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生與弟子
高燭拽着劉大成講道理去了,但是古地的煉魂不會耽擱,各門各派子弟井然有序跳入古地秘境。
“半仙兵大家都是志在必得,但是看高燭大人的意思,各位應該不想觸這個霉頭吧。”一名富態長者站出來出謀劃策道。
眾人聞言皆是點了點頭,剛才少年用出招數,顯然有一定水準,起碼也是鎮宗級別的槍法,而且高燭也是剛剛知道。
此時不外乎兩種可能,第一就是高燭也是剛知道有個槍法宗師在培養少年,第二就是少年自學成才。
可既然成為了低賤的替死鬼,少年此生斷然沒有機會瀏覽上五境風光,甚至壽命也會大大縮短,又有誰會傻到投資這種短命鬼?
所以少年就是個運氣不錯的小鬼?
宗門供奉相互對視,心中皆有算計,依照那少年使出的槍術,只要再能多出個一兩招,其價值也不會低於那柄半仙兵。
總而言之在大批跨洲渡船沒來之前,他們沒有離開懸壺洞天,都還有機會,至於是搶是奪是騙各憑本事。
就像當年的青竹神山。
十枚雪花錢賺的千年輝煌。
見幾家長老供奉已經按耐不住,偷偷御風下山,眾人也不着急,這個節骨眼少年沒事還好,若出了岔子,誰知道高燭會怎麼想。
事實證明,沒有選擇追上少年的都是明智選擇。
半山腰,手臂被半仙兵靈氣侵蝕露出斑駁白骨的少年昏倒在地,因為身受重傷,再加上承受太多練魂之苦,少年稚嫩臉龐已經開始扭曲。
十餘名已經腳踏十境的強者站在少年身前一動不動,並非互相忌憚不願先出手,怕陷入被動,而是不敢,只因少年身前多了兩人。
“他不該受這麼多苦。”簡樸儒衫草廬先生低聲道。
“你知道他不該受苦,我也知道,整個天下也都知道,委屈嗎?不委屈,因為這座天下比他還清楚他究竟有多苦!”收回看門人武器,姜二手持枯木櫻槍沉聲道。
“那你要幹嗎?”
“你猜我要幹嘛?柳大聖人?”姜二冷聲道。
草蘆先生無奈點了點頭,道:“他們罪不至死。”
“偽聖人!”姜二罵道。
“我帶春秋療傷去,他們真的沒必要死。”
“你再廢話一句,我連同古地那群小崽子外加高燭都給你錘殺了信不信?”姜二瞥了眼道。
草廬先生嘆口氣,抱着李春秋消失在原地。
“佈局佈局,就知道佈局,少幾個心眼,你也能多活幾年。”朝地唾罵一口,姜二恨道。
“剛才那位是被貶懸壺洞天的儒家偽聖?”一名老者小心翼翼問道。
姜二歪頭道:“你說的柳言春?”
聽聞眼前木訥漢子直言那人名諱,眾人心頭突然咯噔一下。
“好了,別扯開話題了,打完我還得回去看門呢。”姜二心不在焉說完一拳轟出。
空間驟然封鎖,無論是宗門道人還是無敵劍修,在這一刻,手中法寶皆失去靈性,只能用身體硬抗那猝不及防一拳。
在場之人來懸壺洞天加起來上百次,任誰都沒想到,普普通通一個看門人,竟然如此強橫,一拳之下連同法寶都化為飛灰,獨留十餘道失去神智的殘魂漂浮。
感受洞天大道壓制,揮拳之後的姜二也悶哼一聲,但沒有過多猶豫,瞪了眼天空即將醞釀的雷劫,揮手將剩餘殘魄納入掌心,轉身朝山下走去。
惹不起還躲不起?
