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上面來人了
黑佤寨的村委會辦公室，林大有正在和會計核對賬目。黑佤寨今年的開銷有點大，尤其是前一陣農忙時候租那四台收割機，無形之中又多花了一筆錢。當時按照林國強的意思，機器是他租來的就應該他掏錢，林大有自然是不同意的。開什麼玩笑，你個娃娃為寨子辦了事情還要自己掏腰包，這不是打林大有這個村支書的臉嘛。最後林國強沒能拗得過林大有，租收割機的費用最後入了公賬，不過卻讓本就不富裕的黑佤寨賬上又少了一筆錢。
林大有抽着煙看着賬目，手在頭上無意識地撓來撓去，一陣發愁。賬本上的錢是越來越少，可要辦的事情卻是越來越多，這讓他越發感到力不從心。遠的不說，到年末就要辦的蘆笙會要花一筆錢。緊接着過苗年那就更不用說了，要花一大筆錢。到現在因為還沒想清楚苗年活動怎麼辦，林大有還沒有讓寨子裏開始採買各種物資，也沒有通知村民們準備物資，都是因為這個錢鬧的。
“大有，我跟你說，這個蘆笙會不行的話就放到明年去辦。眼面前最重要的是苗年，要知道咱是和其他兩個寨子一起辦的，人家前兩年辦的那叫一個好。不能到了咱們黑佤寨，辦得拉里拉跨的，你可曉得？”
說話的是會計老董頭，老董頭抓寨子的財政大權都抓了快四十年了。
“你廢話嘛，我哪裏不曉得，可還是沒錢嘛。真是愁死個人。”
林大有扔下煙頭，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老董看着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個不停的林大有一陣發笑，笑聲讓林大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笑個鎚子！你個老棒槌！”
“哈哈哈，我早就叫你不要幹了，不要幹了。你不聽嘛，現在好了，騎虎難下了吧。”
老董頭笑得前俯後仰，一陣咳嗽。
“我不幹，誰干？你看寨子裏還有誰能把這個擔子挑起來？”
“咦，你這話說的，就你一個能人？就你當過兵，是吧？國富和旺生，哪個不是年輕人。年輕力壯的，不比你這個半截埋在土裏的人強？現在又回來一個國強，那也行的嘛。”
老董頭好不容易停下咳嗽，一番話說得也是斷斷續續。林大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狹小的屋子也是一陣神傷。這村委會的辦公室原來是小學的教室，後來學校撤了就改成了村委會辦公室。這屋子本身是比較大的，但分隔成了幾間后就顯得有些狹小和擁擠。
“年輕人，還擔不起這個責任，我這把老骨頭再扛幾年再說吧。”
林大有打定主意，準備再去鄉里哭哭窮，跟領導訴訴苦，讓鄉里再給撥點款。反正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領導嘛總是對像黑佤寨這樣的鄉寨很關心的，多少還是會撥一點款。再說了黑佤寨是要干正經事的，過苗年可是苗族人的大事情，鄉里不會不給點贊助費的。
只是，又要賠上自己這張老臉了，想到這裏林大有心裏又是一陣苦澀。自己這張老臉都賠了這麼多年了，黑佤寨的腰杆子還是硬不起來，他的腰杆子更是硬不起來。
“那你是又準備去化緣咯？”
老董頭扒拉了一下算盤，算盤嘩嘩作響，就跟黃豆入倉的聲音一般清脆。
“是的嘛，不化緣咋個辦！”
林大有氣呼呼地走出屋子，外面陽光正好，刺得他眼睛有點晃。下意識地抬手遮住陽光，林大有卻看到遠處有個人正向他跑來，逆着光林大有卻看不清來人是誰。
“叔，叔，
快！快！上面來人了！”
林大有等來人跑近了才看清原來是林國富，國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林大有看着喘着粗氣的國富，一時之間也沒聽明白國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幹啥子？跑啷個快！”
“來，來，來人了，上面來人了。”
“哪個來人了？”
“上面！”
林國富好不容易緩口氣，卻發現本家的堂叔還是沒理解自己說的話，不由分說拉着林大有往寨子下跑去。林老漢被他拽着，還是一頭霧水，過了半分鐘終於反應過來，一把甩掉林國富的手。
“你是說上面來領導了？”
“是的嘛。”
“那你咋不早說！在哪點？快快快！”
這回換林大有拽着林國富跑了，老漢跑起來飛快，林國富根本跟不上，林大有索性甩開了林國富的手快步朝寨下衝去。領導到寨子裏視察，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到了寨子下，只見石板路上遠遠地停着幾台小轎車。等走近一看，車裏已然沒人，只有寨子裏的一個村民守在車子周圍。那村民明顯就是安排在這裏等林大有的，告訴林大有下來的領導往東山林地去了，林大有又趕緊朝東山趕去。到底是年紀大了，跑了這麼遠的路，林大有隻覺得喉嚨冒煙了一般干灼。到了東山腳下，遠遠地他就看到林子裏一群人正在山上指指點點。老漢趕緊朝山上趕去，總算在旺生家的林地里和隊伍匯合了。
等和隊伍匯合后林大有仔細一看，卻沒發現一個領導是自己認識的，這些人都不是鄉里的。
人群里林國強看到林大有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趕緊跑過來拉過林大有。
“叔，這些同志都是省農科院和G市農科站的，這位是農科院的王主任，這位是G市農科站的齊處長。”
林國強分別給林大有介紹了來訪隊伍里職務最高的兩位，驚得老漢一陣哆嗦。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領導也就是德瑪鄉的鄉長，哪裏見過省里來的幹部。一緊張之間，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老支書，你別緊張呀。我們是搞農學的，是農民的朋友。這次下來也是專程來考察的，聽說你們這裏特產一種紫皮洋芋，特地過來看一看。這個紫皮洋芋可是你們這裏的寶貝呀，要是能夠發展起來的話，可是能夠造福一方的。”
農科院的王主任笑着握緊林大有的手，林大有這下是真的緊張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顧着笑。
“老是聽小林說黑佤寨多麼美多麼美，今天過來一看，果然是風水寶地啊。老支書，有了像小林這樣的年輕人，黑佤寨想不發展起來都難吶。”
齊處長的話讓林國強有些不好意思，林大有則向林國強投去了略帶疑惑的眼神。
“領導們能夠到我們寨子考察，實在是我們的榮幸。先到寨子裏坐坐，解解渴，解解乏。”
好在林大有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支書，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不過他的提議沒得到贊同，領導們還是決定現在林地里轉一轉，多看一看。
這時候的林國強其實心裏也在打鼓，上次他去G市時齊處長說會幫幫他，但林國強也沒想到齊處長是這樣幫忙的，直接把領導們帶到了黑佤寨。這讓林國強真是痛並快樂着，實在是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