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待如何不讓
菊茗香暗嘆：這孟笑儒自嘲長臉書生，說起話卻不依不饒，好一張利嘴！孟笑儒頭稍抬，繼續吱吱嗚嗚：“聖人教誨，君子止於殺伐，我，我，我一則不忍，二則，二則也不讓！”聲音稍稍大了些，聽在眾人耳中卻是駭俗至極，響似驚雷。
慕容劍飛嗤的一驚，小子真敢想？不讓？！你比你師父如何，語不驚人死不休不是這個時候，也不是兩片嘴說說就算。
花秋娘也吃驚不已，想當年自己年輕氣盛眼中無人，可也從沒說過不讓！菊茗香眼皮一陣緊，江湖卧虎藏龍輩出人才難道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好大的口氣”
“豎子敢耳”
“你小子好大膽”
一個怎麼看都年輕的後輩，說出了不讓兩個字，還當著如此多英雄面前，這，這？讓人情何以堪？一陣叫嚷聲傳來，紛紛的倒嚇了孟笑儒一跳，哎呀！眾怒如水火，眾怒不可犯。可他仍堅定的站在那，這時他才認真清楚的瞧見自己到底站在了哪。
秋花一堂匆匆退在了一側，方慕白率群雄正好直面相對，看起來方慕白與孟笑儒相對而立，不偏不讓他正好夾在了今天應該唱主角的雙方中間，只慕容劍飛在一旁杵着。
孟笑儒哀嚎一聲，說什麼？怕就怕前不前後不后的進退兩難，好的不靈壞的靈，現在倒好，被雷劈兩次，我又到了這個位置，我倒霉到家了。眼珠骨碌四瞟，偏偏便宜了慕容劍飛一旁看熱鬧，你怎麼就這麼讓人怎麼看怎麼都討厭，你不也是來找爹的么？
但讓他咬牙瞪眼站出來時的那個聲音卻支撐着讓他站在那，是非曲直，今rì就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端平這一碗水。只是心底深處那個聲音現在變得更加堅定。
方慕白劍眉一聳，如寒冰反shè出一縷冷光，他好久沒聽見不讓這兩個字，而且還是個年輕的後輩說給自己聽。“孟少俠到底做的什麼打算，不妨說說怎麼個不讓？”他有些生氣，可眼前這個年輕人挺直的身影，讓他依稀看見了當年仗劍江湖時的輕狂。年輕不能做狂傲的本錢，可沒了銳氣，這江湖恐怕也難免會像鈍了得鋒刃，他等着這個年輕人，他如何收場？
好個燙手山芋，像搬起的石頭砸到自己腳上一樣被丟了回來。孟笑儒索xìng情懷一盪，“方大俠快人快語，恩怨情仇當然分的明白，眾位英雄也看的清楚，小子就算膽大到包天，也不敢在方大俠面前說有何打算，就算我姓孟的小子血濺五步，恐怕也只留下個不自量力，客棧里做了下酒菜的搖頭嘆息。別無所求，只願我一身血熱換得來rì江湖少幾條遊魂蕩滌仇恨。方大俠的斷水劍法，我能接幾招就算幾招。況且，況且，我今rì也是慚慚愧愧的來找爹的。”
眾人聽得明明白白，人真是貴有自知之名，一個“不讓”何止不自量力可以形容的清楚，難不成你想讓客棧里說書的先生把你勾勒成無比高大威猛，憑一己之力銷江湖之仇恨的楷模不成？出名要趁早，可也沒你這麼個早法，上來就想接方慕白的斷水劍法,還能接幾招就算幾招，你怎麼不去騎一隻老虎要飯，那更是要得。
蘇氏兄弟，喬驚鴻再也忍不住，身後眾英雄也攢動不已。三人一起跨步而出，蹬鼻子上臉，你小子接我們幾招先？一則不忍一則不讓，佛祖在你面前怕是也要自慚形穢沒有如此好生之德。狂妄！只要手掌摸過刀劍的就忍不了這襤褸小子如此得變本加厲。
