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崑崙聖地

古力天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老人鬚髮盡白，滿臉皺紋，一雙眼睛有些渾濁，卻透出一股難以掩喻的超然，嘴角的微笑似有若無，但卻真真切切的讓人感受到他的親切和藹。老者的相貌越看越覺得平凡無奇，但他周身有種超然物外的氣勢，仔細體會卻又變得完全琢磨不透。

明明什麼特殊的氣場都感受不到，但古力天卻莫名的有一種壓迫感。

“小友天賦絕佳，將未來獻給殺戮實在可惜。我崑崙聖地雖比不得那些頂尖勢力，但勝在底蘊深厚。你若是能加入，必會得到最好的資源，前途不可限量！”老人的聲音有些干啞，但聽起來並不讓人覺得難受。

古力天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不怕我是殺殿刻意派來的？”

老人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又慢慢舒展開來。

“殺殿裏跑出來的人還少嗎？殿內設下慘無人道的規定，殿外又不禁止弟子與其他門派的人接觸。殺殿百年來流失的天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一流勢力都只當殺殿是在為別的門派選拔人才，只有不入流的勢力才會畏懼那些二十歲不到的後生！”

古力天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才好。

老人說的一點也沒錯。不想在殺殿待下去的人不在少數，只是最後能跑出去的人不多，一般只有天賦卓絕的外殿弟子才能做到。

內殿弟子的元神上都帶有殺殿特有的殺戮印記，殺戮印記中有十六條直接刻在元神上的血誓，只要違背一條，元神就會被腐蝕個乾淨——叛教出逃就在其列。所以內殿弟子是絕對沒有辦法逃離殺殿的，只有外殿弟子才有可能逃脫。

但外殿弟子也不是每個人都逃得掉。只要天賦稍差一些，就不會有宗門願意收留，最後還是會被殺殿抓回去處以極刑，只有天賦絕佳的後生才值得那些大教為之與殺殿對抗。

長久以來，殺殿已經和各大教派達成了一種共識，也算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吧，當殺殿弟子逃離而依附其他大教之後，殺殿會追殺這個弟子三年，如果三年殺殿還殺不了，那麼就當這名弟子從未在殺殿出現過，不再追殺，也不再計較什麼叛教不叛教。

其實殺手殿堂的訓練方式是好是壞，各教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殺殿裏極少有人收徒，也沒有人會系統性的教你各種知識，除了那些基礎性的，所有人都必須知道的東西，其他全靠自學。你要殺人，自己去查這個人的資料；你要出去歷練，需要注意什麼也只能自己去查。這些都在殺殿的資料部裏面，只要你有心去查，都能查到。

另外，殺殿非常注重體能訓練——這是任何一個殺手組織都有的。殺殿的體能訓練是可以不參加的，但是，你必須保證定期的體能測試你能通過。否則你將體會到真正意義上的地獄式魔鬼訓練。這種訓練是真的會出人命的。所以，殺殿弟子捨棄一切拚命訓練也要保證體能測試通過。

剩下來就是固定的任務量了。每一名殺殿弟子每個月都需要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當然，如果你上個月就把這個月的活幹完了，那麼你這個月就可以休息。如果沒有完成，就算是受傷，也給我把活幹完。殺殿是寧可再派一個人跟在你身後保護你，也不會讓你歇着。

所以，像古力天這樣的准內殿弟子，殺殿明明知道他們有可能會跑掉，寧願選擇另派一人跟在後面監視，也不會讓古力天暫停出任務。

這也就給了古力天可乘之機。

沒有哪一個教派會像殺殿這樣。什麼都不教，全等着弟子自己翻書？學習能力稍差一些，自覺性稍低一些就學不到什麼東西。到時候一出任務不就得死嗎？

關於體能測試這些嘛……各式各樣的測試諸教自然是不缺的。但是，各教派的測試大多是用來決定不同弟子應該得到多少資源的。優秀的弟子自然可以擁有更多的優質資源，資質平庸的那些只會分得少量的一些，甚至根本沒有。怎麼可能會像殺殿一樣體測過不了就要往死里訓練？

