如今已經來到重明島,如果老老實實告訴長樂侯那‘鑰匙’是什麼,自己失去利用價值,恐怕頃刻間就丟了性命,如果不告訴對方,茫茫海上無方無向、沒有翅膀,想逃也逃不掉,對方早晚會露出獠牙。一時間,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一開始的那個逃跑計劃到底是否賭對了……
長樂侯走到近前,問道:“小友,已經到了這裏,可以將那‘鑰匙’是什麼告訴老夫了吧?”
雲客臉上現出為難之色。“不是我不肯告訴侯爺,實在是那些信息有些模糊,我尚還有些不確定,不敢妄下斷言,待多看看這島上的地形,確定了我再告訴侯爺可否?”
長樂侯眼神微眯,知道雲客是在故意搪塞。只是他心中另有猜測與準備,所以沒有着惱,而是和善一笑。“無妨,等等便是!”
島上地形崎嶇難走,穿過一片森林,夜色已經降臨,一行人尋了一處略顯偏袒的山坳暫時紮營,一日時間便這樣過去。
接下來的幾日,雲客一直沒有告訴長樂侯‘鑰匙’在何處,奇怪的是,長樂侯竟也沉得住氣,絲毫沒有逼迫他的意思,雲客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同時,也變得有些心急。
來南海的一路,只要暫作歇息,他一定悄無聲息的在某處留下一些訊息,將東皇開陵、長樂侯府、乃至這座島嶼的位置透露出去。
只要其中任意一處被人發現且宣揚開來,相信將有無數的勢力與修行者蜂擁而至。老酒鬼得到消息,也一定會來尋自己。只要老酒鬼到來,即便再多的修行者也不足為懼,自己方能從這狗屁長樂侯的束縛中脫離出去以重獲自由,即便老酒鬼不來,那麼當眾多勢力齊聚這座島嶼,情勢一定將會變得熱鬧與複雜,渾水中摸魚有便宜可占,渾水中想要逃脫想來也會容易得多……
只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怎麼還沒有別的勢力到來,難道自己留的所有信息竟倒霉到一處也沒有被人發現?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雲客每日與長樂侯假意相迎,心中無限期盼。
這一日夜晚,夜色深沉似水。雲客躺在自己單獨的營帳中,正在思考如何從長樂侯手中逃脫,有什麼法子能夠離開這座孤島,樂心懷抱樂小木掀開布簾走了進來。
女子的臉毫無一絲血色,比往日還要蒼白,美麗的眉眼帶着一絲無助,焦急道:“幫幫我……”
……
巨樹環繞的一塊岩石上面坐着三個人。“咯吱咯吱”與“呼哧呼哧”的聲音從樂小木口中發出,夜色里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兩隻手纖瘦的只剩下骨頭,看上去就像某種猛禽的爪子。那兩隻手中緊緊攥着一隻野兔,尚還沒有死去但已活不長久。兔子的頸部裂開一個傷口,從中向外散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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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一張嘴緊緊貼在傷口上面,貪婪的吮吸着……
兔子想來很痛苦,身體不時掙扎痙攣着,可隨着時間過去,它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不多時便不再動彈,想來已經死去……
隨着兔血入腹,樂小木一張猙獰的臉慢慢恢復平靜,目中散發的綠光慢慢變淡,伏在樂心懷中沉沉睡去。
那隻野兔是雲客幫着捉到的。他看着男童蒼白的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無法將它與剛才吸血的猙獰面孔重疊到一起….雲客看了一會,目光轉到樂心臉上,夜色里隱約看到那張蒼白的臉寫滿愁容,沒有忍心相問,轉開目光,望着夜幕中點點星光沒有言語。
“我們是不是很像怪物?”樂心將懷中的弟弟摟的很緊,聲音顫抖,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雲客沒有說話。
“小木之所以要吸血,是因為他中了一種毒。”樂心自顧自說道。
“這種毒詭異難測,是我們的仇家所下。只要中了這種毒,頭三年便會不定期發作。毒性發作之時,必須以動物的鮮血為食,否則,身體便會如墜冰窖,受盡三日寒毒折磨方才死去。而三年後……”
一旦話匣大開,便猶如千里河堤決開一個口子,樂心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悲與秘密,只想找到一個人傾訴。而接下來的話似乎十分沉重,女子的聲音冰冷的令人發寒,隱隱處透着一絲微微的顫抖,聽着讓人有些心疼。
“三年後,則必須每日吸食人血……而且每天必飲的血量日日增多,初時只需半茶盅,半年後可能便要十斤….少一滴都不行。你想一個人的肚子能有多大?莫說十斤,便是三斤鮮血恐怕也喝不下,即便喝下,那再往後呢?終有喝不下的時候,那時,血毒逆行,全身潰爛,將再也沒有辦法醫治……今年,已經是小木中毒的第二年零六個月……我帶着他,一邊躲避仇家的追捕,一邊又要想辦法治療小木身上的血毒。於是我四處尋訪醫治之法,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打聽,害怕被仇家知道蹤跡,兩年多來一直徒勞奔波……小木本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從他兩年多前第一次吸盡一隻貂兒的血,性格便變得孤僻,如果再過上半年,須得吸食人血,既禍害自己,又要連累別人,我救不了他,只好親手……我對不起母親的囑託!”
說到這裏,樂心再也控制不住,將頭埋在膝間,長發蓋住俏臉,嚶嚶哭了起來。
那一年,那片像鮮血一樣紅的花海……她犧牲掉自己……在那仇家放鬆警惕之時,攜幼弟逃出,那一年,她不滿十七歲……
如果不是母親的囑託,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她或許早已經選擇徹底的解脫,只是不能……她沒想過報仇,但要解去弟弟的毒。兩年多以來,她遍尋名醫,又要躲避那仇家的追蹤,那仇家的本事那麼大,想要躲開是多麼多麼難……她一個弱女子,雖然體內隱藏着一股力量,但是她絕不會用,絕不會……她獨自帶着一個幾歲的孩子,當是如何艱難?艱難或許還在其次,她帶着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或問醫,或自己採藥,卻屢屢失望……那種心理壓力,豈是她一個不及二十歲的女子能夠承擔的……
今夜,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或者掩飾的太久,或者這段時間接觸下看到雲客行事,已經隱隱將他看作了朋友,或者她只是需要一個純粹的傾聽者……她再也承受不住,將心中的秘密與委屈,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雲客看着嚶嚶而哭的女子,伸出手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肩,不知該如何安慰,認真思忖片刻,他對着樂心道:“如果可以,我幫你吧!”
樂心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向雲客。
少年的臉在夜色中看的並不仔細,但她看得出,那張臉很認真,也沒有她曾經最害怕從別人臉上看到的那些嫌棄……只有一種很純粹的真誠……她突然覺得心情好些了。
又坐了一會,三人往營地走去,正當走到一塊山石後面時,聽到了長樂侯與尚玉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