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浮生若夢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我才明白現在還是半夜,伸手不見五指的角落裏,我沒有去床頭開燈,心裏面太悶了,我重新躺下,裹着被子回憶那個夢。
該死,記憶好模糊。
人是這樣,大夢初醒,卻總是無法記住做過的夢,就好像它不該存在一般。
床頭靠着窗,秋天的冷風呼呼地響,肆虐撞擊着窗戶與牆之間的罅隙,彷彿這些傢伙拼盡全力地想要擠進我的房間。
我努力去回想,終於有了一些記憶碎片。
夢裏有樹木,小築,沙石,大路,落葉,水湖。
我迷迷糊糊地走在夢境構成的土地上。
這次又會夢到什麼?
好疼。
頭好疼。
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最近幾天入夢都莫名其妙地腦子發疼,但是偏偏沒有被疼醒,幾乎只在半夢半醒的情況下承受疼痛。
那種情況很奇怪,偏偏有些不可名狀,硬要說的話,就好像什麼東西在腦海裏面重組了。
醫生建議我這幾天放鬆一下精神,這可能只是最近壓力過大導致的。
但願是這樣吧。
腦子漲得難受的狀態下,我不知所措地等待夢的“劇情”。突然間,一個個畫面浮現。
這個夢裏,我似乎走過四海八荒,見證一個恢弘的世界,如何成為一個現代社會,我跨過了無數個時間單位,卻只是憑着一個平凡的人類生命體,記憶力有限,許許多多經歷過的場景,已然被時間磨的,支離破碎,只留下一堆記憶的廢渣。
我很冷靜地像看電影一樣看這些畫面,很荒唐,嗯,這很夢境。
場景轉換,我立在一條老北平的巷弄里。這時候風很大,好多舊鋪子門前冷落,風聲獵獵,壓根兒沒開張。都關門大吉了。
我好像在等什麼人,是誰呢?
許久,我裹緊大衣,低頭看地。
“不好意思,久等了。”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拍了拍我的肩,從我身後蹦蹦跳跳的繞到我面前。
她比我矮一個頭,似乎扎了兩條精緻的垂辮,額頭碎發,身穿米黃色的衣服,具體是什麼款式我記不大清,記憶太模糊了。
她睜大眼睛,眉眼一彎,嗓音好像是天籟:“#%,好久不見。”我記不得她對我的稱呼,但是我隱隱約約覺得,那不是我的名字。
我抬頭,看見她額前碎發被風吹着,明明是我意識到的冷風,她那裏卻好像暖風撫過一樣。
我又開始頭疼了。
一點點片段,從腦海中慢吞吞地升起。她本是……一隻兔子?
嗯?!
我晃了晃神,眼前場景變換,依稀看見一個男孩四處流浪,在他身邊很多朋友,有人類,也有動物。他們一起走過世界每個地方,其中有一隻小白兔總是喜歡趴在他的肩頭,眯起小眼睛,曬太陽。
心頭忽然一顫,我看見了什麼?
天地源初,劫難災禍,山海變遷,人間煙火……
我幾乎要大喊出來:“我都經歷了些什麼?”
一直到無數改朝換代的過程了結,他的朋友們生老病死,離開了他。
而那隻小白兔意外從山林中跑出一根奇怪的植物。化為精怪,長生不死。他們相依為命了好久好久。
果然只是夢境吧……看到這裏如同玄幻般的片段,我居然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失落。
後來呢,他們怎麼分開了?在這個夢裏,“我”和她之前是一直分開的。我只看到了這些,就再沒有別的了。
這個女孩叫什麼我都不知道啊。
暫且稱她為小兔吧。
夢在繼續。
像是在敘舊一樣,她跟我聊了很多,但因為腦子疼,我記不大清,但是在夢中,我們在一起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場景卻一直是在那一條秋風瑟瑟,落葉紛紛的巷弄。
似乎,她與我分開后經歷了許多東西,遇到了和她一樣的精怪,很多有趣的事。
不知不覺到時間流逝感越發強烈,我居然感到了一絲不安與不舍,就好像她要離開我一樣。
我醒悟過來:是夢裏的“我”在不安。
我一邊在跟她玩鬧嬉笑,另一邊也在注意着她,這時,小兔她突然給我來了個擁抱。
我和“我”都驚呆了,一下子愣着出了神。
她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呢喃細語:“謝謝你。”
我竟然感到一絲真實而又夢幻的遺憾。
“謝什麼。你要走了么?”
是……我在說話嗎?
“我不能待太久的。”“你還會回來嗎?”“會的。一定會的。”我看見她抬起頭,略微發紅的眼瞳里倒映着,灰雲密佈世界裏彩色的我。
她語氣很肯定,道:“還有好多地方,我們還沒去過,還有好多朋友你沒認識呢。”
“是嗎。”
“嗯!”
小兔放開了我,給我扮了個鬼臉,然後粲然一笑:“你現在怎麼樣了?”
我愕然道:“什麼?”
“笨蛋%#,我是說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我以為這個夢就和一個劇本一樣,於是就等了等,過了許久,“我”也沒有開口回答。
然後我神使鬼差地將我現實中遇到的困難說給她聽了。說完我自己也是一愣。
什麼情況?!
當我冒出這個念頭時,意識都好像清晰起來,沒有了夢裏應該有的混混沌沌。
她看着我,嘴角彎起:“原來你也會遇到這種事,而感到壓力和疑惑呢,現在的社會,變化成這樣了嗎。很有意思呢。”
我“嗯”了一句,看着她的笑靨,不由得跟她有的沒的聊了起來,從我十多年前的小學生活,聊到現在。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跟一個夢裏的、不存在的人物聊現實生活。那樣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就算說出去,也只會得到來自心理醫生的關愛吧。。
我自嘲似的笑起來,看着小兔的好奇模樣,忽然間問道:“你現在有新的名字嗎?”
我不確定她以前是不是有名字,所以這樣問。雖然這很直男,但想起這只是個夢,所以就這樣問了。
她頓時笑了起來,故作生氣的樣子:“好啊,你肯定忘記我叫什麼了是嗎?”
“怎麼會呢。。”我訕然。
她揚起臉望向天空,哼了一聲,頗有微詞地嘟囔半天,這才對我喊道:“雲漪,這是你給我取的呢!”
……
夢境像一首仙樂,在最精彩的片段,戛然而止。
很失落,余念儘是那最後的言語。
我在黑夜裏,輕聲呢喃。
雲漪,雲漪。
你叫雲漪嗎。
雲如海,泛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