另外，雷打不動的任務量也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受傷休息無可厚非，幹嘛那麼死板，寧肯派個人保護着也要讓他出任務？不僅有可能害得傷情加重，遇到古力天這樣想跑的，還為他們提供了可乘之機。怎麼算都有些得不償失。

話雖如此，但諸教都清楚地知道，能在殺殿待下去的，都不是一般人。只要能在殺殿活上一年，你就是天才。

對於部分人來說，殺殿的規矩就是他們的煉金石。而且，因為殺殿極其護內，不講道理，一些仇家多的人甚至會主動要求加入殺殿。殺殿往往都會秉着來者不拒的道理把他們通通收下，所以殿內其實有着相當多的天才。

這也是殺殿臭名昭着卻屹立不倒的一個重要因素。

在殺殿裏，真正的天才是無懼這些規則的。比如古潼，一年十二個月，有八九個月都在無人區瞎跑，完成任務的時間只有三個多月，偏偏每年的任務總量他都能按時完成，年年都有一批人期待着他完不成任務被罰，年年那些人都只能失望。

一天到晚計劃着要逃跑的人，大多是實力不足，活不下去或者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的人——當然也有古潼和古力天這樣實在不適合殺道的人。

古力天收回思緒，說道：“我並不適合殺道，既已決定離開，就不會反悔，一定會進入崑崙聖地。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

老人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心中大喜，說道：“這樣便最好不過。崑崙聖地自古長存，你若加入，對你有天大的好處，說不定還能進入傳說中的崑崙神域！我奮鬥了一生，拚命修行，只為打開崑崙神域的域門，卻始終差了那麼一線。你與古籍中記載的崑崙聖體如此相似，又有這麼好的天賦，將來必能打開域門，再現我崑崙聖地的輝煌！”

老人越說越激動，幾乎要仰天長嘯了。此時的他手舞足蹈，紅光滿面，哪有一點先前老態?鐘的樣子？看得古力天非常無語。

這也太激動了吧！

老人又說又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好半天了還在一個人高興。

古力天顧及時間，不等老人自己平靜下來，就打斷老人自顧自的興奮，開口問道：“崑崙神域是否真的存在？”

“當然存在！”老人似乎對古力天的質疑有些生氣，“崑崙神域是上古前崑崙第一位聖主開闢的一個小世界。歷屆聖主最終都會選擇進入崑崙神域，時而也會有優秀的弟子進入。我實力不足，既不能成為聖主，以聖主印開啟空間直接進入，也無法憑藉自身修為強行開啟域門，只能儘力為崑崙培養比我更為出色的弟子。若是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我的弟子進入崑崙神域，我便死而無憾了。”

“可我聽說，崑崙神域的域門至少有數千年沒有開啟過了。這數千年間，除了歷屆聖主能通過聖主印化開空間界限，避開域門進入崑崙神域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人能夠通過自身實力強行開啟域門。現在各教派都在懷疑，崑崙神域的域門到底是否存在。”

“後世，崑崙確實不如往日那麼輝煌……”古力天的話似乎給了老者很大打擊，不過老者很快又振作起來，“但是，在諸位聖主的庇佑下，崑崙遲早會重現輝煌的！自古以來，所以想要進攻崑崙的勢力最終都在陰謀實現之前就被滅了個乾乾淨淨，這是神域中聖主們對於他們侵犯崑崙而給予的報復！聖主萬歲！崑崙不可侵犯！”

