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悲情城市（下）
天空漸漸明朗，這場瓢潑大雨，在下三個時辰后終於停落。凄涼的水霧散去，遠方的樹影逐漸清晰，凝掛於葉尖的露珠順着葉脈滑落，滴入清澈靜止的水窪，濺響生命婆娑之音，激蕩起搖晃過人世百味的圈圈漣漪。青波澹澹的湖水安謐明晰，遠處群巒，近處蒼木，盡皆沉寂着。這片凄涼而蒼寥的大地，似沉睡着一位動情少女，在夢中悠深長遠地呼喚……
女孩小心地端坐於男孩身旁，長凌亂、衣裳濕透、臉sè憔悴，卻不願在意，只顧凝望着男孩污濁蒼白的面龐，目光閃動，透出絲絲憂慮和一弧悠遠。
“凌天，你還好嗎？這朵紫凌霄，我已為你采來……再過一會兒，你就能醒來，然後，我們就能接着聊天了，嘻嘻。”女孩微笑着，卻也只是對自己的安慰。
女孩拿搓着右手裏的紫凌霄，這只是壁頂那兩朵紫凌霄中的其中一朵，她本想將兩朵全都摘下，卻在握住第一朵后，突然想到她的這種yù望可能會使之前功盡棄，便放棄了另一朵。而眼前這朵，淡紫的花瓣，末端白sè，確與一般凌霄花無太大區別，只那紫瓣邊沿總淌着幾滴晶瑩的水珠，無論怎樣都無法完全揮灑掉。
現在紫凌霄雖已採得，卻不知該如何給男孩去毒，女孩想起以前曾聽長輩說起嚼碎草藥塗抹於傷口一事，便立馬有了主意。
女孩將那幾片花瓣盡皆扯下，依次放入嘴中，輕輕咀嚼。沒什麼味道，開始只一股寒意的清香盤繞於舌根，隨後浸入心脾，一股寒流散淌全身。
望着男孩俊秀的面龐，女孩忽然想到一事，卻立馬否決，轉念一想，又羞澀不已。
待覺得嚼好，女孩已是滿臉緋紅。她俯下身，看到男孩衰靡的狀態，頓時覺得不應再想這種事，便又仔細觀察着男孩，慘白的臉，紫黑的唇……
“凌天，你知道嗎？在我離開那夜，當我提着行囊，等待晚點的火車，空蕩蕩的走廊，只剩寂寞陪伴着我，我獨自睡在安靜的火車站，體味想要解脫的zìyou；在火車上，當我看見窗上的倒影，已隨黎明的到來漸漸模糊，我拉開窗口，當清晨的第一縷微風吹入，輕撫過我的臉頰，當我得知，窗外的風景只剩秋天的落幕，那片片落葉，不再停駐我留戀的思緒，凌天，在那座陌生的城市，冰冷的櫥窗前，我看見的，是你的影子。這紫凌霄，將是拯救你的解藥……”
女孩低下頭，望着男孩雖沾滿污穢依舊俊美清秀的臉，臉上不自覺浮出紅暈，那驚訝卻難以置信、猶豫不決的雙眼，感受着胸口急促地跳動，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正在真實生，她從未想過她的人生真的會有這樣一天，漫天烏雲的天空，寂靜的露天廣場，悄悄走過雨後的咖啡店，赤腳走在城市邊緣的地平線，在海風的吹拂中，回望昨天，這樣的黎明、這樣的瞬間、這樣的過往，是否是她曾幻想過的註定相遇？
不，女孩不願再想，閉上雙眼，她要把全部的jīng力沉浸在這一刻，她要她全部的腦神經，來感受這一刻的美好，她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微風撩起女孩長、飄擺起女孩衣裳，那秀美稚嫩的側顏，被鬢遮掩的眼，單薄溫柔的唇，親吻在男孩的……
“凌天，我對你的愛，你是否能感知，當這場夢結束，我願陪你、願隨你，與這清風，一同飄散……
一束紫光從女孩唇中淌入男孩嘴裏……
凄涼的雪地，yīn風呼嘯，冷冷落落，無一絲生靈的氣息，這空寂的世界，那埋葬於雪中的男孩，是否已就此永久沉眠……
當這世界已隨男孩的沉眠悄悄落幕，當一切已靜靜淪入落寞的漆黑，當天空被翻滾的黑雲遮蔽，當大地被yīn沉的冷風堵塞，當曾經的吶喊不再、孤獨的惆悵瀰漫……
這蓋天蔽rì、寡漠蕭森的世界，是否僅剩迷路的遊魂仍在彷徨、徘徊……
“凌天……對你的愛……”
聽，那杳遠黯淡的天地邊際，飄繞而來的是誰的呼喊……
“願陪你……隨你……清風……飄散……”
