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窮途末路
我這是在哪?朱高遠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顆歪脖子老槐樹,橫出的樹杈上還殘留着半截黃綾繩套,黃綾的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重物給墜斷。這畫面,看着怎麼有些眼熟?好像是有人準備上吊,然後黃綾斷了?“織造局真是越發不像話了,天家御用的黃綾竟然也敢以次充好,不過萬歲爺放心,這次老奴將兩幅黃綾合一塊,定然不會再斷。”伴隨着尖細的話聲,一個身影走進朱高遠的視野。只見這人白面無須,身穿蟒袍,頭戴一頂三山帽,這是什麼造型?還有,剛才這傢伙喊什麼來着?萬歲?什麼萬歲?這是在喊我嗎?就在朱高遠感到茫然不解之時,無數的記憶碎片突然之間灌進他的腦海之中,伴隨這些記憶碎片一起湧進來的,還有無盡的悲涼、憤懣和不甘。幼年時期在慈慶宮中朝不保夕。少年時期在信王府內膽戰心驚。十七歲時倉促登基,在魏忠賢的陰影之下如覆薄冰。及至剷除了魏忠賢,大明的爛攤子又讓他焦頭爛額。他節衣縮食,殫精竭慮,每日批閱奏章到三更五更,勤政不遜於成祖太祖,可大明的國勢仍舊江河日下,日見崩壞。終於,流賊打進了京城。安排好後事,他帶着王承恩登上萬歲山,投環自盡。到這記憶就中斷了,屬於崇禎皇帝的記憶到此為止。崇禎?朱高遠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龍袍,一臉懵逼,我這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且奪舍了崇禎皇帝?不是吧?這也未免太狠了吧?我只是在參觀景山的時候說了一句,假如我是崇禎,就絕對不會上吊自殺,而是一定會設法逃到南京重整大明,然後你特么的就讓我眼前一黑,穿越成了崇禎?而且還是剛剛弔死在煤山的崇禎?老天爺,不帶這麼玩的!我就只是放個嘴炮,沒想過實操啊!都已經弔死煤山了,還能怎麼玩啊?但凡早個一年半載,這崇禎皇帝好歹還能搶救一下。可是現在還怎麼救?現在已經是3月18日,廣寧門估計早就打開了,流賊肯定已經殺進了北京外城,而且很快就要開進內城了!這時候你讓我穿越過來,挽狂瀾於既倒?老天爺,我姓朱是沒錯,可我叫朱高遠,不叫朱由檢,大明亡國之君這口鍋不該由我來背啊,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啊。“萬歲爺,黃綾備妥了。”那個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朱高遠的思緒拉回來。朱高遠有些茫然的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白面男子。王承恩?司禮監秉筆太監,唯一陪着他上路的太監!王承恩正了正衣冠,在朱高遠面前跪下來,恭聲道:“老奴恭請萬歲爺起駕。”“起駕?去哪?”朱高遠聞言先是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是請他上吊的意思,當即便黑了臉,起你媽的駕!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就算戰死都不會上吊。他朱高遠可不是朱由檢。心理素質強的不是億點點。不過王承恩的話卻也點醒了朱高遠。此地不宜久留,必須儘快逃離北京。因為大順軍馬上就要進城,躲是躲不過的。全城搜捕。舉報重賞。你往哪躲?化妝潛逃?也是妄想。黃淮以北,半個中國已經盡歸大順軍。帶畫像的海捕告示一發,他朱高遠就是在自己的臉上划幾刀,沿途官紳百姓也照樣能把他揪出來。誰讓他現在是崇禎皇帝呢。對,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崇禎!世間再無朱高遠,只有崇禎!那麼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召集人手,武裝突圍。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崇禎瞬間就做出決定。“王大伴。”融合了崇禎的記憶碎片,這個稱呼很自然的就從他嘴裏冒出來,“宮中還剩下多少可用的人手?”王承恩道:“此前尚存數十人,但是此刻怕是只剩十數人可用。”“少了點,但是勉強也夠用。”