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陷阱
英國,倫敦,弗洛伊德總醫院
“python??”
“能聽到嗎?…”
劇烈的白光,然後是轟隆隆的噪音,隔着很遠有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叫他,python,這是他在深水組的代號。宋新陽忍不住想擋住眼睛,誰這麼不講公德開了大燈?把眼睛都晃瞎了,但是他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真是急死他了,吃奶的勁兒都用上,才感覺到手指微微動了兩下。
“他醒了!“有人高聲叫嚷道。我靠,這位老兄能不能剋制點,尖叫聲差點戳破宋新陽的耳膜不說,唾沫星子還噴了他一臉。這哥兒們貌似蹲在他床前,臉應該正湊在他身體上方,畫面妙不可言。消毒液在哪兒?濕紙巾也行,這人有沒有傳染病啊!!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跑過來圍着他,黑壓壓一片,空氣瞬間就凝滯了。緊接着,一個蒼老而權威的聲音響起來,“散開,散開,別打擾我工作,還有你,馬上帶着你的人離開,作為主治醫生,我警告你,我的病人兩周內不能接受任何詢問。”
“兩周?太長了,我們要結案寫報告啊。”一個嘶嘶啦啦,還帶着點沙啞的聲音道,語氣裏帶顯而易見的官僚氣息,“醫生,您通融一下,這是mi6近年來最大的案子…”
這哥們多大年紀了還在變聲期,這音色跟加拿大鵝有一拼。求你住嘴吧,環保局怎麼還不來人把你帶走?!
“你聽不懂英語嗎?他現在是我的病人,我有權保護他,你給我立即離開!”開始那個蒼老音顯然不是省油的燈,咆哮道,”你們堵在這裏,我怎麼工作?!你這是故意殺人…”
人家醫生就很講究,暴躁也不會對着病人亂噴口水,或者對着本來就奄奄一息的人耳邊狂吠,為避免把費盡心力搶救過來的病人嚇得中風,蒼老音顯然把這群未經預約的探視者已經趕到了一邊,大家背對着宋新陽的病床,迅速把病房吵成了養雞場。
更多聲音加入了戰場,都是站變音期哥兒們的,但是他們的音量始終不敢飆上去,畢竟不在主場;蒼老音始終居於霸主地位,聲如洪鐘,滔滔不絕,以一對多,把眾人慫得接不上話茬。這老頭是誰?簡直要愛上他了。宋新陽不由暗暗發笑。
“別吵了,alfred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破重圍,沖了上來。“誰來也不行,這裏我說了算!!”蒼老音終於被搞得暴跳如雷,飆出了接近人類極限的高音,差點開叉,迴音繚繞。與此同時,病房門開了,又有人進來了。
這個人明顯比前面這些人講究,而且級別更高,他簡短地說了幾個詞,宋新陽幾乎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房裏突然就安靜了,似乎所有人都去了另外一個時空,這個空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那個新來的人說什麼,陸陸續續聽到有人開門出去了。
然後一個低沉而悅耳的聲音響起來,“很抱歉打擾您了,我們馬上離開,但是我需要及時得到他的病情反饋,剛才我已經跟您的助理溝通過了,後續已安排好。您可以繼續工作了。”他講的是一口地道的公學腔英語,完全可以媲美mi6酷愛裝逼的賈斯汀少爺。
變聲期哥們似乎有點想撲騰一下,這回他聲音小多了,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什麼。“行了,大家出去吧,把地方讓給醫生。”那個叫alfred的男人並不理睬他,微微抬高了聲音道,語氣是不容置疑的。
這下變聲期哥兒們也沒電了。宋新陽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人數還不少,然後門被關上了。
alfred?這是誰?宋新陽思考着。應該是文官體系裏的人,他們這些干粗活兒的,不配認識文官。剛才那個人說是mi6最大的案子?是指他的飛機被導彈擊中嗎?這是不是有點誇張啊?帶着無數疑問,宋新陽又昏睡過去了。
