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上開天，山下提劍
三天之後，墨笙與少女桃菲走到了一處地勢平坦的山谷，
兩人回頭望去，才發現自己久居的那座山峰何其高聳入雲，按照他們兩人的腳力走了大概的有一千里了，這都沒能走出大山。
山峰籠罩在層層雲霧之中，看不清真容，墨笙只覺得這座山峰的高度與記憶中的那座山估計也不相上下了。
少女桃菲此時有些羞赧的摸了摸肚子，可憐巴巴的望着身旁的墨笙開口道：“公子……”
墨笙會心一笑，“再走一段路，我們就吃點東西再趕路。”
這三天來，時不時回望山巔，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想是不是可以回山上去，再陪師尊幾年呢？
但想到師尊那些隱藏的不是那麼好的神色，便只能暗自搖頭前行。
當他們走出去十幾里后，天地間突然響起一道悶雷聲，使得少年少女心頭震動不已，彷彿洪鐘大呂在兩人心頭炸響開來。
山峰之巔，劍閣之前，老天師與高大男子並肩而立，仰頭望天，老天師神色冷漠，“怎麼？這就等不及了？”
天地間傳來一道大喝聲：“李浮生，你放肆！”
老天師單手掐劍訣，一道道劍氣自山峰各處升騰而起，在天穹上匯聚出璀璨劍芒，要開天而去，“劍起！”
“李浮生，真當這幾千年本座幾人就沒有佈局嗎？妄想開天而去，也得看吾等答不答應。”又是道音響徹在山巔。
雲霧撥開，一尊萬丈法相顯化而出，呈現出琉璃光輝，璀璨無暇，那尊法相金身頭頂高冠，十二條手臂各捏印決，聖威浩蕩，威震長天。
一道法印轟然砸下，與劍芒對撞在一起，兩者搖晃不已，山巔上老天師單手負后，右手於胸前變化劍訣，劍芒散發出熾烈光輝，縷縷劍氣逸散而出，將法印包裹，使得法印砰然炸碎，化作靈氣飄散天地間。
“休得放肆，煉！”
道喝聲響起，山巔之上的天穹顯化出一道道金色光輝，大道演化出陰陽，陰陽化五行，五行化八卦，八卦顯乾坤，緩緩轉動，向山巔鎮壓而去。
老天師冷笑一聲，隨即一巴掌摔在身旁的高大男子腦袋上，罵道：“蠢貨傻大個兒，此時不出拳，更待何時？”
高大男子嘟囔着，委屈不已，我又不是師尊你肚子裏的蛔蟲，哪裏知道你咋想的。
只見他一步踏出，周身霎時間籠罩一層灰濛濛的拳罡，將方圓百里靈氣燃燒殆盡，高大男子仰頭看向天際，指着天上跳腳罵道：“干你娘的，幾個臭老王八，老子一拳錘爛這破陣。”
一拳出，天地間驟然黯淡無光，只有一拳破天而去，拳罡如海潮拍岸，轟擊在大陣之上，天幕此刻就像一面鏡子，竟然浮現出一道道裂痕交錯。
高大男子猛然一跺腳，身形如箭矢直射高天，“師尊，我去會會那幾個老王八，您只管馭劍山開天便是。”
老天師見狀也不遲疑，轉身踏入劍閣之中，來到頂層之中，頂層中央只有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老天師走到長劍近前，雙手翻飛，看的人眼花繚亂，劍訣飛速打入其中。
長劍此時彷彿被人自沉睡中喚醒，顫鳴不已，緊接着，這種波動開始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很快整座山峰都微不可查的與長劍產生一種玄妙共鳴。
老天師吐出一口濁氣，只見他微微轉頭，眸光洞穿虛空，看向已經遠離山峰的少年少女，少年不言不語，心中沉重，眼神黯然，少女拽着少年的衣角，蹦蹦跳跳，沒心沒肺，嘰嘰喳喳。
老天師嘴角微翹，眼神溫柔，心中默念着，小子，小丫頭，要好好的，有緣再會。
一道威嚴聲音傳開：“李浮生，如此悖逆行徑，大道不容！”
高大男子訕笑道：“鬼鬼祟祟，就認為可以穩坐天穹了嗎？給老子下來。”
轟！
一拳再次轟向天穹，不是對着那座乾坤大陣，而是一拳砸向百里開外，雲霧瞬間被湮滅，一個身穿道袍的老人顯露身形，手掐道訣，點指向那恢弘拳罡而去。
天地間散落下一片金色劍雨，恍若一尊神明降下神罰般，要將那個敢與天地遞拳的高大男子萬劍穿心。
隆隆作響如雷鳴炸裂開來，震動蒼穹，遠在千里之外的山林間，少年痴痴的回頭看向高大山峰的天穹處，低聲呢喃着：“師尊，師兄！”
少女眼眶微紅，雙手死死攥住少年那片衣角，忍住不讓淚水滑落。
