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身入白馬
次日,黃河南岸,一支隊伍正在行進之中。
這支隊伍約五千步騎,結成長蛇陣北向而行,守衛綿延數里,旌旗如雲,矛戈如林,人馬過處,煙塵遮天蔽日,離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種張揚之意。
一桿大旗高居旗林之上,上面寫着“御駕親征”四個大字,旁邊略低一些的,是一桿“曹”字大旗。
之所以如此誇張,無非是一場輿論戰。
袁紹喊出“奉旨討賊”的口號,以占居大義,並命陳琳寫出千古名篇討賊檄文。
曹操喊出“奉天子,討不臣”,還伴天子親征逆賊。
袁紹說你這是“脅天子於陣前”。
那曹操就掛上“御駕親征”的旗幟於君前。
而劉協....僅僅是想過一把御駕親征的癮。
劉協在張遼,關羽,徐晃的護衛下,開拔白馬城。本以為會與袁紹一場惡鬥,不說惡鬥,至少有像模像樣的小股交鋒吧,但實際是——袁紹連假裝交鋒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放劉協等人大搖大擺的進了白馬城。
日至正午,西南城門附近負責監視的袁軍游哨迅速上報,郭圖給出了指示:靜觀。
很快聲勢浩大的御駕已半軍入城,游哨再次上報,郭圖還是那句話:靜觀。
圍困白馬的目的是吸引曹軍主力前來,但是來的卻是天子,打不打還真是個難題。
所以就算現在劉延開門投降,他們都要把他趕回去。
曹操與郭嘉驅馬登上一片小丘陵,與隊列遠遠隔開。
抬頭看了看遠方,袁軍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聲勢浩大,將白馬四面圍住,驕橫之氣,溢於言表。
但是,比袁紹更驕橫的便是正在進城的御駕了。
一旁的郭嘉揮手一指,冷笑道:“主公,你看袁紹多貼心。在西南處,也就是咱們行軍的這個方向,留了條數里寬的通道,不知為何,袁軍至今不曾到此,只偶爾有斥候巡邏。若是有人想出城,只要馬快,加以掩護,是件簡單的事。”
曹操身着脖子端詳半晌,抬頭道:“這就是信使的通道吧?”
郭嘉笑着點點頭:“咱們陛下這招還真是高。不過主公也這步棋也不錯,只有放寬視野,才知進退之道。陛下在試探主公,主公亦在試探陛下,而那袁紹也在試探主公。這白馬這方用兵周旋,不知藏了多少心機。陛下以關羽可斬顏良為由,將其當著插入前線的棋子,主公以張遼,關羽,徐晃為先鋒,看似給降將們立功的機會,實則是讓三人互相牽制。”
曹操目光掠過郭嘉面上,凝目道:“奉孝,我怎麼覺得你與陛下越來越像了呢,不光形似,神更似。”
“主公,你這是拿我說笑了。”
“走,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去袁紹後方!”曹操揚鞭笑道。
夜色清幽,但城頭和城外燈火通明。劉協走至窗邊,憑窗望着外面的夜色,天際被映成了一片暖色。
已進入宵禁時期,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來一人,直至太守府外,門口負責值守的禁衛頓時警戒起來,領頭一人立刻警惕的走上前道:“站住!”
“來者何人?”
來人一頂大斗笠,臉完全遮在斗笠的暗影里,這大晚上戴斗笠本就奇怪。全身上下衣衫破舊,但是腰間卻有一條,與這身裝扮極不相稱的紫綬帶,更扎眼的是來人腰間還配了把劍。
“吾乃光祿勛趙芸的好友,有要事尋他商議,勞煩這位將軍向內通稟一聲。
”
禁衛一聽聞是自己頂頭上司的朋友,又見來人氣度不凡,不敢怠慢,當下向著身後的禁衛使了個眼色。
便有人即刻向內快步走去了。
片刻之後,便見趙芸走了過來,見到來人後,目光微眯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那人腰間的那把劍上,頓時眉頭皺起,疑惑道:“你是.....虎賁將軍王越?”
王越微微頓了下,再次聽到有人稱呼自己為虎賁將軍,感覺順耳了許多。
他點了點頭,隨後笑道:“不錯,沒想到趙中郎還記得在下。”
趙芸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下王越,心中微嘆,雖只與王越有一面之緣,但上次那種大宗師的氣質讓人折服,卻不想對方今日居然這身打扮,一股風塵遊俠的氣息。
當下淡淡道:“不知王將軍尋我何事?”
王越確實熱情的走上前,一手搭住趙芸的肩膀,道:“上次一別,在下極為敬佩光祿勛大人,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這不,今日特來尋趙中郎喝酒的。”
他聲音極大,在這夜色里更是傳出去老遠。
趙芸極力反抗的撥開了王越的手,皺眉道:“軍中禁酒,王將軍見諒。”
王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趙中郎不要聲張,外面可能有人盯着,你假裝帶我進去喝酒,然後再見陛下。”
趙芸清瘦的面容當即一邊,淡淡道:“你說的對,長夜漫漫,咱們進去痛飲一番吧。”
王越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就對了。”
說著,二人便在一眾禁衛的注視下,進了內府。
待二人坐定,趙芸退出。
劉協見王越一身風塵僕僕,身形比之前消瘦不少,命人端來簡單的飯食。
“師傅。”劉協盯了對方良久道:“師傅可是有外面的好消息?”
王越扒拉了幾口飯菜道:“陛下你就天天吃這些啊?”
“是啊。”劉協笑笑。
“曹軍缺糧了吧!”王越嘆了口氣。
劉協忍不住笑了笑,但卻也不再接著說下去,笑道:“師傅,你且說說你的好消息。”
“為師沒什麼好消息,所有能煽動的都去煽了個遍,煽不動的就是不動了。”王越嘆了口氣道,但旋即拔了口栗米飯後,抬起頭來,“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沒去煽動。”
“那是誰呢?”劉協似笑非笑道。
“你待我吃完,我餓死了。”
王越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外遊盪這麼久,陛下將如今這局勢分析我聽聽呢。”
王越性格洒脫,放蕩不羈,但是其在江湖上的地位還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可偏偏劉協好像感受不到這種氣質。二人日常相處就像是普通的兄長一般,親昵為主,恭肅為輔,沒有半點疏遠客套。
而劉協少年心性,對王越甚是依賴,絲毫不端帝王的架子。
也只有王越敢在劉協面前這麼肆無忌憚了。
劉協於是將這一路的經歷緩緩道出,聽得王越嘖嘖稱奇,還揚言“下次一定要帶上自己”。
還有下次?真是“師傅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劉協苦笑着搖搖頭。
“城外劉備是怎麼回事?”王越扒完碗裏最後一粒米飯。
“白馬往西南二十里就是城東村,而城東村身後就是延津,這就是沿途設置的點,一旦曹軍追擊起來,就以此點為據點,讓大軍好撤離。師傅遇到皇叔了。”
“我是說,他是不是逮個人就要跟人抵足而眠?”
“呃.....”
昏暗的燈光下,王越一臉淡然的放下手中的茶水,轉身劉協認真的問道“所以,陛下打算何時出逃呢?”
劉協盯着對方,思慮良久,“退到與皇叔合兵時。”
“如果袁紹一直追擊的話,是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的。我有個老朋友,可助陛下一臂之力,我今夜就去會會。”
“是何人?”
“淳于瓊!”