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裏來的釣魚老人

和往常一樣，李為升收工吃飯，然後釣魚。

伐木的活很累，但每天不釣上那麼兩三個鐘的魚，李為升便不自在。

他來到湖邊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了。

在他附近的湖邊上，只有一個人在釣魚。

等李為升走近，才看清是個70歲左右的老人。

他戴着個鴨舌帽，右手久握魚竿，卻不見有魚咬鉤。

在老人身旁，還坐着一個大個子，他不釣魚，就坐那兒看老人作釣，時不時和老人說幾句話。

“老鄉，你那位置經常上大魚，我最近在那釣了好幾條大鯉魚，可惜今天來晚了一步，好位置讓你給佔了。”李為升笑道。

老人坐的是他之前一直坐的釣位。

“哦，是嗎？我坐這裏有一個多小時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了點期待。”

老人說話時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水面上的浮漂。

李為升對他道：“您用的是長竿，釣的遠，沒動靜很正常。”

“為什麼這麼說？”老者故作不解。

“釣大魚就是靠等與守，哪裏來那麼多動靜。”

“哈哈，看你年紀不大，原來是個行家。”

“行家算不上，就是喜歡釣魚而已。”

李為升也架出自己的長竿後繼續說道：“抽白條的大爺我見過好多個，像您這年紀玩長竿，我還是頭一次見。”

“小夥子，釣魚人，哪個心中沒有大魚夢，老頭子我也不例外。”老人笑道，“倒是你這長竿，我也是頭一次見。”

李為升有點難為情，但他還是笑道：“我這大物竿霸道吧？你們釣大魚多是為了溜魚，魚大點，就世面上的多數商品竿，讓人溜得膽戰心驚，爆竿是常有的事，而我這竿子，釣大魚毫無壓力，直接硬拉，拉得隨心所欲。”。

老人被他逗樂了，說道：“有那麼厲害？能讓我試試嗎？”

“可以啊！”

“我不過和你說笑罷了，老咯，玩不動你那竿子。”

李為升回答的爽快，老人卻是在跟他開玩笑。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老人玩不動自己的大物竿。

聊着聊着，李為升的浮漂突然黑漂，他一個仰竿而起，漂不離水，又沉又重。

水中魚的掙扎動靜超大，絕對是大物。

李為升大步往後退，連拉帶拔，直接把一條六七斤的鬍子鯰硬生生弄出水面。

一旁的老人看得目瞪口呆，釣了十幾年魚的他素知鯰魚生猛，力大無比，要是自己那一千多的竿子遇上這鯰魚，至少也要五六分鐘才能看到魚浮出水面，而這傢伙的竿子，用了不到兩分鐘就把大魚甩上岸，確實霸道。

野釣的魅力令他激動不已。

老人平時多是釣黑坑，很少野釣，但他卻偏愛野釣，不怎麼喜歡玩黑坑。

生活在城市裏，野釣的條件有限，平時又忙於工作，酷愛釣魚的他只能勉強去黑坑耍耍，解決手饞。

老人打拚幾十年，如今說不上功成名就，但也算是事業有成。

現在他老了，把事業交給年輕人打理后，終於閑下來了。

去黑坑釣魚的次數變少了，空閑時，老人不是跑河邊就是去水庫，不管路多遠，多麼偏僻，他都無所謂，往水邊一坐，常常是一整天。

野釣的幾年裏，老人釣到過的鯰魚最大也就三斤左右，李為升釣上來如此大一條，怎能讓他不羨慕。

他迫不及待追問李為升用的是幾號線，多大的鉤，掛的是什麼餌料，是釣浮還是釣底……

初入釣魚界的李為升摸摸腦袋，老人的問題，自己基本回答不了。

但他還是說道：“我買線時是奔着能釣大魚才買的粗線，記得叫什麼大力碼線來的，是幾號線就不知道了，魚鉤是街上隨便買的，釣大魚，我選比較大的鉤，餌料是自己挖的蚯蚓，還是因為要釣大魚，挑最大條的，羅非和大口鯰最好這口，同時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避開小雜魚。至於那個釣浮釣底什麼的，我不知道怎麼意思。”

