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霸王已去，虞姬不再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其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葉輕舟聽從萬重山的安排回到戲院，看着熟悉的後台。茶掌柜比往日更加熱情，面上多了幾分諂媚，葉輕舟知道這是因為萬重山，與自己無關！後台眾人看自己的眼神羨慕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想來是都知道自己跟萬重山的關係了，不過都是些陌生人，原來班子裏認識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裏，葉輕舟沒有問也不關心，畢竟萬盛班是臨時搭起來的草台班子，除了大師兄和二月，其他人都不過是點頭之交，沒什麼感情！
茶掌柜的把茶盞端到葉輕舟面前，恭敬的說道：“葉老闆，今兒個萬先生想聽《霸王別姬》，您看您這裝扮？”
葉輕舟看着鏡子中自己《玉堂春》蘇三的扮相，說道：“有虞姬無霸王，如何唱？”
茶掌柜的忙將身旁的人介紹給葉輕舟，說道：“這不霸王來了，這位是湯老闆，湯老闆的花臉在上海灘可是一絕啊！！”
葉輕舟從鏡子中看了一眼那人，典型的花臉行當的做派，這位湯老闆葉輕舟也是知道的，他的名號在梨園行也是響噹噹的，若不是因着萬重山的緣故，葉輕舟這後起之人很難跟他同台。若是以前，葉輕舟肯定是十分願意與這樣的人物同台的，但現如今他再好但終究不是大師兄，更不是師父，除此二人之外，都不是自己的霸王。葉輕舟站起身來，朝這位湯老闆屈身行禮，說道：“湯老闆好，湯老闆的大名輕舟雖是偏居一隅，也是如雷貫耳，”見有戲，茶掌柜的滿臉堆笑，剛想開口，葉輕舟卻是又坐了下去說道：“可惜不是輕舟的霸王！”
茶掌柜的臉上的笑容還沒來的及收回便僵在臉上，見湯老闆想要負氣離開，忙攔住，說道：“葉老闆，這出《霸王別姬》可是萬先生點名要聽的！”
雖然葉輕舟現如今也學會了些處世之道，更是屈從萬重山的安排，但骨子裏的傲氣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消磨殆盡的，便冷冷的說道：“那便讓他去別處聽吧，輕舟絕不會再唱虞姬！”
湯老闆見葉輕舟如此，原本想着今日賣把力氣，萬一入了萬重山這位大人物的眼，自己也算是攀上高枝兒了，可是沒想到這葉輕舟竟然擔心自己會被看中，連上台的機會都不給自己，惱怒的說道：“這年頭爺們兒玩戲子的多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特殊的，捧的再高也不過是個爺們一時興起的玩意兒罷了！”說完甩袖離開！
茶掌柜的擔心葉輕舟生氣，忙堆笑的說道：“葉老闆甭理他，他是嫉妒您，您看這虞姬！”
聽到湯老闆的話，葉輕舟也不生氣，這些人不都是這麼看自己的，這不連茶掌柜的也沒有覺得這些話有什麼不對的！葉輕舟沒有說話，看着鏡子梳理頭髮！
萬重山用茶蓋掃了掃茶杯里的茶喝了一口，耳邊傳來的卻是《玉堂春》的鼓樂，不由的皺了皺眉頭，隨即又舒展起來，這個葉輕舟到底是葉輕舟，既然能十幾年如一日的裝作男子不被人識破，更是一再的違逆自己，若是真的就這麼順從了，一點兒都不反抗，反倒會讓萬重山覺得奇怪了！
唱完戲，葉輕舟本來想直接回去，卻是被孫楊攔住，說道：“先生在樓上等您！”
葉輕舟無奈，張弛有度，還是不要一再的惹惱萬重山才好，便隨着孫楊上了樓！
萬重山聽到開門聲，而後就看到葉輕舟的衣擺出現在了自己身旁，萬重山沒有抬頭，說道：“坐！”
葉輕舟也不客氣，便直直的坐了下去！
萬重山問道：“為何今日不唱《霸王別姬》？”
葉輕舟垂着眼皮，輕聲說道：“以往都是大師兄跟我搭，換了搭檔唱不到一塊兒去！”
萬重山放下茶盞，撩起大褂下擺，抬起左腿壓在右膝上，隨後便撂下衣擺，說道：“這位湯老闆可是我精挑細選過的！”
葉輕舟抿抿嘴，小聲說道：“我不想再唱《霸王別姬》了！”
萬重山別過頭去，看着葉輕舟問道：“為何？”
