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楓葉荻花秋瑟瑟
剛從校場回來,到了自個院子,卿若便一屁股躺在了大石板上。
恰時紫蘇端來了一小碟柿餅和熱茶,說道:“郡主吃點東西就去沐浴吧,秋高風寒,免得找了涼。”
“知道了,紫蘇,越發覺得你像宮裏管事的嬤嬤了。”卿若又蹬了鞋子,雙腿盤坐,她抓起柿餅咬了一口,說道:“紫蘇今天還特意出門給我買柿餅的嗎,辛苦了辛苦了。”
這時溫桃也從外面回來了,又不知道從哪處浪回來。
溫桃一瞧見自家郡主回來了,眼睛一亮,咧嘴露出一個虎牙,她道:“郡主,可算等着你了,前院那些個人好沒意思,和她們說話跟對個木樁一樣。”
“有個成語叫什麼來着,彈琴?”溫桃蹲在卿若旁邊,一邊奮力思索一邊卻抓起柿餅。
“對牛彈琴。”卿若提示道,她笑嘻嘻地挑起溫桃的下巴,道:“咋樣,還是你家郡主有才華吧,腹有詩書哈哈哈。”
言罷,她又對着柿餅吟詩道:“白霜點紅玉,軟糯在其間。如何?”
溫桃欣賞不來,只覺得是句詩便是好的,連忙拍手稱讚:“好,郡主果然就是郡主,當真厲害。”
卿若被阿諛奉承地喜笑顏開,她對在一旁扶額嘆息的紫蘇笑道:“今天的柿餅不錯,還是紫蘇會挑,我上次買的柿餅澀的不得了。”
溫桃附和道:“我也覺得,今天的柿餅格外甜糯。”
紫蘇道:“這次不是我買的,是郎君給郡主買的。”
溫桃聽完,趕緊把柿餅一口吃了,卻也不敢拿第二個了。
“墨玉?他今兒回來的這麼早?”卿若問道:“墨玉現在還在府上嘛,給他聽聽我的新詩。”
卿若咬住柿餅,就開始穿鞋準備出去。
紫蘇見卿若一腳興奮模樣,猶豫片刻還是喊住了:“那位徐娘子,方才將郎君喊去了。”
“徐晴兒?她喊墨玉去作甚?”卿若問道,可是轉念一想。
這幾日,徐晴兒似乎都在找機會和墨玉套近乎,這般明顯的心思她還問什麼。
“這次,似乎是說討論詩詞歌賦。”紫蘇回道。
詩詞歌賦,真是個好由頭。
這幾天,要不說做了蓬溪的家鄉菜,邀墨玉過去吃飯,要不就是想去買珠釵胭脂,卻又不認得路,墨玉還沒回來,就提前在府門口等着了。
徐晴兒的父親有恩於墨伯伯,所以從徐晴兒來府上的那天,徐伯伯就特意囑咐過墨玉不可怠慢人家。
可是一連幾天,卿若都沒見過墨玉幾面,最多也就晚上在院子裏會碰上。
卿若不覺有些鬱悶,一腳又把穿好的鞋子,嘆了口氣,念叨着:“罷了罷了,不去打擾人家了。”
溫桃在旁邊小聲試探問:“郡主,溫桃不懂人情世故,只覺得郎君這幾日都和徐娘子待一塊,郡主就不怕郎君被人搶了去嗎?”
“這有甚怕的,反正我和墨玉本就不是真夫妻,管那麼多幹嘛。”雖是這樣說的,可是卿若手中的柿餅拿起又放下,心中總覺得堵得慌,看着原本愛吃的柿餅,也突然沒了滋味。
“呦,小丫頭咋的了鎚頭喪氣的,莫不是沒得夫君陪,寂寞空庭?”趁着院裏沒得旁人,盧塵陽又悄然翻過圍牆,三兩步走到卿若旁邊。
紫蘇低眸,欠身退下。
溫桃遲遲不走,有些不高興地看着突如其來的盧塵陽。
前幾天郡主莫名來了興緻,給她講每日軍營中的故事,本是取樂的,結果溫桃卻一發不可收拾。
比起每天和其他院裏丫頭聊着家長里短的瑣碎,軍營里的稀奇事才更吸引她,畢竟她和紫蘇不同,不是從小陪在郡主身邊的,軍營男人們的事她一點沒聽過。
今天好不容易郡主回來的早,想着能多聽些,卻又來人打擾她聽故事。
“寂寞鎚子,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凈扯,而且墨玉在陪別人有事呢!”卿若瞪了他一眼,抬掌打開了盧塵陽準備拿柿餅的手。
“呦,陪別人?”盧塵陽奸嘻嘻地齜牙笑死了,反手迅速偷拿一塊柿餅,他道:“讓我猜猜,莫不是那天同你們一道的女子?”
卿若:“你怎麼知道。”
“我多聰明。”盧塵陽笑着道。
卿若只想翻個白眼,抬手指向盧家方向的那面牆,意思明了,讓盧塵陽重新滾回去。
“咳咳。”盧塵陽訕笑道:“誒呀,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別為一個男人不高興,大哥帶你找樂子去如何。”
卿若:“我何時不高興了?等等,你是不是又帶着我阿兄鬼混去了?”
卿若狐疑地盯向盧塵陽。
盧塵陽雙手抱胸,道:“什麼叫鬼混,哎,可還記得前幾天巡街彈琵琶的江瑟瑟?”