“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啊！”老人哈哈笑道。

他開始向李為升講解起釣底和釣浮的區別，什麼魚適合釣浮，什麼魚該釣底，然後又聊起有關魚線、魚鉤、魚漂的各種種類各種型號，作釣時又該選擇什麼型號種類等等一大堆。

李為升以為他說完了，誰知講完那些，他又開始講起魚竿來，滔滔不絕，說了好多好多。

“一根釣魚的竿子兩三千塊錢？太可怕了吧，要是拿去買魚，都能買上幾百斤了呢！”

聽到老人說到那些名牌竿子一款比一款貴，李為升差點驚掉下巴，他可記得街上賣的竿子，最貴不過也幾十塊錢。

老人指了指自己水裏的竿子，說道：“我這竿子去年五月份買的，六米三，普普通通，卻花了一千六百塊呢！”

李為升不敢相信，他走到老人旁邊，盯着水裏的魚竿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和街上賣的一個樣。

於是他道：“一千多塊錢！老爺子，你該是騙我的吧！”

老人哈哈笑道：“你可以試試看手感如何。”

李為升也不客氣，伸手接過老人的魚竿，很輕，比自己的竿子輕了一倍不止。

就是因為太輕，他感覺竿子肯定沒有什麼硬度，晃了幾下竿子，他道：“除了比我的大物竿輕，沒有什麼特別啊！竿稍那麼細，給人的感覺是隨時可能斷掉，我感覺您老這竿子不行，釣不了多大的魚。”他把竿子還給老人，指了指自己的竹子大物竿，“看看我的，夠粗，雖然其貌不揚，有點重，但是釣大魚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哈哈，你說的是。”老人尬笑道。

其實李為升從沒用過漁具店裏賣的商品魚竿，他哪裏知道什麼竿好，什麼竿不好，直到後來，他見識到老人釣了條38斤重的青魚，才曉得人家手裏的竿子不是一般的魚竿，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有點兒孤陋寡聞。

“小夥子你天天扛着這麼長的竿子來釣魚，不覺得累嗎？”

老者看着李為升那和自己六米三的魚竿差不多長的竿子，忍不住問道。

“不累，我家在前面村子，離這不遠，就是平時來回扛着個長竿有點不方便。”

“你是李家村的？”老者先是一驚，然後好奇道。

“對。”

“那你姓李？”

“是的，全村80%以上的人都姓李。”

“哈哈，太巧了，我剛好也姓李。”

老人突然激動起來，可一下子又恢復了平靜。

誰會知道，他其實也是李家村人，土生土長的李家村人。

四十年前，為了生計，他領着妻兒離開這裏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在外打拚的那些年裏，他都非常思念故鄉，逢年過節，那種思念更甚。

多年來，他一直想回到生養自己的地方看看，可最終還是沒回，哪怕後來他混成了有頭有臉的人物。

李家村，對他來說是塊傷心地，他不願再回去。

然而時間會讓人忘掉好多事，讓人釋懷，

老人就是如此。

如今老了，過去的事在他看來更是值得一提。

看開后的老人，一有時間，就往李家村跑，雖是釣魚，卻也是為了感受故土風情。

老人沉默了好久，沒有告訴李為升自己的這些事。

他向李為升問了好多有關李家村的事，倆人聊了好多好多。

自那以後，李為升知道老人是城裏人，和自己同姓，便叫他李爺，後來他們經常一起釣魚，成了無話不說的釣友。

李為升和李爺混熟后，老爺子除了教他釣魚，經常送他各種各樣的釣魚裝備。

李爺每次來釣魚，身邊總是跟着那個大個子，他不釣魚，話也不多，但老爺子一發話，他什麼事都照辦無誤。

他們永遠開着那輛有些舊了的寶馬車，李為升以此判斷，老爺子非富即貴。

所以，他送的東西，李為升來者不拒，欣然收之。

李為升釣魚，餌料除了蚯蚓就是玉米，從來不用商品餌料，不是不想用，主要問題還是自己太窮，買不起商品料。

自從認識李爺以後，他算是大開眼界，老爺子釣箱裏滿滿的都是釣各種魚的商品餌料和釣魚小葯。

那天晚上，李為升出門太急，忘了帶蚯蚓，掛玉米釣了半天，沒有一點動靜，無聊得他犯困。李爺看在眼裏，打開自己的工具箱，拿出三包餌料，丟給他道：

“老是蚯蚓玉米，很少有魚吃的，送你這三包試試，看看魚獲怎麼樣。”

