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佛以渡己,何以渡人
第二十四章佛以渡己,何以渡人
自邊關的西援至塞已去半旬,妖群之亂雖未完全退去,然玉門關已有了守城的資本,充足的兵員讓巨大的戰爭機器得以全速運轉,間或來襲的妖亂已掀不起大的動蕩,這場西北動蕩似乎已儼然化作一隻血肉磨盤,不間斷地消磨着將士們的體力、精神以及血肉,這些頑強的人們彷彿也在漸漸地習以為常。畢竟,戰亂哪有不死人的呢!
西北的夜仍透出刺骨的寒意,李子墨草草洗了把臉,脫下衣袍,喝了口水,潤了潤乾渴的喉頭,一身疲憊地鑽進被窩,不多時,營房內便響起起伏的呼嚕聲。
夜深了,半弦弓月皎皎天際,照在斑駁的城牆上,迎來邊關戰時少有的靜謐。營房內,李子墨在朦朦睡夢間生起了些許尿意,翻來覆去間抵不過臍下三寸的陣陣脹痛,李子墨掀開褥子,離了溫暖的被窩,迷瞪着掀起簾門,一陣寒風吹過,激靈着少年打了個冷戰,便也顧不得其他,小步朝茅廁跑去,一陣暢快之後,又已然清醒了幾分,迎着霍霍然的月光回營的路上,卻依稀瞧見一片寂然的營盤之外,仍有星星點點的燈光浮動。略一思量,便知是佛宗法師們在營前所設的疫所所在了,佛京遠來的法師們,雖不參與戰事,仍於城牆內設立法陣,以助將士們守城,更在戰陣後方設立些許疫所,專以收治傷員。一番下來,不僅將士們守城更易,也更無後顧之憂,每每有在戰亂中有丟胳膊斷腿的倒霉蛋都能及時得到安置,不至於平白丟了性命,再有傷勢嚴重的,能有個安然養傷的居所,亦有了幾分撿回這條小命的可能。故而軍中上下多對佛宗法師們充滿了感激,這些個在戰亂之中豁出一身性命的苦命人,哪怕是那一碗白水、幾個包子的恩情,便足以記在心底,久久不忘了。
望着不遠處仍冒着微光的營盤,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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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墨心中不由生出一陣感嘆,對不辭辛苦的佛宗法師又感激了幾分。可心中有不由生出幾分疑惑,前些日子,同村老實巴交的李木頭在妖群攻城的戰亂中被生生剜去半個手掌,當即便在連聲慘嚎中被架進了疫所,按理說並不是多重的傷勢,多不過昨日就該歸隊的,一樣的上陣殺妖,可白日裏問遍同村的小子,卻都說沒見到這犢子的蹤跡。想起戍邊前村頭李嬸的囑託,李子墨不由把這事放在了心上,望着遠處的疫所,不由生起了幾分探望同村病友的心思。想到此處,李子墨便趁着皎白的月光,向著疫所方向摸了過去。
臨近一座營帳,卻隱約聽見賬內傳來沉悶壓抑的宛如野獸的嘶號,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被某種法陣阻隔,間斷之間聽不真切,瞧見深夜之中,疫所四處已沒了白日裏的森明戒備,鬼使神差地,李子墨悄然靠到帳前,輕輕將帳簾掀開條小縫,垂眼向里看去。只見諾然賬內,燭火飄蕩,兩個身着黃袍的健碩僧人端坐地上,細密繁複的佛宗法陣勾連縱橫,最終首位相顧聚行成圓,散發出陣陣佛光,而在那陣眼之中,卻分明是一一身軍衣的軍中漢子,漢子雙手背縛,雙腳連繩,宛如待宰殺的豬羊被綁縛在地上,隨着陣前兩個和尚念念有聲,陣上佛光大盛,卻見地上的漢子宛如被潑上熱油一般死命扭曲了身子,一張臉上青筋四起,一雙眼睛漲的通紅,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下顎滴下,彷彿在遭受着莫大的痛苦。簾外的李子墨看得目顫心驚,卻又不由生疑,往日陣前將士們佛光普照之時皆感身心舒緩,氣力回復,哪來此處地駭然境地?便是此時,只瞧見那地上的漢子身上冒出縷縷黑光,漢子的掙扎更是激烈了幾分,可那綿延不斷地些許黑光終在佛光之下化作一縷黑煙就此消散,漢子便彷彿如被抽去了魂魄,癱軟在地。陣上的兩個和尚見此卻未露喜色,只見那面相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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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的和尚開口徵求道:“師兄,看情形此人定是魔徒無疑了,魔氣內斂,自由身發,我佛門法陣已無法拔除,為救浮生於苦海,還是予以往生罷?!”那年紀稍長的和尚也是承然應道:“便如師弟所言!”二人心意相通,齊齊驅動周身願力湧入陣內,陣中本是溫然和煦的佛光如受加持,散發出陣陣凌厲的鋒芒朝陣中涌去,癱倒在地的漢子仆一觸及,身上便如篩子般一陣抖動,隨即再無生息。隨着鼻端一陣惡臭傳來,李子墨知道,此人定是死絕了。望着陣內仍端自打坐誦經的和尚,李子墨周身不由用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惡寒,退後幾步,逃也似的奔入夜宿的營房之內,蒙上被子,尤自抖個不停,宛如做了一場驚悸至極的詭夢。
又一日清晨,將將結束清點營房的林參贊步履匆匆朝自己的居所走去,一路上已是顧不得巡營將士的招呼,急行到屋門前,不由臉色蒼白,頭上也掛上細密的汗珠。林成旭急急打開屋門,竄步入內,端坐在書桌前,用微微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藉著微弱的天光,拆開封口,細細看去,卻見信中寥寥寫着:居士不必心憂前途叵測而夜不能寐,只需潛心修佛定能安枕無憂!奇怪的是信尾卻並未署名。林成旭一眼看完,便長吁一口氣,面色舒緩,直直癱坐在椅背上,彷彿胸口一塊石頭一下落了地。
當天夜裏,城牆上正是戰火彌酣,正當是林參贊前後奔走之際,面容愈發清瘦的林成旭卻彷彿忽地有了閑暇。一身便衣的林參贊把酒坐在窗前,就着夜色一飲而盡。聽着窗外的喊殺聲,不自主向外望去,近在咫尺的戰場彷彿又一下離自己有萬里之遙,看着窗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景林成旭不由神色一怔,舉杯若停,終是萬千思緒化作心底的幽幽一嘆:既已因遂所願入君之宴,又何來悲憫那鑊中魚蝦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