天穹上，漫天劍雨與拳罡對撞，相互消磨大道，高大男子眼神狂熱，一步踏出，又是一拳遞出，這一次，磅礴拳罡夾雜着金色雷霆。
那位道人身形被直直逼退三千里，身形搖晃着，嘴角溢出縷縷鮮血，臉色蒼白。
剎那間，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形體如一柄神劍，破天而去，原地那座高入雲的山峰依然還在，只是再也沒有那種神意。
老天師的身形站在破天而去的山峰之巔，衝撞向天際浩蕩的靈氣，其中絲絲縷縷的大道氣機繁雜交織，凝聚成一張巨網，阻擋在前方。
老天師一步踏出，右手虛握，那座山峰霎時間縮小千萬倍，如須彌納芥子般落在老天師手中，老天師鬚髮飛揚，眼神中有無儘快意，“開天！”
一劍斬出，如聖人口含天憲，天幕被斬出一道缺口，有點點星光閃爍其中，那尊千丈法相與天地大陣也在這一劍下破碎。
高大男子放聲大笑，蹈虛而行，跟隨老天師一步跨入天幕缺口中，天幕彌合的最後剎那，高大男子沖那幾位坐鎮天幕的強者，豎起了一根中指。
最後，高大男子被老天師一巴掌摔在後腦勺上，給拽走了。
……
大山中，少年少女正在燒火做飯，少年正在翻轉鍋鏟，瞅着鍋中的肉就像是在面對生死大敵，神色無比凝重。
之前幫着元師兄燒火做飯的時候，也沒發現做菜這麼難嘛，隨便炒兩個菜都是美味，怎麼到我這邊就做的這麼難吃？
這一個月來，少年做的飯菜簡直難以下咽，就連他自己都吃不下去，少女每次嘗過之後都會皺起那雙好看的眉毛，雖然她沒說話，但墨笙早就從那表情中看出了答案。
至於做飯的鍋碗瓢盆都是少女自己帶出來，起初的時候少年震驚的無以復加，後來等到乾糧吃完就只能自己去做飯了。
少女看着少年的窘態，眯起一雙好看的眸子，“公子，慢慢來嘛，反正又不是不能吃，實在不行，等到了城裏我們去書上說的酒樓里吃就是。”
少年沒好氣的說道：“書上說酒樓里的飯菜貴的要死，一頓要花掉幾十兩銀子呢，我可沒錢，你有啊？”
少女開始在珠串中翻翻撿撿，最後一雙狹長的眉毛都快湊到一起了，她委屈巴巴的看向少年，“沒有……”
少年長嘆一聲，帶着這麼一個拖油瓶，真是難伺候啊，又不能丟了，師尊你咋想的嘛？
少女似乎看出了少年的想法，一時間泫然欲泣，“公子，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這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想回去，也找不到路啊，萬一被啥野獸吃了咋辦。”
“沒有，怎麼會呢？嘿嘿。”少年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開始將鍋里的菜舀到碗裏。
兩人吃過一頓十分‘美味’的午餐，繼續趕路，一路上，少女嘰嘰喳喳好似一隻黃雀，各種問題沒完沒了。
“公子，外界真有抓鬼魅精怪的道士嗎？”
“不知道！”
“那外界的君王後宮佳麗三千是真的嗎？”
“你問那些君王去。”
“書上說，那些書生為了考取功名要走過千山萬水，有我們走的遠嗎？”
“沒有！”
走了一段路程，少女累的氣喘吁吁，“公子，我走不動了。”
少年蹲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後背：“上來！”
少年背起少女在山林間前行，少女眼睛眯成月牙，“謝謝公子！”
“公子，你的頭髮還能變黑嗎？”
“這就要問老天爺了。”
“公子，我們要去哪裏啊？”
“一個很遠的地方。”
……
就這樣，少年背着少女在林間穿行，行過青山綠水間，期間碰到過兇猛的野獸，被少年一拳砸爛頭顱，當成食物放在少女的珠串中。
也曾碰到過一些精怪，只是很遠的看了兩人一眼，便遠遠的躲開，也有一些誕生靈智的妖獸，被少年按着頭顱當成坐騎，在少年的要與人為善的道理中屈服，走一段路程后將其放歸大山中。
在一個月後，少年與少女終於快要走出大山，樹木不再那麼繁密，抬頭不再看不見太陽。
這一天，少年背着少女走在山道上，一頭渾身鱗甲的蠻獸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蠻獸高達三丈有餘，是一頭猿猴類蠻獸，猩紅的眸子，堅硬的利爪，渾身肌肉虯結，死死盯着前方的兩個小不點。