計算着潛入古地修鍊那群小王八蛋時間,姜二趕到草廬前,將已經捏成一團的殘魄給草廬先生,丟下一句明日我來看他,便徑直下山。
瀟洒的很。
同一時間,坐鎮古地煉魂的天之驕子開始吸收魂焰修鍊,泛着淡淡熒光的生死符此時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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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眾人抗下所有對魂魄傷害的黑色魂焰。
柳先生看了眼胸口被洞穿,右臂更是露出白骨的李春秋,有些憐惜的摸了摸少年的頭髮。
揮手間將那團殘魄打入李春秋體內,讓其替少年承受煉魂之苦。
平常往日,每逢此時少年皆是渾身冒汗,嘴中始終咬着一塊方巾,默默承受,甚至連喊叫也不敢喊一次,生怕自己忍不住咬舌。
然而今日卻是睡得額外祥和。
瞥了眼窗外天色逐漸開始異常,黑雲壓城、電閃雷鳴,柳先生起身將草廬門窗打開,手持一卷經文,迎大風而立。
……
扯着劉大成在天空打的正酣,高燭尚未盡興,二人便被天雷劈落凡間,衣衫不整的劉大成抿了抿嘴角血漬惡狠狠瞪了高燭一眼。
高燭卻毫不在意,只是好奇洞天大道為何突然發瘋,雷鳴嘶吼。
就在這時,地窟下忽然傳來一陣陣慘絕人寰的痛苦嘶鳴之音,百餘名護道人愣怔片息,瞬間反應過來,瘋狂朝地窟涌去。
好在時間尚短,各家小主並未下到地窟深處。
不過當各家小主被救回地面,連同宗門護道人、供奉還是被魂焰不同程度灼傷。
“叔叔,救我!救我!”
一名被魂焰沾染的錦衣少年,無法憑藉自身毅力壓制魂焰,反而讓被拉出身體的魂魄成為魂焰的燃料,越燒越旺。
被求助的家族青年,一臉痛苦地揮劍斬下少年被點燃的魂魄,這才讓少年撿回一條命,可至此,也意味着少年將徹底失去家族支持。
此景此時在此地處處可見,毅力不佳者,甚至渾身都被魂焰包裹,宗門長輩只能眼睜睜看着門下弟子化為青煙,甚至還有幾名剛才下地窟的武者,不慎誤染魂焰,也在痛苦哀嚎。
“高燭!你們懸壺洞天在幹嘛!在搞什麼鬼?!”
“高大人,如果此事懸壺洞天不給青竹神山一個滿意的答覆,青竹神山定會舉宗來此討個說法!”懷抱青色紗裙昏迷少女的老嫗惡狠狠道。
“舉宗?隨便!”
高燭瞥了眼山腳草廬,扭頭繼續坐在古地地窟入口。
這件事若是那個書生插手,自然而然會有三教大佬主持公道,但是沒想到姜二大人竟然會將那招槍法教出來。
眾人見高燭油鹽不進也感覺此事有些蹊蹺,話不多說各自帶着自家小主返回小鎮休養生息,同時飛劍傳書各自宗門講述今日事情緣由。
魂魄被灼,若有大毅力者憑藉自己本事壓制魂焰,日後再服用丹藥祛除病根,溫養神魂,也會因禍得福打下結實基礎,可看今日情況,似乎大毅力者極少,好像只有太平山的白首還能獨自下山,但從蒼白臉色上看,也是吃了大虧跡象。
懸壺小鎮不大,五個氏族,算上老幼婦孺才三萬餘人,中午聖地發生的事,下午便到處傳的沸沸揚揚,有是關於李春秋一對二,力戰柳葉和李困龍事情,也有柳言春手持山河印硬抗天雷的。
至於小鎮還有三年壽命的事,似乎所有人都選擇了遺忘,五大宗族斂財千年,任何一家資產足以媲美任何門派。
對於在小鎮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李春秋的特殊表現,各家各持己見,其中尤其以李氏家族爭議最大。
不管怎說李困龍也是被河澤洲劉家相中,提前走出洞天的武道天才,而且李困龍更是李氏主脈族人,只是如今出師未捷身先死,李春秋一記出籠,洞穿其胸口,一條命十去八九,僅靠家族丹藥吊著一口氣。
得知山上發生的事情,李氏便派人將李困龍從山上接了下來,至於柳葉雖然沒有受傷,但柳家一時在小鎮也是顏面盡失。
其餘的姜、高、魏三族也樂得看熱鬧。
下午時分,一把大火在千禧巷燒了起來,百餘人圍觀,卻無一人上前救火,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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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落敗的三間瓦房在這場燃燃大火中付之一炬。
眾人卻不知大火之時,屋后一名少年灰頭垢面,懷抱竹籃偷跑了出去,直奔小鎮邊緣的草廬。
“柳先生,您要的東西我給您取來了,還真給您說准了,居然真有人敢縱火。”
身着素衫儒袍的教書匠從草廬走了出來,和藹的接過密制竹籃,微微一笑,誇讚姜南一句幫了大忙,便拎着竹籃走到溪水邊,將籃中還活蹦亂跳的六條顏色各異鯉魚放生。
“哎!先生,這可是春秋最喜歡的鯉魚,你怎麼把它們放了?”