葉輕舟抬眼見萬重山看着自己，忙躲開萬重山探究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將實情說出來，他肯定會逼問的，便低着頭說道：“我唱的第一齣戲便是我師父給搭的《霸王別姬》，直到後來離開京城，就一直是大師兄給我搭霸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接受旁人，更何況一唱到這齣戲便會讓我想到師父和大師兄！”
萬重山見葉輕舟神情落寞，也知道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心中對她的欣賞之意更是多了幾分，便說道：“即是如此，不想唱便罷了，今日這出《玉堂春》也不錯！走吧，送你回去！”
葉輕舟想要拒絕，不過想到昨日萬重山的話，也只好跟着出了門，好在昨夜跟夏涵說好了不讓他來接自己，只要盡量讓夏涵不在萬重山面前出現，時間久了，萬重山事物繁忙，只希望他能忘了還有這麼個人！
坐上車，萬重山看着葉輕舟雙手放在腿上來回攪弄着手指頭，身子更是緊繃著，一副準備隨時要跑的樣子，萬重山心中有些不適，伸手要去拉葉輕舟的手！
葉輕舟被嚇了一跳，忙縮手躲開，身子靠緊車門，戒備的看着萬重山！
萬重山看着葉輕舟如同一個受驚的兔子，就差露出倆大門牙了，看了一眼懸着的手，盯着葉輕舟問道：“你怕我？”
葉輕舟知道自己剛才下意識的行為有些明顯了，忙坐回原來的位置，不去看萬重山，小聲說道：“沒，沒有！”
萬重山知道葉輕舟說謊，並沒有拆穿她，說道：“輕舟，在你眼中我萬重山就是這種急令色昏之人？”
葉輕舟不敢回話，唯恐惹惱對方，讓萬重山真的做出什麼事情來！
萬重山收回手，說道：“輕舟，這麼長時間以來，你應該知道我是真心惜你之才，與那些捧玩戲子的不同，若我真的與那些人一樣，你以為你還能完好無損的坐在這裏！”
葉輕舟知道萬重山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他若是真想對自己做什麼，一百個葉輕舟也抵不過，便開口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萬重山淡淡的說道：“輕舟，你的戲不如以前了！”說完便閉上眼睛假寐！
葉輕舟不敢打擾，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萬重山是說自己在他面前偽裝的能力比不得從前了！
車到了回春路，葉輕舟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對萬重山拱手作揖道：“多謝萬先生送輕舟回來！”
下了車，見夏涵蹲在路口等自己，葉輕舟覺得有些溫暖，原來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覺是這麼好。
夏涵見萬重山送葉輕舟回來，忙站起身來，對走過來的葉輕舟，問道：“哥，沒事吧？”
葉輕舟搖搖頭，說道：“能有什麼事，傾城不知道吧？”
夏涵見葉輕舟不像有事的樣子，說道：“她最近挺忙的，不會注意到你又回去唱戲了。”
萬重山回頭從車後窗看着與葉輕舟與夏涵在路燈下說話，神情放鬆，開口道：“孫楊，你可怕我？”
孫楊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萬重山，見萬重山也從後視鏡里看着自己，忙收回眼睛，哼哼了兩聲，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萬重山見狀也不逼迫孫楊，淡淡的說道：“我恨不得讓整個上海灘聽到我萬重山的名字都顫上一顫，卻不想讓她也如此，可若不如此，又怎能讓她乖乖聽話，沒想到我萬重山也會有為人糾結煩悶的時候！”
孫楊看着鏡子中的萬重山靠着後背，神情從未有過的落寞，剛想開口勸解，耳邊卻是傳來萬重山的聲音“回府！”話音一落，萬重山神色已恢復如常！孫楊發動汽車，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