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吞噬
按理說,方覺剛剛可是救了麥克的命,就算恩人向他索取大額報償都不為過,而麥克看上去也不是什麼扣扣索索的吝嗇鬼,但他卻通紅着臉回絕了方覺的“借款”。
這讓方覺感覺自己救了一頭白眼狼,他恨不得復活剛剛咽氣的大蛇,讓這個自稱雜技團團長的傢伙表演一下蛇口逃生的雜技。
這讓兩人的關係變得很尷尬,不過在聽了麥克的解釋後方覺也瞭然了。麥克全名麥克·卡爾他從小就生活在約姆城,他原本生在一個貧窮但相對幸福的家庭,爸媽都是底層工人肝着最累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資,後來有一段時間鬧了瘟疫,他們為了那點額外的報酬照常上班,最後雙雙染病,甚至於麥克都沒能見到他們最後一面他們,得病的人會被集中起來,治好了皆大歡喜,治不好那就只有火化避免病毒的繼續滋生傳播,最後只剩下十歲的麥克和還未懂事的妹妹。
後來他們被父親的堂兄也就是卡爾雜技團的前團長收留,他們隨着大伯輾轉多個城市,日子過得並不比原本好多少,有時運氣好能飽餐幾天,但更多的時候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大伯更是做過向雜技團的成員借錢的壯舉。雖然日子苦,但雜技團就像是一個大家庭,是個有溫度的地方,麥克很喜歡那一段時間的生活。
就這樣兜兜轉轉幾年,雜技團的成員許多都心灰意冷離開了,團里的氛圍日漸清冷,大伯整日渾渾噩噩借酒消愁,直到有一天他的屍體被警署的人在一家酒館旁的小巷裏發現,他喝完酒後猝死在了那裏。這使得原本就走向末路的雜技團徹底地分崩離析,最終只剩下五個抱團取暖的年輕人,其中還包括了只有十一歲的米婭,也就是麥克的妹妹。
值得一提的是,麥克這次來這偏僻山林是為了尋找蛇牙草,這是一種可以治療炎症、風寒的草藥,米婭前幾天生病了送去診所查出是風寒,但麥克支付不起治療的費用,只好出此下策自己來野外找藥草。可這種植物可不是一般人能採的,蛇牙草顧名思義可以輔助蛇進行捕獵,一般的小型食草食雜類動物都會被它的特殊氣味吸引,而大蛇就在一邊伺機下手。現在正值秋季,大蛇正在為了冬眠而儲備能量,麥克在這個時候來采蛇牙草可不就是斷蛇後路嗎,所以大蛇才會發狂般地追逐麥克這個它原本不想招惹的人類。
方覺和麥克一邊聊一邊向著約姆城走去,大伯死後麥克帶着雜技團的裝備和最後幾個小夥伴回到了這個並沒有什麼美好回憶的故鄉。方覺帶上了大蛇的屍體,麥克為他提供了麻袋並承諾會幫他以一個好價格賣出去。方覺很同情麥克的遭遇,但他可沒有輕信他人的習慣,對他還處於觀摩階段,不過他人生地不熟的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打算一直看着他省地多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方覺降生樹林時大概是中午的樣子,到了傍晚夕陽的餘暉逐漸消失的時候他們終於進了城,麥克只抱着個裝着不到一斤草藥的麻袋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反觀方覺肩上抗着的麻袋裏可是有着一條百斤以上的蛇身卻是大氣不喘神情自若。
麥克扶着牆歇了一會兒,他望向依舊氣定神閑的方覺只覺得他的恩公肯定不是普通人。他向方覺問道:“恩人,您是武師嗎?體力這麼好,力氣又這麼大。”
方覺略做愣神,他知道武師是這個世界兩類超凡體系之一,專精於力量,另一大類叫做神秘學者,說通俗一點就是鍊金術師加法師的結合體,只不過相較於武師而言神秘學者的數量很少不為尋常百姓所知。
實際上真正擁有超凡力量的武師也很少與神秘學者不分伯仲,但由於很多身手出眾的普通人也習慣自稱武師,所以武師就逐漸地大眾化了。
以方覺現在的身體素質來說真正的武師他還比不上,但一個打十個這種事還是可以做到的,自稱個武師也不過分。
“算是吧。”他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以前聽我大伯的一個朋友說你們瓷國幾乎所有人都是武師。”天真的少年向方覺投以詢問的目光。