姜南來遲一步,站在青石板橋上,只能眼睜睜看着鯉魚消失在水中。
“放心,該是春秋的,誰也拿不走,誰都不行。”柳言春雙手插袖朝草廬走去。
“柳先生,春秋怎麼樣了?”姜南跟在先生身後問道。
“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柳言春道。
姜南猶豫了下,丟下一句待會過來,便興沖沖轉身朝小鎮方向跑去。
柳言春望着少年離去背影,轉身走進草廬,李春秋已經醒來,躺在竹床,手中捏着錢袋子,望着窗外天空靜靜地發獃。
先生見少年側顏微微恍惚,從自己在小鎮開始,似乎還是第一次看到少年發獃。
“怎麼了?”先生坐在竹床旁輕輕問道。
“先生,您知道嗎,還有不到三年,懸壺小鎮就會消失。”少年扭頭,眼神清澈的讓人慚愧。
先生溫柔地撫摸少年腦袋,歉意道:“先生知道。”
“先生一直知道嗎?”
“先生一直知道。”
似乎早就猜到答案,少年默默扭頭看向窗外天空,啞聲道:“那我還來得及嗎?”
“憑你一個人自然是來不及,但是還有先生在啊。”先生從竹床邊的小櫃裏拿出一個素藍錢袋,裏面叮叮作響。
“先生沒什麼本事,只會教人讀書識字,幫人寫寫信,所以掙的錢不多,但好在花錢的地方也不多。”
小小錢袋倒出半人高的小山,從小得可憐不過指甲大的元晶,直至世俗的普通銀塊、銅板擺滿了整個竹床。
只是距離那五宗定下的目標仍是差了許多。
獃獃地望着微笑着的先生,少年如沐春風,瞳孔濕潤,笑道:“先生編草鞋也很厲害啊。”
先生聞言,低頭看着腳上被儒衫蓋着的草鞋微微一怔,頓時懊悔地拍了拍腦門:“這些年好像少賺了好多銀子。”
“先生,能陪我去祭拜下娘親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
先生攙扶少年下床,不得不說姜二幫忙調製的療傷膏藥還是很厲害的,被金錢鏢洞穿的胸口如今已有癒合趨勢,不過損失的元氣恐怕一時半會還難以恢復,右臂纏上繃帶后,似乎也不見少年再蹙眉。
走過青石板橋,師徒二人朝偏遠荒涼的小鎮外走去。
娘親說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是很喜歡油麥田,很喜歡。
所以小鎮外有一片李春秋開墾的田野,綠油油的小麥,長勢非常喜人。
“你娘親看到你這麼累會不開心的。”先生輕聲勸道。
“沒事,娘親看到麥田會開心起來的。”少年撫摸稚嫩麥苗開心道。
少年已經快看不見小麥了。
麥田中央,少年緩緩跪在墳前,輕輕擦拭染塵墓碑說著悄悄話。
雙手插袖取暖先生見此,默默後退。
猶記那年初來小鎮,滂沱大雨中,坐在孤墳旁的幼,童手指皆是被瓦礫割開的傷口。
幼,童很傷心,在哭,並非疼的,而是不知道在墓碑上寫什麼而哭。
手持油傘的先生在大雨中刻下碑文,幼,童破涕為笑。
從此,先生是先生,弟子即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