少年少女正是自大山中走出的墨笙與桃菲，墨笙將害怕到極致的少女自背上放下，輕聲說道：“去邊上等我。”
桃菲沒有遲疑，小跑着躲向一邊，擔心的說道：“公子小心。”
墨笙點頭，他看着蠻獸說道，“能不能各走各的，咱們誰也別動手，我只想趕路。”
“吼！”
蠻獸嘶吼着，伸出爪子指着墨笙，眼神中似乎有些疑惑。
墨笙一拍額頭，他娘的，這蠻獸沒開智啊。
蠻獸見墨笙沒有動作，一腳就踩了過去，墨笙雙膝微蹲，眼神有些寒意，這頭蠻獸居然用大腳丫子對着他？
墨笙一個箭步向前，躲開這一腳，一拳砸在蠻獸的另外一隻腳的小腿上，使得蠻獸一個趔趄，隨後墨笙便是一腿橫掃。
咚。
蠻獸身形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墨笙高高躍起，一腳踏在蠻獸的胸膛上，“都說了不要動手，你倒好，直接動腳。”
蠻獸嘶吼着，此時眼神中才有了一些懼意，想要起身，可被那個小不點壓在身上，根本就動彈不得。
墨笙說道：“想要起來也不是不行，你起來后咱各走各道，你要是再動手，我就宰了你吃肉，如何？”
蠻獸放聲嘶吼着，少年也不客氣，揮了揮拳頭，“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啊，元師兄說不打不相識，再打就一拳乾死你。”
少女站在一旁拍掌叫好，蹦蹦跳跳，“公子厲害的。”
墨笙跳下蠻獸的身軀，站在不遠處，戒備的望着那隻蠻獸，蠻獸一個翻身就起身，隨即頭也不回的一溜煙跑了。
碰到個不講理的，吃的也沒有搶到，以前路過的那些人族都會丟下一些野獸血肉的，今天倒好，嘛也沒有，蠻獸邊跑邊在心裏嘀咕着，那個小不點比蠻獸還蠻獸，打的生疼。
少女小跑到墨笙身旁，小聲說道：“那個大個子沒有殺意，好像只是想要食物而已。”
墨笙點頭，“我感受到了，所以沒有打死它。”
墨笙背起少女繼續前行，打量着周圍的林子，那種蒼茫的氣息少了許多，他說道：“桃菲，看來我們應該很快就能進入人族的城池了，接下來，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
少女可勁兒搖頭，“我跟在公子身邊，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墨笙腳步微頓，嘆息了一聲：“跟在我身邊很危險，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來，若是最壞的情況出現，我可能沒辦法照顧你。”
少女用那如白玉般無暇的玉指撥弄着少年的銀髮，柔聲道：“公子不用擔心我，我也很厲害的。”
說著，她還揮舞着小拳頭，一拳遞出，口中喝哈着，“我凶起來，自己都害怕。”
墨笙莞爾，不再勸說，抓緊趕路。
這一路他勸說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少女就沒有松過口，咬定要跟着他。
這一路走來，他心中不無擔憂，當年年少離家，一路南下就被一撥撥殺手追殺，他無時無刻不是疲於奔命。
如今，自己再次踏入人間，昔年那些殺手，或者說是背後之人，若是知曉自己的身份，說不定會再次出手，那自己的境地就有些危險了。
身邊帶着桃菲，若是真的危險臨頭，桃菲也會陷入這場危機重重的漩渦之中。
三天後，少女桃菲正趴在墨笙背上微微酣睡，驟然間一雙眸子睜開，兩條眉毛近乎皺在一起，用手輕輕扯了扯墨笙的肩頭。
墨笙也是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的目光注視着前方的山林，隱約間看見幾道黑影在林間閃爍着，快速向這邊圍攏而來。
就在剎那間，墨笙身形一躍而起，扭轉身形，一柄寸長的暗金色小劍擦身而過，陰狠至極。
就這三兩個呼吸間，已經有五個黑衣人將兩人圍在中間，後面還有人在陸續趕來。
墨笙面色平靜無波，眸子中有殺意在升騰，他的目光一一掠過那些黑衣人，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有想過這種局面的到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