李為升不客氣地拿起三包餌料，看到包裝袋上各自寫着藍鯽、九一八、速攻等餌料名，他隨便打開一包加水拌料，釣了好一會兒，雖然有口，可都很輕。

李爺見他頻繁起竿，卻沒釣到魚，問道：“餌料你怎麼配的？”

“啊！我用其中一包開的餌。”

“老三樣你都不知道？”李爺不可置信道，“三包一起用！”

沒用過商品餌料的李為升哪裏知道什麼老三樣，本想留着兩包以後再用，聽李老那麼一說，他只能拆開另外兩包。

用上調好的餌料后，魚口依然很輕，讓李為升摸不着頭腦，平時用玉米或者蚯蚓作釣，不是頂漂就是黑漂，漂相明顯得很，怎麼用上了商品餌料，漂相竟不給力了。

思來想去，找不到原因，最後還是李爺幫找他出了問題，原來是他換了餌料沒換鉤，掛蚯蚓用的12號鉤太大，魚兒吃餌時容易擋口。

李為升換上一組6號鉤，鉤子是李爺給的，看着比他那些大鉤做工精緻多了。

說也神，換鉤下的第一竿，幾分鐘就上了一條四指大的鯽魚。

在萬峰湖釣了兩年魚，李為升頭一次釣到鯽魚，曾經他一度懷疑湖裏沒有鯽魚。

李爺只覺好笑，悠悠道：“萬峰湖什麼魚沒有，就是不可能沒有鯽魚。”

的確，萬峰湖的鯽魚多着呢。

這不，李為升和李爺說話的一會兒，又有一條鯽魚上鉤了。

想到奶奶馬上就有美味的鯽魚湯喝，李為升心裏就是高興，開始對李爺給自己的餌料產生了興趣。

第三竿下去，他希望精彩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水中的浮漂。

心裏興奮，動作也快，只見浮漂又一頓，李為升瞬間起竿，又是一條鯽魚。

“這鯽魚也太好釣了，浮漂才輕輕動兩下，就這麼上鉤了！”李為升邊取下魚，邊樂呵呵地對李爺道，“您給的餌料不錯，連續上了三條鯽魚了，是專攻鯽魚的嗎？”

“怎麼會，你該是釣到鯽魚窩裏了，給你的可是萬千餌料里的超級餌料，什麼魚都吃！什麼魚都能釣。”

“怪不得上魚那麼快。”

李爺覺得實在好笑，普普通通的老三樣，自己和李為升開了個玩笑，他竟信以為真。

李為升釣意更興，接着一連釣上了五條鯽魚，當釣到一條兩斤左右的鯉魚后，他興奮得自言自語道：

“鯽魚鯉魚通殺，果然是超級餌料，連連上魚的感覺就是爽，‘超級餌料’在手，誰人敢與我爭鋒，我李為升今晚定要爆護！”

李爺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而後笑道：“不就釣了幾條小魚，有必要那麼得意忘形嗎？”

“老爺子，小魚來了，大魚才會跟着來，您老釣了這麼多年魚，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吧？”李為升拋竿入水，“看吧，大魚馬上就到了。”

想法很美好，可惜那晚李為升沒能釣到一條大魚。

不過收穫不少，鯉魚不算，足足釣了七八斤鯽魚。

從此，他愛上了“超級餌料”——老三樣。

後來每次釣魚，他的餌料除了蚯蚓和玉米，就是老三樣——唯一的商品餌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