方覺萬萬沒想到這個世界居然也有這種刻板印象,告訴了麥克事情的真相。麥克有些錯愕,顯然他對那個大伯的朋友是十分相信,但他不得不相信方覺,畢竟人家才是貨真價實的瓷國人。
兩人一起來到了城裏最大的飯店——獵人餐廳,經過二十多分鐘的討價還價麥克終於以二十六銀加爾的價格賣出了這隻大蛇。不得不說,麥克的交際能力還是比較出色的,他雖然人窮但志不窮,和那個看起來凶神惡煞採購人員對峙起來絲毫不慫,而且對於這些東西的行情似乎很了解。這隻大蟒蛇雖然不一定好吃,但噱頭足夠,那些錢多得沒處花的富人老爺們就喜歡這些標新立異的東西。
“加爾”是這個世界的通用貨幣,分為“金加爾”“銀加爾”和“本加爾”,一金加爾等於十銀加爾,一銀加爾等於一百本加爾。用購買雞蛋來換算的話,一本加爾就等於四軟妹幣,當然這個年代物資獲得的難度要遠高於現代,所以不能簡單地這樣換算。
二十六銀加爾已經抵得上一個約頓城普通工人半年的收入了,反正麥克從來沒有一次性拿過這麼多錢。但他很有自尊,即使雜技團現狀慘淡,連一場完整的演出都完成不了,他也沒有向方覺借錢。畢竟人家本來就是施恩者,原本他沒錢給方覺就已經很讓他羞愧了,再讓他向恩人反過來借錢,他是真做不出來這種事。
方覺也沒有說什麼,既然麥克自己不提,他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活命錢借給一個他才認識半天的傢伙,即使他的遭遇很令人同情。
忙完這些天色已經晚了,麥克要趕緊回去給妹妹送葯,並且邀請方覺一起來雜技團住,雖說這在方覺眼中不是什麼大病,但在這個時代死於風寒的大有人在。現在不比方覺的老家,這個點已經沒有什麼旅館開着門了,而且方覺是個啥也不懂的外鄉人,跟着麥克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年輕人反而更安全一些。
方覺跟着麥克來到了約頓城最貧窮的街區,此時這片街上依舊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他們在夜晚的秋風之中飄蕩,就像枯樹上時不時隨風落下的枯葉,沒有目標,沒有依靠。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目光獃滯,就像是一具具駭人的行屍。
在原本那個世界,那個國家方覺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場面,這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他難以想像這些人承受的痛苦,他們看似還活着實際上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秒會不會一命嗚呼。
方覺被這場面所震撼,而麥克卻習以為常,平靜地一邊帶路一邊提醒方覺:“他們要麼是得病、有殘疾沒人要的工人,要麼是因為意外家破財流的倒霉蛋,您要看好錢包免得被他們偷去了。”
方覺沒有回應麥克,他想起了他生命一天天不斷流逝的那段時間,和這些人一樣都是在等死,但不一樣的是他還有家人還有關心他的人,而且他是病魔纏身不得已,最後還因為不甘而重獲新生。但這些人呢?麥克呢?他們難道沒有努力沒有嚮往嗎?如果方覺人生悲慘的原因是他個人的不幸,那他們悲慘的原因便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的不幸。
方覺只覺得他必須做些什麼,剛剛到手的錢袋已經被他從衣兜里拿了出來,他還沒想好要為麥克他們做些什麼身體卻已經自己動起來。
他的腦中不停地在響起“我要拯救他們,我要改變這個時代,我要改變這個社會,我要拯救這個世界……”
突然,他感到全身汗毛倒豎,一股涼意爬上了他的脊梁骨,打斷了他原本魔怔般的狀態,這一刻他好像感受到了自身的真言之力,真言不受控制地劇烈激蕩着,在方覺周身形成了一件無形的外衣似乎在與什麼外力對抗着。
方覺冷汗直流,他喃喃低語:“世界,在吞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