卿若:“記得,怎麼了?”
盧塵陽抬手遮嘴,對着卿若耳邊悄聲說道:“今兒景王爺又花重金得了那江瑟瑟的曲子,我特地帶你去也見見世面,讓你瞧瞧花魁娘子的千金曲藝。”
“和上回不一樣么?”卿若憶起那日場景,仍覺得餘音未盡,心下也動了去的想法。
“那哪能一樣,這次可是花了大價錢的,而且……”
傾寶坊三層雅間內,原本同高庭雲一樣懶散自在的卿易舟,在卿若進來的瞬間,仿若一隻驚弓之鳥,瞬間彈起。
“小卿若也來啦。”高庭雲躺在軟榻上,面前的酒壺已經半壺入肚了。
“你難得回黎都找樂子,我不得來蹭些膏脂。”
傾寶坊雖然不是別處煙花之地,那般腌臢,可到底是不適合女子出入的。為了避嫌,卿若來時特意換了件玄色長袍,又束以鎏金冠。
少年英氣,就連在場彈奏的樂伶少女都忍不住側目相看,結果一時分心,還誤了曲音。
卿若不懂音律,自然沒聽出來,倒是高庭雲,曲有誤,他倒是聽得清楚。
“噗哈哈哈哈,咱們小卿若如此裝扮,也是個一表人才的公子呢!”高庭雲眯着笑意,儼然一副醉樣。
卿若盯着高庭雲仍舊蓄着的鬍鬚,在自家兄長對面坐了下來。
因着盧塵陽那句“你不想看看那江瑟瑟是何模樣”,她便過來了。
不知為何,那日百商會,明明燈火闌珊,隔着紗簾,瞧了那江瑟瑟一眼,只看見了身形,她便覺得這女子定是仙兒。
沒得由頭,卿若便對這江瑟瑟起了好感。
卿易舟見卿若自坐下后,便不曾往他這裏看,這才安心了些許。
他目光對上罪魁禍首盧塵陽,端着酒杯故意遮擋着臉,一邊拚命給盧塵使眼色。
‘你怎麼把她給帶來了?’
‘甭怕,不打緊。’盧塵陽往自個好兄弟方向拋去一個輕鬆自若的眼神。
‘不打緊個毛!你沒事人,我咋辦?’卿易舟這一口酒喝了老長時間。
盧塵陽聳了聳肩,又忙着同高庭雲說話去了,不再理會獨自抓狂的卿易舟。
‘盧塵陽!你給我回話!’卿易舟感覺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偏偏盧塵陽今兒個膽子大了,就是死活不理他。
好小子,給爺裝蒜!給我等着!
高庭雲注意到卿易舟的不自然,撫了一把鬍鬚,關切道:“易舟這是咋了,眼睛不舒服?”
卿若卻絲毫不管這邊的卿易舟如何坐立難安,水深火熱,而是滿臉期待地問高庭云:“小六哥,那江瑟瑟怎麼還沒來。”
“咳咳,無事無事。”卿易舟險些被酒水嗆了喉嚨,略顯局促地拿手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帕子自帶一股清柔香味,卿易舟這才發覺,這帕子都不知道是誰的,他就拿來擦嘴了。
“楓葉,趕出去。”
身後突然乍起一道女聲,還沒等卿易舟反應過來,一個侍女打扮的小丫頭就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拉扯。
可是半天,也沒拉動一分,最多算是提着卿易舟的胳膊晃蕩了幾下。
“娘子,奴家趕不動這大叔。”小丫頭委屈地回頭看江瑟瑟。
說是侍女,其實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說是站起來比較,可能還不到卿易舟大腿高。
先是盧塵陽,眾人被逗得大笑起來。
“噗嗤。”原本還板著臉似是生氣模樣的江瑟瑟,卻突然掩嘴輕笑起來,如風中銀鈴搖曳一般,只讓人覺得輕快,不覺造作。
“眾家見笑了。”江瑟瑟對客位半蹲行禮,又輕聲對小丫頭說道:“楓葉,下去吧。”
方才還在演奏的樂伶見正主來了,也紛紛退去。
“娘子方才何故趕我?”卿易舟從江瑟瑟的笑聲回過神了,頗為困惑地問道。
“公子不知禮?拿我一女子手帕作甚?”江瑟瑟依舊帶着笑意,雖說著這話,卻再也聽不出怒氣了。
“這帕子原來是娘子了,在下分了心才誤拿的,還請娘子莫要見怪,若江娘子嫌棄,明兒我再賠娘子幾塊上等絲帕可行。”卿易舟拱手致歉。
“易舟,你今兒敢拿江娘子的帕子,明兒得被黎都那些紈絝打死。”盧塵陽在旁邊提了一嘴。
明明自己也算是個紈絝。
“不至於,不過帕子罷了,盧公子誇大了。”江瑟瑟道。
言罷,江瑟瑟上前兩步,目光落在一旁的卿若身上。
卿若也順着目光,對上江瑟瑟柔情如月的清眸。
一時間不忍再次看呆了。
江瑟瑟今日帶着一截珠墜面紗,可是今日大白,卿若總算看明了對方的面容,如水如夢,果然如同話本里對仙女的描述那般。
抱着琵琶,氣質更添幾分。
江瑟瑟開口問道:“今日,為何多了位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