“好小子，賣你個乖，你若想哪吒鬧海，先琢磨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風火輪。”蘇中和古銅的臉sè泛出了怒氣惹出得燥紅，一槍扎一個透明窟窿，先讓孟笑儒閉上嘴。“我喬驚鴻先請教孟少俠的高招？”闊然得步子，本就粗糙的脾氣，邊走邊怒罵，上前就要動手。
菊翠枝憤憤然看了菊翠影一眼，嘴長得大開，拳頭暗暗攥得緊，師父總說我輕狂傲氣，看看，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滿腹豪氣醉乾坤，真不讓當年一身虎膽的趙子龍，一番話說來，不輸當陽長坂橋頭猛張飛的一聲怒喝。
方慕白點頭又搖頭，聽孟笑儒一番話頗有些提氣的意思。年輕人，其心可憫，其言卻不可敬。目中無人倘若過了，難免就會淪落的侍武而驕。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漸漸生出了縷縷殺氣，旁邊眾人都隱隱覺得有寒冰沁膚的冷。手中劍鋒一揮，剛近前要出手的三人，不禁的就頓住了腳步，孟笑儒心頭一陣的寒顫。
菊茗香伸手就拉住了菊翠枝摩拳擦掌也要上前催波助瀾一把的身影，一個勁得搖頭才止住了菊翠枝掙扎再三，不情願的表情。菊翠枝眼中儘是年輕人無可畏懼的神采，絲毫沒察覺方慕白周身的殺氣，快意恩仇往往就是鼓動年輕人不計後果的衝上去、倒下的那股勁。可在老江湖眼中，這種衝上去就是江湖裏屬於多餘的那種不值得，這不是畏畏尾，不然留得青山在這句話也不會一直流傳到現在。
“創”的一聲，孟笑儒從腰間拔劍、起式。劍鋒流華，古樸凝着利芒，纏在腰間絲毫不為察覺，絕非俗器。看他腳步一措，秋風一拂，衣衫襤褸，紋絲不動，竟也有波瀾不驚之態，劍與身有自然之勢，眾人一時越過方慕白身影，被孟笑儒身姿一震，喧囂也寂靜的頓住了。有外眼人卻不以為然，吼了一聲“小子真敢拔劍”，嫩嫩的口氣，語一出口寂靜之下反襯得有些趁亂叫嚷，如大街添油加醋看熱鬧的起鬨。趕緊閉了嘴，頭低下去，卻是十分的不合時宜。
悉索一陣衣袂帶音傳來，孟笑儒轉頭，慕容劍飛從從容容的恰好與他並肩一站，“方大俠，在下慕容劍飛。贖晚輩無禮冒犯之罪，實在孟兄與晚輩一起惹了這是非，晚輩就與孟兄一起聆聽方大俠劍下教誨，不知方大俠...”方慕白見孟笑儒隱隱然鋒芒內斂之勢，心中大是讚賞，暗自點頭，又見慕容劍飛透着真摯的神情，卻也有刀劍半出鞘的勁銳之氣，一瞧之下，他更是心中說不出的是欣喜還是感嘆，他劍下之名，絕非妄得，見了眼前兩個年輕人，他不禁也心中豪情大盛，手中劍不動而隱隱有龍吟之音，彷彿吟唱出幾個字：年輕真好！
孟笑儒側目，再側目，轉頭輕輕一語，“好小子，慕容劍飛，是我姓孟的小瞧你了！”方才一番話，挑明了兩人要並肩而上，適可而止的頓住話頭，連迴旋的餘地都沒了。孟笑儒本想大罵，慕容劍飛你小子怎麼找死也非要和我一塊，咱不就見了兩次面。就算這是氣憤、安慰，此時卻無疑於自己打自己的臉。
有些時候，江湖裏，兩個朋友相交往往也會“一見鍾情”，從此刀劍若加身，若誰能動的，沒有猶豫，轉擋住刺來的劍以相救。這才是真正的朋友！也比什麼兩肋插刀的叫囂更動人心。倘若都還活着，默默的慶幸，對飲一杯，便熱了一代代江湖人的心。眼下，可能就有認這道理的兩個人，恰好他們還碰在了一起，又有了一個不去顧忌生死，並肩而一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