後面幾天,宋新陽每次醒來,看到的都是他的主治醫生,一個叫做卡爾文思的倔老頭,他一直罵罵咧咧地沒好話,但是動作很輕,眼神非常專註,是個好醫生。老頭像老母雞護着雞仔那樣,固執地守了他兩周,總算把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這兩周沒有mi6的人再過來,那個叫alfred的人說話算話。
轉入普通病房之後,陸續有人來看他。宋新陽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通常隔離審查必須在mi6的主場,但是他們顯然等不了了,而且mi6本身的權限似乎也被限制了,每次來的都有審計調查局的官員,也就是那個alfred的手下。雖然他們只能旁聽,很少發言,但是氣氛完全不同了,頗有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微妙喜感。
宋新陽嘗試問他們,自己小組成員的情況,他們有沒有安全返回等等,但是對方沒有答覆。顯然他們無權透露任何信息給他,他們的職責是從他這裏搜集信息。
梅夫人和賈斯汀也來過。梅夫人眼神悲憫,細聲細氣地對他噓寒問暖了一番,讓他安心養傷,其他不用擔心;賈斯汀則表情有點生硬,似乎情緒比較複雜。梅夫人完全沒有提及颶風行動、boy以及深水小組,這讓宋新陽很意外,她不應該急於弄清事實嗎?明顯感覺她有點意興闌珊,看來颶風行動的失敗對她打擊很大。
賈斯汀遞給他一張支票,金額超乎尋常的大。宋新陽疑惑地望向賈斯汀,沒有接。
“可能是聯繫不到你的手機,療養院把賬單寄到mi6了,昨天行政秘書發現了,就拿給了夫人。”賈斯汀屈尊解釋道。
“先給老人家把住院費這三個月的住院費結了,其他的,以後再說。”梅夫人抬手制止了宋新陽即將脫口而出的婉拒,柔聲道。
宋新陽暗暗揣測自己待崗的周期大概會有多久,悲哀地發現,這似乎是一個看不頭的長周期。推脫的話一時竟難以出口。
“從你以後的薪水裏扣吧,先用着。”梅夫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安慰地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然後朝門口走去,賈斯汀緊隨其後。
“夫人!”宋新陽在梅夫人和賈斯汀即將走出房門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喊住了他們,問道:“行動那天,您收到我發的有關時間調整的信息了嗎?”
“沒有。”梅夫人輕聲道,她回頭看了一眼賈斯汀,後者面無表情地點頭道:“那天,我和夫人早上就去國防部開會了,那邊信號屏蔽,所有電子設施都不能使用。夫人的手機一直在秘書那裏,秘書沒有反饋有這個信息。”
“你回去再跟lily核實一下。”梅夫人叮囑了賈斯汀一句,然後轉頭對宋新陽微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走出了病房。賈斯汀則眼眸低垂,眉頭皺了一下,有點不以為然的意思。
宋新陽皺眉不語。颶風行動當天發生的一切很反常。他跟夫人確認自己發的信息並非為了推卸責任,而是想搞明白當天到底出了什麼么蛾子。他提前15分鐘行動的矯正措施在系統內是有備案的,但偏偏boy出了bug,當天的很多信息都丟失了。他一貫謹慎,那天刻意違反規定,越級給夫人發了一個信息,說明對颶風行動的疑問和他的矯正措施,原來只是想讓夫人心中有數,省的下面一群咬文嚼字的官僚彙報上去,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叛國罪的帽子都敢給你扣。
賈斯汀說夫人那天在國防部開會,他也沒法去查夫人的日程。但是無論如何,這個信息他們不會認的。因為本來就是違規行為,夫人根本不該知道這個,更不應該無端把她牽扯進來。她的責任不是在一線。賈斯汀對夫人的保護近乎變態,即便夫人想幫他,賈斯汀也會屏蔽掉。
完了,看來只能由着他們說什麼是什麼了。宋新陽暗暗嘆了一口氣。體制就是這樣,沒事兒的時候,你注意不到它,一有事,它的存在感就出來了,橫平豎直,涇渭分明,等級森嚴,悉心保護每一級受保護的人,專治自己這種反覆橫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