這些人的裝束與年少記憶中那些殺手的衣着一模一樣，十年過去了，居然還沒放棄？
“桃菲，我拖住他們，你逃走，往我們來的那個方向，有那些蠻獸在，這些人應該不敢深入莽荒森林。”墨笙輕聲說道。
少女執拗的說道：“我不，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嘖嘖嘖，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小娘子，今日就要消香玉殞了。”一道沙啞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墨笙聞聲望去，一個身穿黑衣的面具人緩緩行來，除了那張面具充滿了詭異，其他的裝束都與周圍那些黑衣人一樣幹練簡潔。
唰唰唰聲不斷在周圍響起，接連八道身影出現，一共十六人，皆手持長劍而來。
墨笙將桃菲放在地面上，吐出一口濁氣，“你們是誰？為何襲殺我們？”
面具人嗤笑一聲：“明知故問了不是，我等來此為何，你不清楚？”
墨笙殺心四起，可轉瞬就壓制了下去，這些人應該不是針對自己而來，自己這十年都在劍廬山，不可能有人這麼守着，那麼就是巧合了？
他語氣平緩：“無冤無仇的，何必至此？”
“小子，就不必套話了，今日，把那個娘們兒留下，至於你，去死就行了。”面具男子冷漠無比，持劍指向墨笙的眉心。
桃菲俏臉閃過一絲不悅，秀拳緊握，怒氣沖沖的盯着那個面具人，輕聲說道：“公子，那個人好討厭，我想打他。”
墨笙聞言險些一個踉蹌，小姑奶奶哎，我也想打他，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明着說出來啊？
“確定不走？”墨笙問道。
桃菲使勁兒搖頭，“不走。”
墨笙點頭，“能自保？”
少女揚起小拳頭：“我很厲害的。”
面具男子冷笑：“都到鬼門關了，還在那打情罵俏，好玩兒嗎？”
墨笙沒有理會，只是問道：“那你能看出那些人的境界嗎？”
“那個討厭的面具人是二境，其他人皆是初入修行的一境，嗯，就是納元境。”桃菲點點頭說道。
墨笙長出一口氣，那就好，看來與當年那些人差別不大，就是考慮幾劍能砍死對方了。
面具人再次開口：“考慮好了嗎？想要怎麼死？”
墨笙咧開嘴，“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我們就只是路過，不耽誤你們辦正事兒。”
面具人嗤笑，“可能嗎？”
“干你娘嘞，你們非要糾纏不休是吧？老子可真會打死你們的，老壽星吃砒霜啊，嫌命長不是？”墨笙直接破口大罵，他現在還不想與這個殺手勢力發生衝突。
但是……果然，元師兄說的沒錯，還是罵人爽啊。
面具人眼神陡然冰寒一片，長劍一揮，“殺！”
十五個黑衣人身形如炮彈撲殺向正中的少年少女，墨笙右腳微微捻動，左手將桃菲摟在懷中，右手探出，兩根手指夾着最近那人的長劍。
墨笙深呼吸一口氣，咧嘴一笑，“慢死了！”
只見他扯動長劍，將那人帶到自己身前，一拳砸在那人胸膛上，來勢迅猛，倒飛的也很是乾脆。
墨笙身形騰挪不止，一腳挑飛一柄刺向眉心的長劍，一巴掌再次扇飛一人。
既然這些人還是如此不講理，那就沒必要留下了，當是收點十年前的利息。
有一柄劍就要接近墨笙的後腦勺，墨笙身形陡然傾斜，順勢倒滑出去，肩頭靠在黑衣人胸膛上，只見那黑衣人胸膛猛地炸裂，鮮血四濺，死於非命。
墨笙借力而動，避開那柄直指面門的長劍，抓住那人手腕，微微發力，場中就響起骨頭碎裂的聲響，奪過長劍，與那人擦肩而過。
黑衣人連一聲哀嚎都沒能發出，人頭已然落地。
此刻的少年，臉上沾着血跡，眼神幽幽，竟是毫無波動，落在那些黑衣人眼中，就彷彿有一頭遠古大凶正在逼近他們，讓人喘不過氣來。
幾個呼吸間，就被少年乾脆利落的宰掉四人，看着周圍那些投鼠忌器的黑衣人，墨笙震動長劍，將劍鋒上的血跡抖落，冷漠開口：“繼續！”
桃菲環着墨笙的腰肢，看着少年那張俊美的有些妖異的面龐，痴痴的笑着，與周圍肅殺之氣格格不入。
唰！
這一刻的少年，提着劍站在場中，丰神俊秀，猶勝女子，玄墨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