“可是，也有人說，侵犯崑崙聖地者之所以會無故被滅，是因為魔帝出自崑崙聖地，他曾下過詛咒，用以保護崑崙。”古力天說道。

既然已經說到這個話題，古力天並不想進行到一半就停止，索性把問題都拋出來。

老人遲疑了一下，咬咬牙，最後說道：“魔帝幼時確實在崑崙修習過，但當時的聖主很快發現他步入歧途，將他趕出了崑崙。依魔帝的殘忍無道，怎麼可能還挂念崑崙的教導之恩？恐怕他記得的，只有聖主讓他離開崑崙，使他顏面盡失。如此，他如何會為崑崙的安危設下詛咒？”

古力天想了想，確實如此。

崑崙聖地自古長存，具體是什麼時候建立的，已經沒有人記得了。不記得的原因，就是那個殘酷暴虐的魔帝幾乎除盡了所有的典籍。

所以，諸教派對於魔帝以先的歷史幾乎都是一片空白，對於魔帝以後的歷史則一個比一個清楚。而魔帝統治時期的歷史呢，全部被魔族帶走，非魔族修士的史籍中關於這段時間的內容都是修士之間口口相傳才能留下來。

因此，除非有從魔族得到的確切資料，否則諸教也不知道自己教中關於魔帝的記載是否為真。畢竟，口口相傳的內容有太多的添油加醋和誇大其詞，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另外，從魔帝被眾教聯軍擊殺到現在，已經有八千年了，就算是典籍上沒有的東西，經過長期造謠，也就變成真的了。崑崙聖地受到魔帝保護這樣的話無論是不是真的，都有不少人覺得這就是事實了。

古力天相信老者這些話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崑崙聖地的一次澄清宴會。

在那場宴會上，崑崙聖地與認定崑崙與魔帝有不可告人的聯繫的多位修士進行了辯論式的交流。在一陣嘴炮攻擊后，眾人驚訝地發現，崑崙聖地用以佐證的資料幾乎都是從大家公認的準確度比較高的典籍中找的。反觀另一方，資料來源就有些五花八門了，甚至有時只能用一些根本無法確證的“據說”來強行辯駁。

就像是一個職業律師碰到了一個潑婦，律師說你得講證據，潑婦說只要是我講的都是證據。律師用各種邏輯論證，用嚴謹的方式解釋，潑婦只有滿嘴的歪理，而且還振振有詞。

雖然那場兩百年前的辯論並沒有像現在的辯論一樣宣佈哪一方勝利，但到底誰說的更可信，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

老人顫巍巍地走到古力天身邊坐下，撫摸着他的臉，說道：“崑崙聖地自古因崑崙聖體而興。可這片天地如今對聖體的壓制遠勝往昔，千年來，崑崙所出的幾名聖體幾乎都在年幼時夭折了，成年聖體也沒有一名能活過五十歲。修士的壽數是以一千年為限，可……可他們連普通人比不上……而今也只能寄希望於與聖體如此相似的你了。”

古力天沉默了，他清楚地感受到老人那一瞬的悲痛。崑崙一教的根基崑崙聖體，在各種護佑下還是不能突破天地法則的限制。如果天地法則是個人，老者一定願意獻出所有來與之談判換崑崙聖體的平安。

古力天天生不會安慰人，只能向老者表示自己不會背叛崑崙，希望這樣能換得老人的一絲安心。老人聽到古力天的話，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當即向古力天表示，崑崙聖地絕不會虧待了他這樣的天才，會給他最好的資源。

深藍的天空捧着金黃的圓月，幾點星光穿過路燈撒下的昏黃光幕，透過乾淨明亮的玻璃，最後落入古力天的眼中。

“我們回去崑崙聖地吧！”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古力天搖了搖頭。他現在可還不能去崑崙聖地。

“我如果直接離開，就算小潼能從警局中逃出，殺殿的探子發現目標不見之後一定會回去彙報給殿主，到時候查起來小潼一定會受到牽連。所以，在小潼離開殺殿之前，我還會繼續待在殺殿。”古力天向老者解釋。

老人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親眼看着古力天離開。

漆黑的影子越拉越長，一顫一顫地逐步遠離老者。

老者看着古力天的背影，臉上的猶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讚許。

“還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