崇禎嗯了一聲又道,“你快下山召集這些人手,朕有要務交給他們辦。”王承恩一臉茫然看着崇禎。崇禎頓時怒道:“還不快去!”“呃,老奴遵旨。”王承恩慌忙離去。目送王承恩遠去,崇禎又把目光投向了遠處,應該還來得及。從天色估計,這時候應該是卯正時分,如果歷史記載無誤的話,劉宗敏率軍從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開進北京內城是在巳初。作為一個明史愛好者,他十分確定大順軍進城的時間。所以,他還有一個半時辰用來做突圍的準備,其中就包括搖人。世人皆以為此時崇禎已經窮途末路,便是崇禎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否則他也不會萬念俱灰,帶着王承恩跑到煤山上吊。但是作為一名邊防部隊出身,並在軍事院校深造過三年的資深老兵,他卻知道,此時的崇禎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至少突圍的機會是真實存在的。他和戰友還專門討論過這種可能性。於是崇禎不再多想,跟着下了山。……半個時辰之後,駙馬都尉府。鞏永固揮毫潑墨在牆上寫下“世受國恩,身不可辱”八個字,然後將價值百金的毛筆隨手丟棄在了地上。“將我的寶馬牽過來。”“還有我的寶刀寶甲。”鞏永固神情黯然,一切都結束了。家丁很快將鞏永固的寶馬牽過來。還有寶刀和寶甲也一併取了過來。鞏永固拔出寶刀,對着愛馬比了半天卻始終下不去手。直到正陽門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鞏永固才終於下定決心,這等絕世寶馬,縱然殺了也不能留給流賊。鞏永固閉上眼睛就要下手。就在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有旨意!”急回頭看,便看見一個藍衣小太監匆匆進來。鞏永固趕緊拜倒,恭聲道:“臣恭請聖上金安。”“聖躬安。”小太監向著紫禁城方向揖了一揖,又喝道,“駙馬都尉鞏永固,着即挑選府上之精壯家丁,攜闔府所有馬匹軍械至御馬監聽調。”“臣遵旨。”鞏永固雖滿心疑惑,卻還是領了旨。起身之後,鞏永固又拉着小太監說道:“小公公能否借一步說話?”然而話沒說完就被小太監打斷,說道:“駙馬爺請恕罪,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還得趕着去范閣老府上傳旨,先告退了。”說完,小太監轉過身就往外面跑。目送小太監一溜小跑出了駙馬府,鞏永固不由愣在那裏。聖駕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帶着精壯家丁攜帶馬匹器械前往御馬監待命?難道,是打算召集京中官員勛貴的家丁,強行突圍嗎?此時才想起來突圍?不覺得太遲了嗎?不過話又說回來,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總比什麼都不做,縮在家裏引刀一快來得好,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流賊墊背,方不負這大好頭顱六尺之軀!……另一個小太監匆匆上到德勝門。德勝門、西直門和阜成門是流賊的主攻方向,其中德勝門遭受的攻擊尤為猛烈。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奉命鎮守德勝門,已經在城頭上堅守了兩個晝夜,今天凌晨流賊攻勢稍緩,王家彥才得以打了個盹。迷迷糊糊間,王家彥聽到有腳步聲響,頓時間一驚而起。“殺賊!”王家彥猛一聲大吼,橫七豎八倒卧在城頭上的太監,民壯還有京營兵便也跟着驚慌起身,又亂紛紛的抄起兵器。“刀下留人!”小太監驚恐叫道,“饒命!”看清是太監而不是賊兵上到城樓,王家彥這才鬆了口氣。小太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尖着嗓子喊道:“有旨意。”王家彥皺了下眉頭,不過還是拜倒在城頭之上:“老臣恭請聖上金安。”“聖躬安。”小太監對着紫禁城方向遙遙的一揖,又喊道,“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着即棄守德勝門,率所部京營兵、內侍以及民壯至御馬監聽調,欽此!”“臣領旨。”王家彥再拜然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