那一絲寥遠的吟喊，隨清風飄拂而來。空曠的世界，黑雲漸被徐風吹散，露出蔚藍的天空。白茫茫的雪地，愛意舒張，冰雪消融，積聚成一條條暖流，交錯縱橫，向男孩這邊流淌、彙集。男孩漸有了知覺，臉上覆蓋的薄薄一層冰晶消失，僵硬凍得青藍的手指在微微抖動。
“霞……霞兒……霞兒……”男孩忽然輕聲喊道，“霞兒，是你嗎？你在叫我嗎？”
男孩睜開眼，卻仍舊沒任何人，白sè的雪地，依舊空曠，只是原本窒悶憂愁的氣息不見，那一股股交縱的溪流緩緩流向這裏，他不再感到寒冷，心裏滿是暖暖的幸福感。
“霞兒……”男孩坐起身，四下望了望，想到剛才明明聽見女孩的呼喊，卻為何找不到她在哪裏……
“霞兒，你在哪裏？”男孩說著舒展雙手倒在雪地上，望向天空。
忽然看見了什麼，細細瞧之，那是……
在那蔚藍天際的一角，在那白雲漂浮的一方……
“凌天，你可曾聽聞一個詞？”
“什麼詞？”
“雪盲。”
“雪盲？什麼是雪盲？”
“雪盲就是冬天的陽光照在雪地上的一刻，刺激人的雙眼，而導致的短暫失明。”
“哦，原來是這樣。”
“可你知道為什麼人們會得雪盲？”
“為什麼？”
“凌天，我想，雖然城市生活是五光十sè的，可人們更喜歡沉眠，更喜歡享受黑夜的寂寞。清冷冰涼的冬天，灰濛濛的天空下，人們蜷縮在一個個小格子裏，等着朝起夕落，net暖花開，可他們不知道，他們已患上雪盲，他們能看到的，永遠都只是遼遠卻空曠的雪地，永遠只是疏落的雪花、凄美的冰晶。因為這不僅是一場夕陽下的孤獨羈旅，也是由白sè和黑sè組成的默白世界，是悲慘世界，是由感覺主宰，無限循返的迷途空間，是虛空而惘盲的。人們走在燈紅酒綠的世界裏，可人們的雙目已經失明，他們走不穩，即使扶着欄杆。因為，在雪花飄落的一刻，在被白雪照耀的一刻，人們就已經一步步走向冬眠。”
“霞兒，我懂了，烏雲遮天下，其實是一座孤獨籠罩的悲情城市。這悲情——是穿着雨衣，獨自漫步在net暗的街道，抬頭感悟紛繁塵雨的淋漓，遊走在灰濛濛的樓閣廈宇，聆聽從四方高樓里傳出的跳動節奏，隨那巷裏起伏的旋律輕聲吟唱，穿行在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在紅綠燈下、斑馬線上隨鼓聲起舞；昏黃的暮sè下，人們沉醉與疲憊，夕陽映照着少女的淺唱，迷途少年獨自走向前方，走向道路盡頭那輪紅rì；漫天星辰的夜空，霓虹燈下繁華街，熙攘人群，繽紛廣廈，人們縱情歡愉、癲睡痴迷，流轉迷離在燈紅酒綠、聲sè犬馬中……但人們歡歌艷舞的背後，潛藏着巨大的孤獨感，這孤獨，是rìrì夜夜的惶惶惑惑，是夜以繼rì的彷徨失落。夜sè下的霓虹都市，流光溢彩，卻遮掩不住人們內心的惆苦和煩躁，早已忘記昔rì茫然的人們，在悲情城市的舞台上，跳着、唱着，玩弄嘲笑他們的粉墨人生……”
夜風在拂嘯，城市街道人們依舊做着自己的事，川流的車燈又照亮牆巷哪個角落？車台還剩幾人圍巾里等車？菊黃街燈映襯墨綠葉隱藏的寂寞，跟着行人駐足夜的景sè，平靜的心只為活得自得，才摘下黑sè眼鏡，看看這世界的顏sè，無奈何時眼已近視太多，那高低遠近都模糊得把我焦熱，只剩下落寞……
人們都說活在城市人心漸冷漠，不在意朋友的感覺冷熱，就像那大廈頂端黑夜黑sè的雲的顏sè。人為什麼活着，我只懂得，人們為著夢想，努力給生命繪上濃郁的灰sè，那是城市牆壁的顏sè，借高樓把一切阻隔……
如果看到這裏的你正為生活奔波或為工作所累迫，請放下手中冰涼的咖啡苦澀，離開燙的電腦硬殼，搭乘一班早點的地乘車，別望窗外晃過城市夜景的蕭瑟，那會激起你的寂寞，放下對辦公室的不舍，想着面對煩瑣生活，該如何抉擇？相信你能懂得，再多成功后寂寞也比不過真誠微笑的一刻，生命終究需要愛過，當時光漸逝雙鬢早添白sè，此刻的你是否還有當年火熱？你若難過，就緊跟我，帶你回到夢境裏搖籃外輕唱的歌……迷途海上的船終不會沉沒，生活不會永遠對你流過，別再沉浸自責，追尋你那浪漫喜歡的藍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