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往事如煙(林明澤篇)——虛無的山峰
直到符聖王離開,吳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體內有元力了,能修行了。
那一刻,他異常興奮,元力是強大的第一步,第一步做好,以後真的有可能成為像哥哥們一樣的人。
在孤兒院的日子裏,他極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痴痴傻傻的。其實他不是真的傻,他是在思考人生,用他僅有的經歷來揣度整個世界的法則。
賤命是不值得別人去救的,所以他必須讓自己的命變得有價值,價值越高,越能證明哥哥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用林族作為基礎來思考,族長的命最有價值,其次是十大長老,然後是長老會的其他人……嗯……還有太上長老。
最後他得出結論,人的地位就像是一座大山,越往山頂地位越高。
有些人窮盡一生追求,卻爬不到半山腰,有些人一出生就在山頂;有些人被尊重是因為他付出代價站在了山頂,有些人雖然不在山頂但以後一定在,所以也能得到尊重。
這座虛無的山峰撐起了各個階層的構架,每個階層的人都逃不掉這座山峰的束縛。所有人生而就是為了爬山,即使你不願意,你也會在眾人的推搡中離山頭越來越近。
與符聖王的會面中,他猛然發現,山頂的人是可以扶持那些在山路上揮汗如雨的人的。通過符聖王的幫助,他會爬得比任何人都快;那麼,如果再得到別人的幫助呢?他會不會爬得更快?
吳潼審視着懷中的女孩。
因為惶恐,吳悠除了抱着他之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符聖王願意幫吳潼,因為他的天賦;但符聖王也說,他的性格有些陰暗,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否則他也不會再一次被送回順清成長園。
這個女孩不是山頂的人,但她的父親是。救她脫離險境,也許可以得到他父親的幫助;即使得不到他父親的幫助,也能向符聖王證明自己不是想像的那樣“陰暗”!
他貪婪地看着懷中的女孩,就像一無所有的賭徒看着從天而降的財寶。
“想活嗎?”他捏住吳悠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
女孩精緻的臉上滿是淚痕,就像當年的自己。
他最恨這個表情——與其說是恨這個表情,不如說是恨當年那個只會哭的自己——但他沒有露出憎恨的神色,他還需要吳悠的配合。
吳順清在山頂,他在山腳,吳悠是一根從山頂放下來的繩子;符聖王在山頂,他在山腳,救吳悠是說服符聖王從山頂往下放繩子的契機。
他溫和地笑了。
單純的吳悠不知道這份笑容里藏着多少陰暗和苦楚,她只看到了表面的陽光。
於是她點點頭,說:“想。”
“那麼,從現在起,你必須聽我的。能做到嗎?”他學着大哥以前對他說話的語氣;因為在這個孤兒院裏,他發現這樣說很容易讓人聽話。
吳悠乖巧地點頭,保證自己一定聽他的。
“我覺得我會活下來,但樣子不會太好看。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一定記得把我一起帶走。”
吳悠很想問到底要做什麼,可是被他捂住了嘴,只能投出不解的目光。
他笑了,抱着吳悠從三樓的陽台一躍而下。
他用自己做了肉墊,後背重重擊在地上,流出紅得發亮的血液。
他是在生死局中覺醒血脈的,不同於哥哥們一出生就有的奔騰在血管的林氏精純血液,他雖然擁有一樣精純的血脈,卻是沒有覺醒的,如死水一般安靜,而且是暗紅色的。
大哥說,他不是比哥哥們差,只是血脈沒有覺醒而已。
以前,他一直以為大哥只是在安慰他,直到從生死局中出來,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可以和哥哥們一樣聰明,一樣厲害。
那個可以讓眾多孩童死亡的高度,只是讓他的後背摔傷了部分。
他拉着吳悠站起來,吳悠顯然被嚇得不輕,他憎恨吳悠現在的這個樣子——就像當年他在生死局中那般懦弱無能——可是他必須要跑。
他背上吳悠,在女孩的重量下、在衣物的摩擦中,傷口發出不滿的抗訴,可他還是跑,一刻不停。
他花了三個小時,把吳悠帶到了別墅區附近。
沒有司機願意載他們,常年不關注外界的他根本不知道警察是用來幹什麼的,吳悠又被嚇傻只知道跟着他,所以他們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知道那些人開車找過來了,他後背的傷口結痂又裂開,裂開又結痂,反覆數次,連他自己都不敢想像他的背到底變成了什麼鬼樣子,吳悠更是一眼都不敢看。
他倒是不在乎背上多幾條疤,只是他一直在流血,後面的人總能循着血跡找到他們。
他看着前面的大片別墅,告訴吳悠,不管哪個別墅都好,找一家最近的,報出她吳家小公主的身份,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讓他們來救他。
吳悠很聰明,他一說就明白了。
於是他鬆開手,讓吳悠自己跑;他則繼續帶着傷,流着血向吳家大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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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不會想到,臨近吳家大宅,吳悠竟然會選擇去其他別墅——尤其是,在地上的血液指向吳家大宅的情況下。
哭哭啼啼的吳悠花了很長時間才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等她搬來救兵,他已經不省人事。
昏迷的最後一刻,他恍然間明白了,自己救吳悠並不是為了爬上所謂的“山頂”,而是為了能夠像哥哥一樣,勇敢地用一個換不回的結局,用一條追不回的生命,來保護另一個人。
一直以來,他所憎恨的,不是自己的無能,而是自己的懦弱。
倘若他曾經和哥哥們並肩作戰過,哪怕最後一定會死,哪怕仍舊一點忙都幫不上,也好過躲在後面哭哭啼啼,明知哥哥在前方面臨生命危險卻還是像鴕鳥一樣裝作看不見。
眼淚順着眼角滑下。
坐在床邊的吳悠很快注意到枕頭上的濕潤,慌慌忙忙跑出去叫醫生。
吳順清是個寵女兒寵到心尖上的人,雖然有些時候他會讓吳悠生氣,但吳順清的確是寵女兒的。否則他也不會同意讓一個外人,還是植物人,在吳家躺上兩年。吳順清還特意請了一個醫生,負責定期為這個植物人檢查。
等鄭醫生從醫院趕過來,到達吳家大宅,走進房間,一眼就看到那個兩年來從未睜眼的少年已經坐了起來,被嚎啕大哭的吳悠抱着。
少年似乎非常鎮定,甚至出聲安慰吳悠。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沙啞,語句也有些磕磕巴巴。
少年一點也不像鄭醫生在醫院見過的剛剛蘇醒的植物人,那些人因為長時間卧床不起,肌肉萎縮,在康復治療之前大多數時間都只能躺在床上,有一些連一般人能輕鬆做到的舉手、站立都很難完成。
可眼前的景況倒像是吳悠經歷了什麼巨變,而少年只是單純的在安慰她。
鄭醫生一時竟想不起來要為少年全面檢查身體,直到少年開口詢問。
“我睡了多久?”聲音已經沒有起初那麼沙啞。
鄭醫生反應了好久才發覺少年是在對自己說話,轉了好幾道彎他才回答出:“有……有兩年多了……”
鄭醫生仔細觀察少年的表情,沒有看到一絲驚訝,於是忍不住問:“你不覺得驚訝嗎?”
不是所有的植物人都知道自己曾經有一段卧床的經歷,即使有,也大多因為生活的劇變而備受打擊。
少年搖頭,說道:“悠悠長高了很多,我以為我失去意識至少有三五年了。”
鄭醫生還是頭一回見這麼有覺悟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